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誰在攔路

道士年歲很大,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許多雕痕,要是沒有那種特殊的氣質,光是看著這張麵孔,我能想到的就隻有四個字,風燭殘年。

此時站在我麵前,老道士臉上有種憤怒的神色,不……又不光是憤怒,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有很多複雜的情緒在他的身上交織,甚至都把我感染得情緒有些不對頭。

詫異的盯著他,我沒有說話。而老道士也盯著我,沉默了半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離這裏遠遠的,你老師瘋了,我的警告他不聽,而我又不想死在這裏,所以我得先走了。”

老道士好像認識我,或者說是認識封羽。但我卻不認識他,所以看著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不明所以,我不清楚老道士究竟是在說些什麽。

他顯然誤會了我的眼神,以為我也跟那個瘋癲的老頭一樣不願意聽從勸誡,所以他狠狠歎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此劫早就已經注定,開始就沒躲過去,我倒是妄動了念想。”

“封羽,好自為之,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從前麵右轉就能出去。生死就在那一線之地,你好好思量吧!”

老道士說完飄然而走,等我回味過他這句話的時候,麵前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想這些神秘的道士,肯定都有一身不凡的本事吧,青鬆觀老道如此,而麵前這個存在於故事之中的老道,亦給我一種這樣的感覺。

深不可測,有海那麽深。

“故事是怎麽發展的呢?”我自言自語問了句,忽然發現原來在這樣虛幻的故事中,有自由支配身體的權力,也並不見得是什麽好事情。比如現在這樣的情況,我該怎麽辦。

一步錯走錯,讓這個故事的構架崩潰,那我就會永遠都被囚禁在裏麵無法出去。我不敢保證,拴在我手上的九牛二馬能在故事崩潰之時,將我從這裏麵拖出去。

這算是個陷阱吧!在我進入的時候就留給我的陷阱,目的就是讓我自己走錯,然後困在裏麵化成一縷滿含怨念的冤魂。

雖然心裏沒底,但我並沒有慌亂。慌亂在這個時候,不但不會帶給我任何益處,反而隻會讓事情越走越糟。不管在什麽時候,永遠把守住內心深處的一片清明,都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恍惚一瞬間,我隻當道士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繼續往前麵走。到下一個路口隻有幾步路的距離,站在這裏,我心裏還是出現了掙紮。

朝著右邊看去,一棟小樓立在那裏。背部的輪廓,很像我當時在扁擔溝裏,看到的那個忽然出現的第十棟小樓。

那裏珍藏著無數迷幻鏤空的試驗品,跟無數本實驗記錄。我很相信,那些文字如果流傳入世,絕對能掀起一場滔天狂狼。隻是遺憾的是那些實驗記錄全都很模糊。

從這裏隻要轉出去,就是那個雕龍紋鳳的走廊,然後過去,進入扁擔溝,再從扁擔溝出去穿過三十六盤,走出這綿延八百餘裏的秦嶺,就能看到渭城了。這一瞬間,我忽然很想走出去看看,看看千百年前的渭城是什麽樣子,說不得還能邂逅幾個文豪,了解到很多在史書上被用猜測語氣寫出來的東西。

不對!

身子不自覺已經右轉,我腦子頓時清醒過來。

這個故事是屬於迷幻鏤空的故事,它從成型之後,都從來沒有離開過扁擔溝這個地方。所以,它的記錄中根本就不會有外頭的一切,那就算我走出去,又能看到什麽?

其實一旦走出去,估計什麽都看不到吧。沒有什麽盡頭,而是在臨界點上這個故事就會崩潰掉,然後我就會跟著這個崩潰的故事一起死掉。

“真是夠混蛋的,陷阱無處不在啊。”

我心裏暗罵這個迷幻鏤空,也不知道究竟是得多麽深切的恨意,才能讓這個物件充滿害人的心思。從我接觸它開始,它就不停的在試圖讓我死,就算是擱在趙七九那裏,它也很不安生想要順便害了趙七九。

要不是趙七九本身就是個有大本事之人,換個普通人跟這個東西呆在一起,恐怕不消一晚就隻能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了。

打起十二分警惕,我走到了西小樓前麵,這裏已經有七個人在等著,加上我就是八個。

“師兄,你剛才怎麽站在那裏不走啊?我準備過去喊你。”

