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替身陰人
讓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七叔竟是讓我帶他尋找一位紙紮匠,至於做些什麽,他卻不肯說,隻是讓我照做便是,我粗略盤算一下,此地的紙紮匠有三個,最出名的是東城的“紙人張”,現今已年過八十,據說紙紮的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別無二家,但凡經過他的手,那紙紮人必然惟妙惟肖,也可以說活靈活現。
前兩年我給祖宗們換“牌位”,就是找的“紙人張”,隻不過,他近兩年已經不接生意了,膝下子孫滿堂,他也想安詳晚年,所以去年我則是找了“劉春堂”的掌櫃劉一水,雖然手藝不如紙人張,卻也在當地小有名氣,至於另外一家紙紮匠,傳言他也是藏著絕活兒,但他收費很貴,一般隻有有錢人才買的起,如我這般窮酸的守廟人,自然是避而遠之。
劉春堂的門戶距離王窪村有五裏路程,待我和七叔趕到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迎接我們的是劉一水的兒子劉小萬,據劉小萬說,他爹已經將紙紮的手藝傳給了他,以後開門營生也就是劉小萬了。
七叔也沒二話,直接說了個形態,便讓劉小萬現場紮了個紙人,我不知道七叔要紙人幹什麽,隻是聽到他稱紙人為“保壽童”。
按照規矩,紙紮匠開始動手的時候,顧客是要回避的,不過劉小萬也是個厚道人,知道我們還沒吃飯,便讓他老婆做了些飯菜端上前廳,他則鑽進後堂開始趕工,因為七叔要讓他今晚子夜之前趕工出來。
看著香噴噴的飯菜,我卻是食之無味,抬頭看了七叔一眼,隻見他已經開始動筷了,忍不住,我問道:“七叔,你要紙人幹什麽?”
七叔頭也不抬地回道:“吃飯!”
吃過飯,又再前廳喝了杯茶水,約莫三個小時後,劉小萬便端著一個俊朗的小紙人走了出來,迎麵笑道:“封邊太急,難免粗糙,若是再給我一點時間……”
七叔站起身接過紙人,然後扭頭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已經很好了,真是太麻煩劉老板了!”
說完,七叔付了錢,便讓我捧著紙紮人,掉頭回轉,竟又回到了神仙廟,而這時,已經是大半夜了……
“毛筆、黑墨、黃紙!”
七叔在大殿的門口右側找了個空地兒,然後簡短直接地說道。
我不明所以,忙將七叔所需的東西一一備好,而此刻,七叔已經在神像前的桌案一旁等候了,點燃兩根蠟燭,並上了柱香,見我走來,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再看,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撮頭發,我驚愕地摸了摸頭,問道:“七叔,這,這是我的頭發?!”
七叔沒好氣地道:“難道還是我的麽?”
將我的頭發放在桌案的一邊,七叔拿起黃紙擺正,然後提起毛筆,倒轉筆頭輕輕點了一下手指,頓時,一滴滴血珠流了出來,七叔當即拿來一個大酒杯盛在其中,並放到一邊。
再次用毛筆,點了點黑墨,竟是在黃紙上麵畫了一個小人兒,然後在小人兒的胸前寫出“庚子年……丁亥月……乙……”
我怔怔地看著小人兒胸前的生辰八字,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生辰八字啊!
“七叔,我……”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七叔,但見七叔聚精會神的表情,我嘟囔了一下嘴,也不敢再問下去。
七叔拿起畫好的小人兒,並將我的一撮頭發裹在黃紙裏麵,相互疊了三疊,然後置入大酒杯,緊接著,七叔掐二指點向大酒杯,隻是見他的眉頭微微一皺,“騰”的一聲,大酒杯之中竄起了一縷火焰。
“紙紮人!”
聞聽七叔一聲喝斥,我渾身一顫,忙將紙紮人遞到七叔的麵前。
“你回避,切記不可偷看!”
說此話時,七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很想問問為什麽不讓我看,但這種場麵下,我也隻得乖乖地躲到神像後麵。
“陽保丁,陰保壽,陰陽二將守廟口…………一聲喝令萬聖朝,仙宮任遨遊,吾奉太上老君急如律令敕!”
我也看不到,隻是聽著七叔嘟嘟囔囔地念叨著咒語,終究,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向殿前瞄了一眼,隻是那麽一眼,我的額頭一瞬間冒出一排冷汗,隻見,隻見那紙紮人竟栽歪著身形,慢條斯理地向大殿門口走去——
為了不使我失去控製而叫出聲,我連忙捂住嘴巴,但就在這時,那紙紮人突然頓住,爾後微微扭頭,我感覺此時此刻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就在我與那紙紮人視線交錯的瞬間……
“轟!”
紙紮人應聲焚燒起來,一旁的七叔大驚失色,急急地轉身看向我這邊,大聲叫道:“它看到你看到你了?!”
“我……”
我著急地走了出來,剛想解釋,隻覺手臂一重,是七叔,七叔閃身抓住我的手臂,急道:“快走!”
一口氣跑到山腳,七叔才將手鬆開,緊跟著瞪了我一眼,道:“差點讓你壞了大事!”
“七叔,我我……我也不知道……我……那紙紮人是怎麽一回事啊?”
我使勁地抓著後腦勺,滿臉慚愧地低下頭,一時也講不出個半句話,勉強問道。
七叔仰首望了一眼神仙廟,然後道:“那是你的替身,你身上傳承著宿命劫數,剛才我送了一個陰人下去幫你頂替這個差事,以後你不能再回去了,否則……”
“否則怎樣?”
我問得有些突突,但還是想了解個清楚。
七叔沒有回答,或許他覺得這個問題本就不需要回答吧,七叔沉默片刻,才淡淡說道:“小凡,雖然你現在已是我記名弟子,但你卻對茅山宗以及道教其他宗派都知之甚少,這個我會日後慢慢告訴你,隻是……修道一途,荊棘滿布,艱難坎坷,而且,要在繁華世俗保持一顆無欲無求之信念,其中苦樂,一言難盡,你還願意隨我苦修麽?”
聞言,我定了定神,且堅定地道:“七叔,雖然我年紀小,但我知道古來有句俗語,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就算您現在還不肯承認我這個徒弟,但您在我心目中已然就是師父,一則,我早已習慣了山野間的生活,粗茶淡飯,別無他求,二則,這也是我決心修道的目標和終生的心願,那就是讓我們家族的宿命傳承,在我這一代,徹底結束,七叔,我要像你說的那樣,補身改命,做一個有三魂七魄的正常人,和您一樣修行道法,參悟天地玄機,不管未來需要經曆怎樣的磨難,我心中的信念都不會動搖半分!”
“唉!”
七叔搖了搖頭,道:“談何容易,你的祖先能夠從一個紙紮人變成有血有肉之人,已經是奪天地之造化,至於填補三魂七魄,你要知道,三魂七魄來之不易……不過你若真有此心……唉,我們走吧!”
望著七叔的背影,我總覺得他有很多話想告訴我,但卻一句要緊的都沒說,七叔絕不可能是路過此地,更不會僅僅為幫我填補三魂七魄,改變三九之劫的宿命,他一定還有別的心事,隻是這個心事,我卻是雲山霧罩,一點頭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