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無招無勢

東方淑的眼睛濕潤了,她為這位偉大的父親誠懇的言語所打動,她不再打算勸說了,她甚至開始支持東方嘯雲的想法了。

這時,又有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好,這才是一個能做大事之人,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武道人,勇於批評那些迂腐的世俗禮法;這才是一位真正偉大的父親,凡事都為自己的兒子設想。”

東方嘯雲尋聲而忘,隻見許雲天捧著一壇酒,正自暢飲,笑道:“許兄,你也沒休息嗎?”

許雲天道:“能認識這麽一位好朋友,我許雲天又怎舍得浪費那許多時候去睡覺呢?當然要與你痛飲一番才對。來,接著。”話落,一揮手便將手中那壇子酒推了出去。

隻見那酒壇子不但平直飛出,而且還自己在不斷地旋轉,使得它可以在空中保持住一定的勢頭,不至因為胡亂滾動而使裏麵的酒灑出。

東方嘯雲一笑,待那壇子飛到麵前之時,伸掌接住,之後舉著那壇子往嘴裏倒了一大口酒。然後,一抹嘴,讚道:“好酒,這是有名的東荒佳釀。哦,不知許大哥是從哪裏找到的?”

許雲天又是一笑,道:“我是劍客不是酒廝,如何會找酒?這酒是別人給的。”

東方嘯雲很是奇怪,問道:“如此美酒,在這窮鄉僻壤之中很珍貴的,誰又能有如此的豪闊呢?”

“哈哈哈哈。”許雲天道:“兄弟有所不知,他人當然沒有這般豪闊,但萬俟兄弟卻又不同了。”

這時,又一個聲音:“哈哈,豪闊談不上,但區區一壇子酒,咱還是拿得出手的。”正是萬無憂,他也正捧著一壇佳釀,呼嚕呼嚕地喝著。

東方淑笑笑,說道:“隻怕你這酒也是別人的吧?”

萬無憂又海飲一口,說道:“哈,還是女人心細。不錯,這兩壇子好酒我是從前麵那間小店裏偷偷買來的。”

東方嘯雲“哦”一聲,問道:“這買……怎的還要偷偷的?”

許雲天道:“哈,你有所不知。咱們這萬俟兄弟平日為盜習慣了,要讓他正正經經去買,他還不大願意,所以便先從那裏麵偷了出來,然後給人家留了銀子。”

東方嘯雲聽了也是大笑:“哈哈哈哈,那可當真算得上是最大頭的賊了。”

萬無憂道:“不管是偷的還是買的,酒卻當真是好酒。不想那樣一間小店,竟也能藏有如此寶物。來,咱們再幹。”

當下,三人又捧著兩壇美酒相互傳遞喝著。

東方淑見了這三個如同孩子一般的中年人,自己心裏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了種激動,放下了平日那副婦女的矜持,攙和了進去。

一幹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過中天了。

東方嘯雲見大家都已休息妥當,便道:“哈哈,大夥都出去吃點東西吧,東方淑買了不少食物。吃完了,咱們便盡快動身吧。”

當下,男人們(包括肖冷月)稍做了一番整理,便行出了小屋。而另外兩個女孩子,則向農戶討了一盆清水,進行梳洗,到底還是女兒家事多。

東方淑還真細心,買來的食物也算得上是豐富了。

有醬雞、鹵鴨、川西灌腸、豆豉還有許多精致的點心小吃,最重要的是還有幾壇尚未開封的汾酒。

許邵吃著東西,嘴裏仍是不閑著,說道:“哈哈,東方淑阿姨,我看真應該請你去做我家的大管家。那樣的話,我準保能長胖許多。”

東方淑一笑,橫了一眼許邵。

許雲天笑罵道:“沒正經,快點吃,吃完了早些上路。”

