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於是到了母親身邊,抱著她說:“阿娘,你一走那麽長時間,我們被壞人抓著,我又害怕有想家,你知道嗎?”

她這話說的楊如寄也板不起臉來,溫柔把她攬進懷裏,道:“是娘不好,我疏忽了。”

她們現在在一個寬大的湖心島上,依地勢建了亭台樓閣,無一不切合雅意,隻是歲月易過,如今看上去已經很老舊了,正準備收拾一下的紀曉芙聞言,趕忙道:“太師姑,您都是為了我……”

如寄擺手打斷她,“我去救回了你的女兒,你一路也照顧我兒十分盡心。不必說什麽相謝的話。”說著站了起來,摸著小腹微微隆起,歎氣道:“這孩子來的這樣巧合,把計劃都打亂了。”

原來那日楊如寄叫紀曉芙暫時照顧女兒,本意是想鬧出些動靜來,將那幾個被殺的元兵栽在貪官汙吏頭上,不要殃及無辜,她算得精準,來去不過幾個時辰,誰知折返途中竟感到氣力不濟胸口發悶,很想走火入魔的前兆,她大驚之下不敢馬虎,先找了個隱蔽所在慢慢疏解內息,到了夜間才趕回山林之中,卻哪裏還有女兒所在?她這一驚非小,差點真的走火入魔,好半天才穩住心神。四處打探起來,也是天鷹教一行人馬眾多,再如何隱蔽行蹤,也瞞不過如寄這等高手,她本是打算跟個幾日就下手截人,但身體的變化讓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再次有了身孕。

這下再想硬拚就不成啦,偏這時他們已經走了很遠,她欲要去武當山、峨嵋山搬救兵,又怕走失了女兒的消息,隻好出了個下下之策,一路宣揚峨嵋弟子被殷野王劫走,欲要搶奪峨嵋派的鎮山之寶倚天劍,利用眾人貪婪之心讓人幫她關注著天鷹教。

她雖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心知世人對於女子聲明的嚴苛,深覺對不起紀曉芙,待發現殷野王一行人是要折返金陵之後,咬牙去了蝴蝶穀。

她當年曾嫁給明教教主陽頂天,極受丈夫寵愛,因此明教一幹下屬對於這位夫人還有印象,雖然數年後兩人就因種種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恩斷義絕。但陽頂天隨之失蹤,夫妻之事外人也不好置喙,胡青牛見了她還是一如往昔行禮恭敬,不敢當她是外人,配合她抱走了尚在牙牙學語的楊不悔,並沒有多問。

其實說不得之所以自降身份同女人孩子為難,固然是邪魔外道自身素質本來就不高,更因楊逍半年前捏碎了五散人之一的鐵冠道人張中的胳膊。在楊逍眼裏是他自己沒本事還想撒野你活該找揍,要不是看在同屬明教的份上我揍死你,但在五散人眼裏就是你個小賊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真當自己是教主了!?

雖然共同發誓有他姓楊的一日再也不上光明頂了,心底裏的窩囊氣著實叫人難受。這個時候知道原來你個老小子還幹過這麽不地道的事,不拿來威脅你簡直對不起我們“魔教”的稱號。

但是彭瑩玉受紀曉芙大恩,本人也比較講義氣,實在見不得他如此,兩人一路從黃岡吵著打著來了蝴蝶穀,好在邪魔外道和喪心病狂之間還有點距離,他倆動手之間總是保持著“不傷孩子哪怕是楊逍的孩子”的默契。一日忽然聽說這小娃子被“偷了”,兩日互相懷疑對方使詐,又要動起手來,弄得胡青牛煩了把傷好的差不多的他們一起趕出去,揚言再敢自相殘殺就是明教的人他也要見死不救了。

楊如寄接過被養的馬馬虎虎的楊不悔小朋友(兩個出家人知道怎麽帶小孩?),那是更不能去武當峨嵋任何一派了,隻覺得天地間的事太荒唐了。不管是在師門峨嵋還是夫家所在的武當派,她懷裏的這個小娃娃都是恥辱的存在,可就算不看紀曉芙的麵子,她身為人母,難道能把這個話還說不順溜的小姑娘,卻用亮晶晶大眼睛看著她的往野地裏一扔,聽憑她喂了野獸?那她可真再也不敢想自己是郭大俠黃女俠之後了。隻怕祖宗在底下也覺得自己傷天害理。

所以她隻好壓下心底的愧疚感往金陵趕,隻要救下紀曉芙把這個孩子還給她,她先不管聲名的問題,立刻帶著自家娃娃回武當,幫殷梨亭退了這樁倒黴婚事。

說來她下山一趟,救助紀曉芙覺得對不起峨嵋武當,為幫紀曉芙搶奪孩子又利用了明教舊部對前夫的情感,又有些愧對丈夫俞蓮舟,至於人手不足傳自家師門謠言……她甚至不想評價自己的行為。總之這幾個月過的是憋屈無比,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是在救人,卻感覺這個那個都辜負了,種種心情難辨,讓她連腹中的胎兒都沒太顧忌,拚命趕路。

可人還沒追上呢,她竟然發現江湖中傳言“天鷹教少主奪了楊逍的外室和私生女,這外室居然還是武當殷六俠的未婚妻。”

這下她知道自己一腔邪火該向誰出了。

現下她的情況不適合正麵對決——殷野王不值一提,但累及腹中胎兒就不好了。聽聞武當六俠七俠南來金陵她本來還有些為難,但看著比她更加羞愧萬分的紀曉芙,她隻能鎮定勸道:“天下事自有定數,你既然不能一輩子躲開,幹脆做個了斷,省的連累我這個嫂子在小六麵前不好做人。”

紀曉芙聞言忙道:“您說的是,我一定不會連累師姑的。”

如寄點頭,看著遠處盛夏水波,忽漲如扇麵,定定道:“都來了也好,咱們就學諸葛武侯,來個借力打力。”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故都金陵的繁華不因改朝換代而褪色多少,等到了初秋夏末,暑熱減退,普通民眾欣然與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的美景,而天鷹教從上到下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光明左使楊逍和武當派,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好在老於江湖的殷天正比一直受到父親庇護的殷野王明白多了,越是危機越發鎮靜,隻嚴守門戶,客運等瑣事一概收縮,退得絲毫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