晚飯是兩個學院的人一起吃的,在學校附近的燒烤店。

窗外是荷塘,臨近十月,荷花已經謝了,水麵上偶有遊船經過,船頭有人在彈琴。

體院的學生們搬了兩箱啤酒,推了一罐給方硯唯:“學弟喝酒嗎?”

“他喝不了。”路執代他拒絕。

經過這幾次後,方硯唯也知道自己是什麽體質,所以他搖搖頭:“我就不喝了。”

“我中秋的時候在電視上見過你。”體院學長說,“那一身古裝,跟水墨畫裏走出來似的,下午打球時剛看見你,我還在想,你會不會打球,結果……”

“結果說好的要讓兩分,你們一點都沒讓!”淩佩怒道,“把我買的礦泉水都還給我!”

“這……”對方仿佛才想起了這件事,也不好意思起來,“你們打得太凶了,尤其是路神,球打得太野了,我們體育生還要不要麵子了。”

“我也確實沒想到方硯唯會打籃球。”淩佩也說。

方硯唯被他們誇得有點飄:“小看我啊,我高中的時候,那可是校園一霸……”

他的話音卡頓了。

霸什麽啊。

高配的坐在他旁邊沒說話呢。

好在幾人並不在意,誇了幾句後,又轉向了別的話題。

涼風習習,從竹製窗簾的縫隙裏漫進來,方硯唯枕著左手臂,半倚在窗台上,望向遠處的湖光山色。

“下個假期我們打算去山上露營。”體院的人問,“你們要一起嗎?”

“我們就不去了。”方硯唯把目光收回來,“我跟執哥,約了高中同學聚會。”

“你們還是高中同學?”淩佩驚訝。

“同桌。”一直沒說話的路執開了口。

吃完燒烤的方硯唯說想去坐遊船。

“這船120一個人。”淩佩說,“可貴了。”

那太好了。

方硯唯心說。

給路執一個表現機會。

這個碼頭有些偏,坐遊船的人不算太多。

畫舫晃晃悠悠地駛離了岸,在江南小調裏,往湖心漂。

為了不打擾小情侶,淩佩這次很有眼力見地沒去坐船。

“他倆的性格差挺多的。”剛剛一起打球的體院學長說,“也不知道是怎樣在一起的。”

淩佩也覺得。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一直覺得路執完美得不像個真人。

以市第一的成績考進s大,一進學校就憑借優越的科研能力得到了眾多老師的厚愛。

路執能在短時間裏完成大量的學習任務,成績 數據在學院內赫赫有名。

但路執的臉上,從來都是不掩飾的冷淡。

有時候同路執說話,他會覺得路執沒在看他,這人好像剝離了七情六欲和悲喜,孑然一身,什麽都不在乎。

但方硯唯來了以後,路執變得鮮活了。

他依舊高高在上,依舊是學院裏學生眼中煙幕和欽佩的存在。

但路執仿佛有了點人情味。

像銀河撲朔,月光翻湧,有人終於在萬家燈火裏,尋到了一盞點給自己的微光。

方硯唯估摸著他執哥這會兒可能是有點無聊。

他執哥上能高空跳傘,下能海裏飆摩托艇,極限運動玩得不在話下。

這個小畫舫搖搖晃晃了半晌,還沒磨嘰到湖心,沒有速度,也沒有**。

這種環境,他倒是喜歡。

船頭的琵琶小調,聽著有些熟悉,想不起來歌名,他曾經練習的時候彈過。

他打開自己的短視頻app後台,想找找看這首歌的名字。

一個熟悉的id跳入他的眼簾。

@荔枝 等11896人給你的動態點讚了。

上次好像是叫荔枝汁吧。

亂改什麽。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在自己主頁往下翻了翻,找到了過往的視頻。

早期視頻人少,評論隻有寥寥幾條。

他那時心情不佳,傳了曲子就退,從不回複網友的評論。

一年半以前。

@荔枝:長高了一點。

兩年前。

@荔枝:頭發有點長。

兩年半以前。

@荔枝:戴琵琶指甲。

兩年半以前。

@荔枝:送我的歌,很好聽。

他一條條往下翻,想在回憶的砂礫裏,一條條翻撿出路執的消息。

“湖不好看?”路執問,“一直看手機。”

“你為什麽偷看我?”他問。

他沒指名是現在,還是往日藏在賬號背後悄然的關切。

他以為路執不會回答他。

畫舫駛過湖心,天空灑了陣細雨,水霧繾綣,湖麵上綻著漣漪。

“喜歡,忘不掉。”路執說。

-

終於等到了七天小長假,方硯唯推著自己的小行李箱和路執一起登機。

“大約兩小時能到。”路執提醒他。

“我們住哪裏?”方硯唯想起來這件事。

他倆現在的關係,肯定不適合去以前的住處了。

“我提前訂了酒店。”路執說,“或者,你想住release酒吧樓上的小閣樓?”