鬼狂天卻隻是牽掛著劍門關外劍閣的爹爹及一幹鬼門子弟家屬,並無心吃食,但仍是隨意揀食了一些。

當真可算得上是狼多肉少。食物雖不少,但卻架不住人多,沒一會兒便被一掃而空。其中,以許邵、大天吃得最多,不禁也引來了眾人的一片哄笑。

待得收拾停當,幾組人便準備上路。

許雲天忽然叫過蘇六,說道:“阿六啊,你去幫我辦件事吧。”

蘇六躬身道:“主人盡管吩咐。”

許雲天道:“嗨,還什麽主人不主人的。這樣吧,以後在家你我還是主仆相稱,出來以後嘛,你便也喊我許兄吧。”

蘇六忙道:“這、這我怎麽敢。哦,不如這樣吧,我喊主人先生吧。”

許雲天道:“隨你吧。哦,我方才是想要你幫我帶封信回京,交給董天,要他盡快去聯絡散在全國各地的通天館弟子,要他們三月之內到……”看了一眼東方嘯雲。

東方嘯雲馬上會意,想了想,說道:“就到蒲雲山腳下集合吧。”

許雲天點頭同意。

蘇六道:“主人是……哦,先生是想讓朝廷也參與到這場天州紛爭之中麽?”

許雲天道:“那倒不是。不過,我這通天館十幾年來一直都是在為朝廷培養人才,這次也該為天州效力一番了。”

蘇六又道:“可是這些弟子們大多不是大內的密探,便是宮廷內內或某處王府的侍衛,還有少數是地方上的捕快、捕頭,若要一一聯絡,我想不是件容易事吧。”

許雲天一笑,道:“所以我寫了封信給董天,上麵寫有一些較為難以聯絡的弟子的聯絡方法,其他的讓他盡量想想辦法。”

蘇六道:“好,我這就去辦。”

許雲天又掏出錠銀子,說道:“路上買匹快馬,早去早回。哦,到了之後,你也從武館中抽調些精英出來,同赴蒲雲山。”

“是。”蘇六答道。

大天在一旁道:“老爺,那我呢?我能否跟著少爺啊?”

蘇六道:“你小子武功那麽差,跟著公子那不是去幫倒忙麽我看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吧。”

大天一撅嘴,方要反駁,許邵卻搶先道:“不錯,蘇六說得也不無道理。你武功不高,對付二三流的貨色還可以,但要真個拚起命來,可是夠戧。你跟了我這麽多年,咱倆情同兄弟,我可不想見到你慘死,你還是先回去吧。”

大天顯得一臉的不高興,卻又無可奈何,暗暗責怪自己為何不好好練武。

許雲天見了,笑罵道:“我看這小子就是想在外麵玩玩,不願回家。索性,我也正想請萬俟兄弟去君山丐幫總舵一行,這一路上倒也不會有什麽凶險,你就跟著你萬俟大叔吧。有什麽事多向他請教著,還要聽他的話。”

大天聽了心頭一喜,連忙應道:“是是,老爺放心,大天一定聽話。”

許雲天又轉向萬無憂道:“哦,萬俟兄弟,你看如何?這件事如若有丐幫出手幫忙,那咱們的勢力可就不可小覷了。”

萬無憂讚成道:“小弟也如此看法。許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請動丐幫。”

許邵在一邊道:“大天,這樣也好,你正好也能幫我帶個問候給我那祁人煙大哥,就說我這拜弟挺想他的。”

這祁人煙無論在天州還是丐幫中也算是頗有名望,如許雲天等這一幹不知個中緣由的人聽了許邵那句話,還當真是有些詫異,均都目不轉睛的望著許邵,似乎都不太相信他會與一個足可當自己叔叔的人結拜。

然而知道這件事的如蘇六、大天,還有當時也在場旁觀的東方嘯雲等人則是在心裏暗暗好笑。

許邵見了許雲天詫異的目光,忙尷尬道:“哦,哈哈,這其中許多緣由說來話長,有時間再說,嘿,再說。”

許雲天看這自己這個寶貝“兒子”,不禁又是苦笑一番,無奈地看了看東方嘯雲,好像是在說:“真是有複所拖,我沒把這小子教好。”

