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迷離

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大師,請等一等,您可否能告訴咱們您到底是誰啊?”

“是啊,”另一邊也有人附和道:“到現在咱們還鬧不明白您真正的身份啊您到底是當年的聖儱兆武師還是魔教曾經的長老東方清,或者是您此刻的這天州中無人知曉的得道高僧啊?”這一問之下,一時間倒也引來了更多人的疑問。

“哈哈哈哈,”智禪笑了笑,朗聲答道:“打透生死關,生來也罷死來也罷;參透名利場,得了也好失了也好。這東方清與聖儱兆都不過是過眼之煙雲,諸位又何必總是將他們記掛於心上呢?貧僧身入佛門心已空,至於從前的凡塵瑣事便不要再追究了罷。”說罷,轉身對一眾彌勒僧人道:“眾彌勒弟子押上智天速速歸寺,智塵可繼續留下以掌門人身份參與盟會。”

“等等,大哥。”許雲天忽然衝到智禪麵前叫道:“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遁入空門了麽?”

智禪笑道:“貧僧身歸佛門清淨地,便已再沒有生死之念,又何談‘一輩子’呢?阿彌陀佛,施主日後你我還可做朋友,但卻再也不要喚貧僧做‘大哥’了,哈哈哈。”

“東方……東方長老,你難道真的不打算再留下了麽?”東方嘯雲強忍住肩頭的劇痛喚道。

“哥哥,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好麽?”攙扶著東方嘯雲的東方淑忽然也哭叫著道。

智禪身軀似乎也是一震,看了看自己曾經的幾位故人、朋友、親人,最終還是低頭行了一禮,念叨:“阿彌陀佛,眾位施主好生保重,貧僧告辭了。”

“爹,您別走,”心中反複掙紮、鬥爭了半天的許邵終於下定決心向著智禪含淚叫道:“難道您……您連孩兒也不要了麽?您從始至終都沒向孩兒瞧上一眼,難道……您對孩兒就沒有絲毫的……絲毫的親骨之情麽?”

智禪霍然停住腳步,仔細瞧著許邵的麵龐,顯得有些痛苦地問道:“孩子,你……你就是那個孩……子?”

許邵猛力地點著頭,他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下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麵前這個一直被自己認作生父的人所做出的回答,卻是讓自己此時此刻萬般無法接受、無法承受的。

智禪躊躇了好久,終於說道:“好孩子,你長大了,武功也好生了得。可是我……我卻也並不是你真正的父親,我一生無妻,之後又遁入空門,又怎會有兒子呢。”

“什麽”許邵驚吼一聲,說道:“你、你說什麽?你也不是我爹?那……那你是誰?我爹到底又是誰?”

“你爹他……”智禪遲疑著,痛苦地向東方嘯雲瞄了一眼,見到東方嘯雲也正滿含痛苦地向自己看來,但是其眼中似乎又含有一絲懇求,懇求自己不要再說下去。智禪不知道東方嘯雲為何會不讓自己說,想不明白東方嘯雲為何不願與自己親生的兒子相認,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最終他隻好滿含歉疚地對許邵說道:“你爹他是誰我實也不清楚,你當年隻是我無意間在深山中所救下的遺孤。”

什麽?我是個遺孤許邵腦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他狠命用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目光渙散地注視著智禪,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看智禪,上下嘴唇一個勁的**著,根本就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連眼眶中原本積攢了許久的淚水也都被生生憋了回去。

東方嘯雲此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同樣是雙眼無神、目光呆滯,低著頭傻傻瞧著地麵,他不敢抬頭去看許邵,他不知道如果那樣,自己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他感到自己的頭就好像是要炸裂了開來一般,於是便拚命的搖晃腦袋。

智禪走了,領著一眾彌勒僧人走了,他真的回去彌勒寺了,他真的對塵世間的一切事情都不再有所眷顧了,他離去的時候隻對許邵說了一句“對不起”。沒人知道,這一聲“對不起”到底是對什麽不起?是“對不起我也不是你的生父”還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誰”?

沒人知道,隻有智禪自己知道,那句“對不起”之後本還應該有一句話的:“對不起,我雖然知道你的親爹是誰,但是我卻不能說。”出家人不應打誑,但是他卻當著這麽多的人,對著一個急切渴望知道自己父親是誰的孩子,撒了一個彌天大謊。這一刻,智禪的內心深處忽然有了一種如同負罪一般的感受。

許邵呆望著智禪的身影隨一眾僧人漸漸消失在遠處山路的盡頭,心中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寂寞。二十年來,他本來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但是卻忽然有一天從自己的父親那裏知道自己並非其所親生,並告知自己生父實已過逝。然而,怎知道今日卻又奇跡般的見到了自己本來認為已絕對不可能再見到的“親生父親”。

是的,這的確算得是個奇跡。但往往越是奇跡便越是虛幻、不真實,往往越是奇跡才越是充滿了更多更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許邵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與之分別了近二十年的“親生父親”到頭來竟然也不是真正的“親生”,自己竟然不過是人家揀拾到的孤兒,自己與聖儱兆之間原來竟根本沒有一絲關聯,自己與他之間的情感竟然還遠不及與養父許雲天之間來得親切。