“聽你的。”方硯唯坐下,拉上眼罩。

出發前一天晚上,路執下課晚,回了家以後,開了冰箱門,找了幾樣食材,打算煮麵當夜宵。

他削了隻蘋果,後腰抵在白色的大理石桌麵上,用刀紮著蘋果塊喂路執,偶爾也塞一兩塊進自己嘴裏。

最後不知怎地,就被路執按在桌麵上一頓收拾,鬧到了大半夜。

a市到鷺嶼不遠,他沒睡太久,就被路執拍醒了,告訴他飛機即將降落。

出了機場,濕潤熟悉的海風味道撲麵而來,一下子把他拉近了當初在鷺嶼的回憶裏。

他以為很多事,他都已經忘記了,至少也不如當年那般清晰。

“小帥哥來鷺嶼旅遊啊?”路邊招攬客人的出租車司機招呼他,“去哪兒,上車。”

“不旅遊,我回老家看看。”方硯唯說。

司機哦了聲,轉頭尋找下一個招攬對象。

馬路邊停著一輛車,看見他們走過來,車窗降下,露出個亂蓬蓬的腦袋來。

“執哥!”那人招招手,“可算來了。”

方硯唯對這人有印象,路執作為十三中大佬時期的小弟之一,某黑網吧網管。

那人推開煙盒,習慣性地伸手想朝路執的方向遞過來,手伸到一半看見方硯唯,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把手給撤了回去。

“最近還好?”路執問。

“還行。”小弟說,“改行做電競酒店了,生意不錯,執哥跟方哥厲害啊,都是s大的學生了。”

“我那是交換的。”方硯唯說。

“你們鷺嶼中學出來的,怎麽都不會太差。”小弟駕駛著車,穿過車流,“那年高考,鷺中重本率全市第一,不像十三中,重判率高。”

方硯唯:“???”

十三中,這麽野的嗎?

“開了個玩笑。”小弟說,“現在的十三中換了校長,在抓學風了,不過生源也就那樣,扶不起來。”

方硯唯心有餘悸地轉頭看了眼他執哥。

還好,路執走出了那片霧靄。

沒同過去和解,但也沒有深陷過去的泥潭。

小弟跟路執聊了幾句,話裏都是鷺嶼這些年的變化,還有大家的去處,方硯唯安靜地聽,有時候好奇了,也插話去問,路執每一個問題都耐心地回答了他。

車在鷺嶼新城區停下。

“執哥,到你訂的酒店了。”小弟先下車,從後備箱幫他們拎出了行李。

“謝了。”路執說。

這酒店房間在高層,往外俯瞰,不遠的地方,就是鷺嶼中學的操場。

[方塊A]:我到鷺嶼了。

[歲歲平安]:我也剛回來,好多遊客,公交車擠死我了。

[歲歲平安]:開黑嗎晚上,約了莫莉他們,網吧五黑?

[方塊A]:你自己黑,我跟執哥去海邊走走。

[歲歲平安]:……

[歲歲平安]:說起來我畢業後就沒見到執哥了,你我前兩天電視上見過了,執哥現在如何?

[方塊A]:s大校草,帥的一比。

“剛到就在聊天。”路執從給他手裏抽走了手機,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字,“亂說什麽。”

“我還沒聊完。”他伸手去搶手機。

路執不給,他也佯裝著要搶,趁機偷摸了路執的腹肌。

天天不是坐實驗室就是辦公室,身材怎麽那麽好,尤其是昨晚壓著他弄的時候,腰部的線條和力量感,讓他分神羨慕了好久。

手機振了聲,路執掃了眼,這次發消息的人是方嘉彌。

路執把手機還給了他。

[方塊A]:?

[方嘉彌]:乖兒子,不找你,找路執。

[方嘉彌]:我問他個專業問題,Lirica的用藥需要。

方硯唯一頭霧水地把手機遞了回去。

這還沒結婚,都使喚上他男朋友了?

不知道是遇上了什麽複雜的問題,兩人還打了個電話說。

方硯唯閑了下來,把路執當大玩具抱了會兒,又走到窗邊,隔著落地窗往下看。

那年在鷺中,他說想跟路執一起旅遊,最終也沒來得及。

現在他們,算不算是一起旅遊了呢。

“知道了,媽。”路執說,“我們在鷺嶼,正要出去走走。”

“嗯,好的,您放心。”

路執掛了電話。

“方硯唯。”路執叫了他的名字。

方硯唯沒回頭:“嗯?”

“我接個電話,你把我弄成這樣。”路執卷了下自己的袖口,低頭看向自己被扯得微皺的白襯衣。

方硯唯:“?”

不就是揉皺了點衣服嗎?

怎麽還說得這麽委屈。

“不太方便出門了。”路執低頭,抓著衣角。

方硯唯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陪我躺一下。”路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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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狐狸:躺一下?就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