當下,一幹人便分成四路,趕赴各自不同的目的地去也,但卻均是為了一件事——維護天州中的正氣。

且說許邵、鬼狂天等一行人趕往劍門關外之劍閣。

為避開已經淪陷為鳳凰門下屬門派鬼門的監視,許邵提議繞道而行,好在隊中鬼家兄妹都是熟識川路之人,倒也不嫌麻煩。

當下眾人便跟著鬼狂天,折而向西,先返轉都江堰,之後再折向東北,過彭州奔德陽。

一過了德陽便基本出了鬼門的地域範圍,且又全是官道。

許邵料得這一路上應該不會再有什麽麻煩,便提議眾人購置了馬匹全速向劍門關趕去。

一行人打馬疾行,不敢有絲毫耽誤,每日僅有三兩個時辰用做吃飯歇息。雖然如此甚為勞累,但好在眾人都身有武功,也不覺太過疲憊。

如此加緊趕路,不出五日便已來到劍門關外。

這劍門關本是吳國的關口,遂吳人都將此關以北稱作關外,其實按當朝之稱法來看,無論關北關南皆應算做關內,這僅僅是吳人的一種習慣叫法罷了。

劍閣就在劍門關外,原本是吳國一處軍事要塞,用做抵禦外敵入侵及聯絡其他各處關口,地勢險絕道路狹窄崎嶇。

自從吳國被魏所滅之後,此處便不再囤積兵力,僅有少數的守城官兵,他日的劍閣也已不複存在,時下稱之為下寺。

然而此處地勢的險要,倒被鬼門中一位高人前輩所發現,在下寺南麵道路的最險處又建起一座不算很大的莊院,借鑒古人的經驗,以此作為鬼門的一處名義上的關口,也稱其為劍閣。所以,此劍閣非彼劍閣也。

眾人此刻坐在莊中的客廳稍做歇息,鬼家兄妹入內先去拜見父親鬼空,並將這近半個月來所發生的一切,大概敘述了一番。

鬼空聽聞自己的兄長鬼封叛變投入他人門下的事情險些氣得嘔血,後又得知自己父親鬼老太爺仙去的消息,不禁悲痛萬分,但當著兩個孩子又不好痛哭出來,隻得在心裏暗自難過,嘴上卻不住安慰鬼狂天、鬼嬌不要太過悲痛。

廳上的眾人此時都被安排去做適當的梳洗,畢竟一路上風塵仆仆,人人都是灰塵滿麵了。

待得整理停當,回到客廳時,鬼空已與子女在廳上等候。

鬼空雖然仍因父親的去世而傷感,但見到許邵之後,麵上也不禁流露出欣慰。當下,暫時拋卻了抑鬱的心情,強作微笑道:“有勞許武師與兩位小友特地趕來,真是令得鬼某好生過意不去。哈,來來,都快快請坐吧。”

許邵當下抱拳一揖,行晚輩見過長輩的禮節,說道:“鬼伯父您這可就是見外了。哈哈,要知這鬼家的事便是我許邵的事,更何況此事還關係天州中的安危。”說完,偷偷瞟了一眼鬼空身旁的鬼嬌。

鬼空聽了許邵的答話,本來遲疑了一下,後來見到許邵的眼神,頓時醒悟,不禁笑道:“哈哈,好、好,武師……哦,賢侄快坐吧。來,你兩位小友也不要客氣,先坐下,咱們再說。”

宋青書與王可心兩人也雙雙向鬼空施了一禮,笑著坐到許邵身側。

隻聽鬼空叫了一聲:“不懼。”

之後從裏間走出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許邵定睛一看,正是早先自己見過的那個鬼不懼。

鬼不懼走上廳來,應道:“弟子在,師父您老有何吩咐?”

鬼空道:“你爹呢?”