一人迎了上來對我問道,他喊我師兄,而且申請頗為親昵,看來也應該是那個瘋癲老頭的徒弟。

“我在跟一個老道士說話!”順口回答了一句。卻沒想到這幾個人聽到這話,看我的神色都變得有些怪異,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了句:“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封大人真是幽默,倒是把下官們弄得一愣。”

“哈哈!是啊。不過我說封大人,咱們還是別在這裏耽擱了,我們都已經收到消息,此去把東西拿了出來,等皇上萬分期待的物件一燒製完成,我們就能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走出去,回京師好好歇息一段日子了。”

“就是!說實在的,這個地方我真的是呆夠了!現在想想京師的歌舞升平,就連以前市集上那種刺耳的叫賣聲,都讓我懷念的緊啊。封大人,咱們現在就去吧。”

兩個人立刻附聲迎合,所有人的臉上都開始蔓延著一種喜色,呆在這個囚籠一樣的地方好幾年,的確是把人的耐心都快消磨透了。

唯獨我那個師弟,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什麽喜色,反而是一臉隱憂的拽著我走離了人群。他沒管剩下的人詫異的神色,在隔了人群一段距離之後低聲問我,說道:“師兄,你剛才說你跟一個道士說話了?”

“是啊,難不成有什麽問題?”我反問道。

“問題出大了,你看到的那個道士是不是這樣的……”師弟給我形容了一番道士的模樣,我聽後點頭,還別說,他形容的最起碼有九分相似,就是沒有他說的那麽年輕罷了。

“師兄,你知道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麽嗎?”他又反問我,我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反問道:“什麽?”

“我看到你正在往這邊走,忽然就停在了哪裏半天不走,再往前走兩步又想出去!”

“本來就是這樣,那時候腦子在在想事情,所以心不在焉就轉了方向。”我點頭回答,我這個師弟卻有些急切的說道:“可是你說你碰到了一個道士,你哪裏有碰到什麽道士!?我看到的始終都隻有你一個人。”

“嗯?我一個人?”我頓時驚詫,挑眉看向這個便宜師弟,他很認真的點頭說道:“是,你一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從來都沒有碰到什麽道士!”

“不對吧,那你怎麽還能給我形容出那個道士的模樣?”

“師兄你今天是怎麽了?難道你不認識那個道士了嗎?他未進道門之前是師父的師弟,後來才看破紅塵除了家!”

“我今天腦子有些疼,好些事情都覺得總記不起來,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了。你給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我撒了個謊,但是麵前的師弟卻一點都不懷疑,他擔憂的說道:“師父最近這些時間也好像是變了個人,燒製那個東西太危險了,要不行從明天開始我把師兄換換?我懷疑跟爐膛裏麵的東西有關。”

“算了不用了,我進去都撐不住,更何況是你!還是說正事,我們師叔到底是怎麽了!?”

兩句話,我的好奇心被掉了起來,尤其是他們竟然沒有看到我麵前出現的那個老道士,難不成他還會隱身嗎?這可是個稀奇事兒。

“我們師叔……”我這個師弟的麵色變得有些怪異,他忽然伸手拉著我走到了樓梯下麵,往上跑了一段距離。

我莫名其妙地跟他站在樓梯上,他眼睛盯著腳下,嘴裏卻給我說道:“看西北方向,從這正好能看到那顆最粗的樹。”

我正要抬頭看去,他又悄悄拉了拉我,說道:“不要抬頭,太明顯了。低著頭也能看到。”

神秘兮兮的!我心裏嘀咕,還是按他說的做了。西北方向,不遠處就是凸起的山體。正如封羽師弟所言,從這裏正好能看到那顆粗壯的大樹。

“我們的師叔,四年前就葬在那裏了。位置是他生前自己選的,是我跟你埋的,他還叮囑我們千萬不能把我們埋他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師父在內,我們也答應他了,師兄你都不記得了嗎?”

“你是說,師叔四年前就死了?”我震驚地問道,那剛才出現在我麵前的人是誰?他還讓我離開這裏,並且說他先走一步。

“是!四年前就離開了,他生前可是最喜歡師兄你了,怎麽你連這個都忘記了!?”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頭越來越疼,好像已經開始忘記很多事情。”驀地,我嘴裏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但是說出來之後,卻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

我分明沒有想說這個,怎麽忽然就說了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