鬼不懼答道:“回師父,我爹正按您的吩咐布置防禦去了。”

鬼空哦道:“那你將羊管家喊來吧。”

鬼不懼道:“是。”當下行禮轉身,欲待行出,見到一邊坐著的許邵,不禁心中猛跳了一下,勉強對許邵笑了笑,道:“許兄,你來啦。”

許邵嘿嘿笑道:“不懼兄別來無恙。”

鬼不懼並未多做對答,隻是點點頭,行了出去。

許邵搖頭苦笑道:“伯父,您這弟子似乎很怕我似的。”

鬼狂天搶著道:“都是你上次把他嚇得夠戧。”

鬼空奇道:“是啊,我也好生奇怪,怎的不懼見了賢侄跟他欠了你錢一般。天兒,這到底怎麽回事?”

鬼狂天笑笑,當下便將許邵與向天南等人那次初到鬼門時,遇到得了鬼平命令的鬼不懼帶同弟子為難許邵之後反被修理之事情告知了鬼空。

鬼空聽了,也是無奈苦笑。隨後想到從鬼狂天口中聽得的鬼平之死一事,不禁歎道:“唉,隻可惜鬼平這小子本性並不算壞,隻是有些小心眼,卻是讓他爹給帶壞了。”隨後不覺又是想到了鬼老太爺,觸動了內心的傷處,一時卻是無法忍住,熱淚竟從眼中潸然而出。

許邵等人見了,心中也是極為難過。

鬼嬌在一旁拉了一下鬼空,輕喚了一聲:“爹。”

鬼空自知失態,趕忙抹去眼中淚水,道:“哦,沒事,沒事。哈,倒叫你們見笑了。”

許邵為了將鬼空的心事引開,便轉變話題道:“伯父,依您所見,這鳳凰門是否會再來襲擊這裏呢?”

鬼空想想,說道:“這鳳凰門我不太了解,但如若依著鬼封的心思,他一定會勸得他那門主再次來犯。畢竟,他自知罪孽重大,我是絕饒他不過,他便隻有殺了我。更何況,他們還要籍此來控製住那邊的鬼門弟子們,使得他們不敢有二心。”

鬼狂天也道:“我想,他們這次不會再是隻派出幾人那麽簡單了。”

許邵似乎有些發愁,說道:“連鬼封都能臣服於他們,真不知這個鳳凰門中,到底還網羅了天州中多少高手?”

宋青書也道:“是啊,那天那個王坎的武功就已經很是了得了,竟能與東方伯伯相持數招才被製住。”

鬼空奇道:“東方伯伯?”

許邵方要解釋,見到鬼狂天向自己打著眼色,知道他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等人與武神教中人來往,想了一下說道:“哦,就是與我爹一同救出我們的那位前輩高人,他複姓東方。”然而,於東方嘯雲乃是武神教教主一事,卻是閉口不提。好在,鬼空也沒有多加詢問。

忽然,在許邵心中閃過一個很是奇怪的念頭,使得心中感到很是不安,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心中不住嘀咕道:“聽那東方伯伯自己說,自己叫東方嘯雲,這不是與爹所說我那殺父仇人的名字相同麽?二者隻是姓氏上略有不同罷了。該不會……”思路至此,忽然又被外物打斷。

隻見從後麵行上一老者,抱拳向鬼空一禮:“老仆羊湧泉見過大公子。”這是按鬼老太爺那邊的輩分稱呼的,他管鬼老太爺喚做主人,故稱鬼空為公子。

鬼空道:“哦,羊管家免禮。我叫你來,是想你快去著人整治一桌酒席,想來這些孩子們也都餓了。”

那老者道:“是,老仆這就去辦。”

鬼空又道:“哦,先不忙。等我先給他們介紹一下。”

那老者便侍立一旁。

隻聽鬼空又道:“賢侄,宋武師、王姑娘,這位便是我劍閣的管家,羊湧泉。哈,曾經的名字叫做羊兲曉,也是位武道上的老前輩了。入了我鬼門之後,才改的名字。”

許邵等三人聽了,趕忙起身見禮,見過那老者。

老者忙閃過一邊,道:“不敢不敢,幾位都是鬼家的貴客,老仆豈敢受此大禮。”

三人禮畢,許邵笑道:“羊老先生,以您當年在天州中的名聲,晚輩等這禮您老還是當得的。”

老者忙笑道:“哈哈,老仆已退隱武道多年,當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原來這羊湧泉年輕時叫羊兲曉,在武道上被人稱作“鐵掌震魯豫”,後來因為躲避仇家竟跑到了鬼門,之後在那時鬼門的領導人鬼老太爺鬼耀陽的幫助下,化解了與仇家的仇恨。從此,羊兲曉為了報答鬼老太爺,便投入鬼門,並改名羊湧泉。但由於他是帶藝入門,又非是外門子弟因婚嫁而入門,遂隻能居住在劍閣。後來因為輩分高,便成了劍閣的管家。

羊兲曉早年的一些事跡許邵等人也多少略有耳聞,所以一聽得是他,便立刻行了大禮。

羊湧泉與許邵三人認識了一番之後,便著人整治酒菜去了。

留下眾人又再繼續與鬼空商討如何應付鳳凰門來犯的事情,許邵則不時還想著自己方才的心事。

不一會兒,酒菜便已整治完畢。

當下,鬼空親自在廳上支起一張餐桌,叫下人將酒菜端了上來,並邀許邵等人落座。鬼不懼與羊湧泉也一同落座其中。

鬼空看了看,說道:“不懼,你爹還未忙完麽?叫他也過來一起吃吧。”

鬼不懼應了一聲,起身行了出去。沒多會兒,鬼不懼與一個彪形大漢前後腳行了近來。

那大漢顯是剛剛洗過手還未及擦幹,卻仍是向著鬼空行了一禮,道:“大公子好。”

鬼空揮揮手說道:“別多禮了,都坐下吧,來,一起吃。”

那大漢與鬼不懼一同落座。

當下,鬼空又向許邵引見道:“賢侄,來見見這位公孫大伯,他便是不懼的父親,也是劍閣的管事。”

許邵聽了有些沒能理解,頓了頓,但終於抱拳起身道:“見過大伯。”

宋青書、王可心也都是起身行禮。

那公孫大伯也作了一揖還禮。

鬼空微笑道:“賢侄,是不是在奇怪為何他與不懼的姓氏不一啊?”

許邵點點頭,道:“伯父料事如神。不過,小侄現在是想明白了。”

鬼空以詢問的語氣哦了一聲。

許邵答道:“不懼兄原本也是姓公孫的,隻是入得鬼門之後才改姓為鬼。”

這時那公孫大伯嗬嗬笑道:“不錯,少年人好聰明。哦,大公子,不知這幾位都是……”

鬼空一拍腦門,道:“你看,我倒忘了給你引見他們了。來,這位便是劍俠許雲天的後人,許邵許賢侄。這兩位是他的朋友,宋青書武師及王可心姑娘。”

那公孫大伯笑著向三人一一點過頭,又說道:“哈哈,長江後浪推前浪,今後的武道都是你們的了。像我等這群老骨頭,也當真該退位讓賢啦。哈哈哈,老羊,你說呢?”

那羊管家也笑著道:“這還用你說?先不說人家各個都是年輕有為,單是武功,便都在你我之上。”

“哈哈哈。”鬼空跟著笑道:“好啦,咱們邊吃邊聊吧,不然這酒菜可就都要重新做過了。”說罷,便帶頭動了筷子。

這主人家一開動,一眾人也就都不再客氣了。

席間,宋青書似乎對那鬼不懼的父親公孫大伯顯得很感興趣,問道:“公孫大伯,不知您與那天州中以土木工程機關消息成名的公孫世家可有淵源?”

那公孫大伯朗聲笑道:“哈哈哈,少年人還真有些見識。不錯,我便是公孫世家第二十一代嫡傳,公孫若愚。”又指著鬼不懼道:“這小子本應是第二十二代的子弟,但卻從小不喜好那些玩意,隻好這武功一道,於是我也就沒逼迫他學我這些手藝,人各有誌嘛哈哈,好在我這一家不是一脈單傳,我還有個兄弟,他也生了個兒子。”

鬼不懼噘嘴道:“爹,你別老拿我說事。”

“嘿,你這臭小子。”當下賞了鬼不懼腦殼一記暴栗,道:“你爹我把你養這麽大都沒逼你幹過什麽不願意的事,如今說說你還不行啦?”

這一席酒菜吃得有說有笑,好不熱鬧,眾人暫時忘卻了那些不快之事。

席間,許邵與鬼嬌似是有意無意的坐了個對麵,兩人不住的相互拋著眉眼。

鬼空老眼不花,這些看在眼裏,樂在心頭。

許邵等來到劍閣已經三、四日了,一直都未發生什麽變故,但各人心中也都不敢稍有鬆懈。

這幾日來,許邵一直都在苦練自己的劍法,進境也是相當神速。除此之外,閑暇時還時常去找鬼嬌戲耍一番。鬼空似乎也並不反對二人的交往,隻是時常提醒許邵,不可因為兒女私情而消磨了誌氣。

許邵本就很明白事理,再加上又是自己嶽父(至少許邵早已視鬼空為嶽父)的諄諄教誨,更是銘記在心。

所以,在美人與“嚴父”的左右相伴之下,許邵練起劍來更是起勁。這樣,加上原有的武功底子,雖僅幾日,許邵已將“生父”聖儱兆的劍法融會貫通。

這日晚間,許邵正獨自坐在燈下,左手捧著劍譜,右手則駢指做劍狀,邊讀劍譜邊劃劍招。

由於太過投入,連書的一角被燈火燃著都未曾發覺。直到火苗燙到手上皮膚,這才急忙縮手,劍譜也就從手中掉落。

許邵暗叫糟糕,眼看那書上的火苗越燒越旺,趕忙用衣袖去撲打。

然而,待得將火撲滅後,見到原先的那劍譜早已被燒得殘破不堪,當下好生懊悔,暗罵自己太過粗心。

正自愁苦之時,忽然見到那劍譜其中有一頁的紙張很是與眾不同,那頁紙似乎是由兩張紙合粘而成,如今由於被火烤糊,兩張紙之間原本被粘得相當隱秘的接縫隱隱顯露了出來。

許邵納悶,便拿過來仔細查看。果真,那一頁紙是雙層的。當下便又將那頁拿到火上烘烤,但卻不讓其燃著。

沒一會兒,兩頁紙張便分了開來,原來這裏麵也是寫有文字的。

內中寫道:練劍必要練心劍,心劍不練難成劍,如若能將心劍練,無招無勢亦成劍。

顯然留此書者,於文筆一道不是很在行,這幾句話講得詩不詩、詞不詞。許邵看了先是搖頭暗笑筆者粗淺的文筆,但稍一琢磨話中的含義,卻是含著對武學極高的認知。

許邵不禁重複著道:“無招無勢亦成劍,無招無勢亦成劍,無招無勢……”

這時,又見到另一邊也留有字跡,這顯然又是另外一人所寫:熟記所學,融會所學,忘記所學。

許邵見了,不禁又是奇道:“忘記所學?這人不會是瘋了吧?這真是豈……”忽又想到這劍譜是自己“生父”聖儱兆所留,那這話也有可能是其所寫,忙收住了下麵的話。

當下,又再反複琢磨了一下這句話,特別是最後那四個字,心道:忘記所學,忘記,這忘記到底做何解釋呢?這如何又能忘記呢?

許邵拍著腦袋冥思苦想,卻是怎麽也不能想明其中道理,搖頭嗟歎道:“不通不通。這如若是將所學全部忘掉,先不說這很難辦到,就算是辦到了,那不就如同什麽都沒學一般麽?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又如何能稱之為高手呢?”

正想間,忽聽得外麵很是吵鬧,便暫時停了思路,合上那已然殘破的劍譜,揣入懷中,打開房門欲待去一看究竟。

怎知剛一開門,就聽到一個熟悉而嬌嫩的聲音在不遠處叫道:“小心啊”

緊接著,許邵便感到寒光迫麵,急忙又退回房中。定睛一看,門口正站著一持刀之人,目露凶光,似乎欲殺自己而後快。

方才那聲音又在外麵叫道:“許大哥你沒事吧?”原來是鬼嬌。

許邵從敞開著的門口向外望了一下,隻見鬼嬌正與一名黑衣人拆將招數,便道:“我沒事,你自己小心啊。”

這邊那襲擊許邵之人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倒真有興致,這時候還顧著憐香惜玉。”

許邵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人。

隻見這人一臉橫肉,鼻梁較癟,右邊眼睛從上至下有三寸多長的一條疤痕,顯然是曾經被人在麵上狠砍了一刀,但並未秧及眼珠。此人長相雖不好看,但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顯見武功不可小覷。這人身形也算得上是彪悍,然而手上卻提著一柄薄刃快刀,可見此人出手以迅疾犀利見長。

許邵聽得人家的譏諷,笑著反譏道:“你也很有興致啊。眼珠子差點都沒了,居然還敢出來好勇鬥狠,佩服佩服。”此話顯然是指那人臉上的刀疤。

此人生平最不能聽到人家拿自己臉上那傷疤說事,立時便大怒,吼叫一聲,揮刀便砍。

那刀刃寬不及四寸,若不是僅一麵有刃,看來倒像是柄寬刃長劍。

許邵嘴上雖在說笑,但早已凝神戒備,暗中將氣息已經聚在丹田。此刻見到那人揮刀砍來,疾轉身形避開刀鋒,同時欲待躥出房門,將那人引到空曠處。顯然,許邵也知道,自己在房中這塊狹窄之地,手中又無兵刃,是很難與人家纏鬥的。

那人也真聰明,早已看出許邵心思,冷哼道:“想跑,沒門”一刀尚未用老,便淩空一個翻轉,劈向許邵逃竄的必經之路,逼使許邵不得不退回房中。

許邵果然乖乖退了回來,他若不退,可就要與那刀刃接吻了。

那人見許邵退回,便又舉刀撲上,二話不說,刷刷刷又是三刀,迫得許邵連連退避,直退到了牆角。

許邵早已感到此人刀法中的淩厲與出手時的毫無情麵,一時卻又想不出很好的辦法。

那人冷笑道:“小子,受死吧”這一笑,臉上的那道傷疤似乎都在跟著笑一般。

方要再砍,忽聽許邵叫道:“停”

那人一愣,笑罵道:“你小子有病啊怎麽與人打架還有喊停的道理?”

許邵昂首道:“你這家夥好不要臉,仗著手中兵器,你勝之不武。”

那人聽了嘿嘿笑道:“小子你倒滑頭,可惜爺爺我不是來比武的,我是來殺人的,哪管得了你這許多納命來吧”說著又再舉刀砍了過來。

許邵心中連連叫苦,當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暗道:今日我怎的如此倒黴,竟碰上這麽個愣頭青

當下許邵也不再多想,隻有凝神閃躲,伺機返攻。

好在方才緩得一緩,許邵此時又已閃出了牆角,但仍苦於手無寸鐵,屋中一時又找不到稱手的事物。

許邵一邊閃躲,一邊苦思應對之策,但卻無論如何也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被迫得隻有閃躲之功全無招架之力,就更別說什麽還手了。

許邵腦中此時可說是一片空白,什麽招勢也想不出來,隻是憑借自身反應,在下意識地閃避著那一道道不斷劃向自己的刀鋒。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全是方才那勞什子劍譜鬧的,這下好了,當真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就這一走神的當,不覺空門大露,那人窺準時機一刀插入許邵右麵空門,然後奮起全身力量橫削,使出一招致命絕殺。眼看許邵絕難避過——就算他此時能夠想出再精妙的招勢來,也已經是於事無補,那一刀太近太快了。許邵暗道一聲:我命休矣忽然腦中下意識地又閃過了那劍譜上的一句話:無招無勢亦成劍。

此時許邵情急拚命,念動心轉,心領神隨,見那薄刀破風削來,下意識中猛一低頭,堪堪將之避過。隨後雙手同時動作,左手拿捏薄刀刀背,右手駢指成劍狀直刺而出。此一動雖然說來話長,發生卻隻在一霎之間。

隻聽得一聲悶哼,兩人便全都停住了。

那使刀之人是不得不停的,一個人在生命將完結之時,身上還有什麽是停不了的呢?他隻說了一句:“你……這是哪、哪門子招……勢?”之後瞪著雙眼,臉上那疤痕也跟著僵硬住了,慢慢倒了下去,似乎是不相信剛才對方使出的是一招武功,那簡直就是邪術。他倒下時,手中已經無刀,喉下天突穴卻多了個血洞。

許邵不動是因為嚇傻了,被自己嚇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情急之下的出手一招竟是能洞穿對手的喉嚨。他知道,那並不是自己從前的武功。那不是掌法,是劍招,僅憑借著一隻手使出的劍招。或者說,連招勢都夠不上,隻是一劍,致命的、迅疾的一劍——以手作劍。

許邵左手裏還拿著那柄薄刀,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自己方才殺人的右手,怔怔地嘀咕著:“刀掌之間,孰弱孰強?”

忽然,那劍譜上的兩句話又閃現在了許邵腦中:忘記所學。無招無勢亦成劍。

許邵反複念著這兩句難解的話,看著自己右手指尖上的血跡,那是對手的血,自忖道:“剛才那一招我確實從未用過,連見都未曾見過,確實是臨時想出的。那一招,應該算得上是在方才那一刹那間最合適、最獨一無二的招勢了。但如若將之用做別處,卻是全無作用。”想到這裏,搖頭苦笑了一下,暗叫僥幸。

許邵低下頭看著那死在自己“劍”下的本要殺自己的人,看著他喉下的血洞,歎了口氣,說道:“兄台,怪隻怪你命不如我好,對不住了。”說完,將手中的薄刀又重新放回了那人手中,對其鞠了一躬,轉身衝出了房間。

許邵方一衝入院中(他本是與宋青書、王可心兩人一起住在一進別院之中),便見到鬼嬌的對手已增至五人,現正被人圍著,打得不可開交。

但見那幾人武功雖不算高,鬼嬌卻苦於從小以練暗器為主,並不善於近身拚鬥,一時間被那幾人纏得太緊,暗器都無暇打出,急得滿頭香汗淋漓。

許邵見狀,忙喊道:“嬌妹別怕。”跟著飄身掠去,瞬間便出手製住兩人,一手一個拋了出去。

另外三人見這小妞來了幫手,且一出手就如此犀利,不禁有些膽寒,但還是有一人鼓著膽子向許邵劈了一掌,另兩人繼續圍攻鬼嬌。

那人當然不會是許邵的敵手,招數尚未用老,便覺自己肋下一麻,之後便不省人世了。

鬼嬌這邊驟然少了三個敵人,當然壓力頓去,應付起如此兩個嘍羅還不算難事。見左麵一人揮刀砍來,順手一帶,剛好將那人迎麵揮來的緬刀帶向了旁邊那個舉拳攻來之人。

但聽“啊”的一聲,那揮拳之人便被自己的同伴一刀砍在了麵上,立時畢命。使刀那人急忙撒手拋刀,見自己同伴一死一暈,另外兩個不知被方才那少年拋到哪去了,自己也失了鬥誌,轉身撒腿便逃。

鬼嬌叫了聲:“小賊,休逃”素手一揮。

那方自拚命奔逃之人“哎喲”一聲,便趴在了地上,在地上還不住的哀嗥著。

許邵定睛一看,不覺樂了。

原來,鬼嬌那一揮手,便打出一枚鐵蒺藜,而那上麵抹得並非劇毒藥物,隻是一種使人麻癢難當的藥粉。鬼嬌那一下本想打在那人腰眼上,怎奈黑夜之中失了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