極度的驚喜之後突然又轉為極度的失落與悲傷。那感覺就如同當一個人費盡千辛萬苦終於爬上了自己事業的巔峰,然而卻又突然有人將之一把拉了下來一樣。

如此重大的刺激,是任何一個如許邵一般初經世事的少年人所難以承受的,他現在真的好想痛哭一場,好想將內心中的苦悶通過淚水統統宣泄出來,他此刻真的需要一個依靠,哪怕是暫時的也好,至少可以暫時讓他感到自己不是孤獨的。

許邵並不會孤獨,此刻正有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身後,輕輕將他的頭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希望能夠給他足夠的溫暖與安慰,哪怕是暫時的也好,至少可以暫時讓他忘記那些煩惱與痛苦。

許邵感到有一個輕柔的力量將自己拉入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懷中,那懷中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淡淡的幽香。許邵不用去看,他知道那是誰。是的,也許我真的並不孤獨,至少我還有嬌妹,至少嬌妹是永遠也不會離我而去的。許邵這樣對自己說著,淚水已經再也抑製不住,泉湧而出,他真的哭了出來,當著場下的百千群豪放聲大哭。

但是,場下卻沒有一個人會去嘲笑許邵,甚至有些人也開始暗暗跟著許邵掉起眼淚,他們同情這個少年人、多少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世間又有幾人是不需要有親情撫慰的呢?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極傷處。

許雲天也慢慢踱了過來,伸手輕輕拍了拍許邵,說道:“邵兒,好孩子,爹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你永遠都是我許雲天的兒子。”

許邵忽然抬起頭,感動地瞧著許雲天,良久,充滿深情地開口喊了一聲“爹”。

許雲天也在流淚,但臉上卻在笑,那是一種幸福、慈祥而燦爛的笑容,是一種隻有真正親身體驗到幸福滋味的人才會有的笑容。

然而,這刻卻有一個人內心所受的痛苦、煎熬要超過許邵數倍,他不單要忍受著與自己親子不能相認的痛苦,更要將這些痛苦深深地埋在自己心裏,絕不能將這些都表現在臉上。

東方嘯雲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情感,盡量將眼淚都咽到肚子裏麵,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但是,就算他精神上可以承受這些痛苦與壓力,身體上卻再也不可能承受下去了,畢竟他受的傷還是太重。漸漸的,他隻覺得腦中開始眩暈,身體變得好輕好輕,輕得如同墜入雲端,視線漸漸模糊不清,直到一片空白,然後便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啊,嘯雲,嘯雲”東方淑驚叫著扶住昏厥過去的東方嘯雲,眼中剛剛抹去因為麵前真正的兩父子不能相認而悲痛傷心的淚水,此刻卻又再湧出了為自己所深愛之人而焦急擔心的淚水。

東方淑不斷搖晃著倒在自己懷中的東方嘯雲,哭喊著:“嘯雲,你不能死啊,你堅持住啊,我……我還有好多話都沒有對你……說出來呢,你……你一定要聽我說完啊”

東方嘯雲在失去知覺以前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是他卻聽到了東方淑的聲音,感覺到了一股由東方淑身上傳來的強烈又溫暖的愛意。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且幸福的微笑,輕喚了一聲:“東方淑。”之後便再沒有任何反應了。

“不——”東方淑的聲音忽然變得如同絕望了的野獸所發一般,使人聽起來渾如是在撕心裂肺。

許雲天等人也聽到東方淑那一聲呼,回頭見到東方淑懷裏軟塌塌的東方嘯雲,不禁心裏都是咯噔一下。“東方兄弟”許雲天叫喊一聲,首當其衝地衝了過來。此時,台底下也有不少武神教中人衝將了上來,高聲叫道:“教主”東方嘯雲與東方淑周身立時被團團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時,剛剛接掌了彌勒門戶的智塵忽然由人群中扒拉開一條狹小通道,行到東方嘯雲身前,伸手搭在其腕脈之上,蹙眉撚須了良久,麵色才略微緩和了些許,鬆開手對眾人說道:“大家都不要太過擔心,東方施主隻是由於傷重、血氣逆轉而昏死了過去,生命上暫時還不會有太大危險。”說著由懷中取出一個純白的小瓷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米黃色的藥丸,伸手交給東方淑,說道:“這是我寺的小還丹,女施主請先給他服下,暫時先提住他的一口真氣,然後咱們再想辦法救治。”

一聽到是彌勒寺聖藥小還丹,東方淑趕忙接了過來,道謝都還沒來得及便將之塞進了東方嘯雲口中。

小還丹果然頗具神效,不到盞茶時分,東方嘯雲的臉色已經由煞人的慘白漸漸轉為淡紅,鼻中的氣息也從遊絲狀慢慢變得渾厚些了。這下,眾人才放心些許。

智塵見已暫時將東方嘯雲的傷勢穩定住了,便點點頭,對許雲天道:“許武師,先著人將東方施主扶回去休息吧,咱們先將大會的事情料理妥帖,之後再去為他醫治吧。”

許雲天當然深明大義,就是自己再顧念友情,也總不能將這上千的群豪全都幹涼在這裏,於是點點頭,對東方淑道:“那……你就先帶他回去好生休息吧,我盡快將這裏的事情處理完,然後回去想辦法醫治他。”

東方淑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點點頭,將東方嘯雲扶將了起來,喚過了兩個教徒將之仰麵托起。

鬼嬌忙過去幫忙,然後對許邵道:“許大哥,我也跟阿姨回去吧,你……沒事了吧?”

許邵點頭一笑,說道:“好,你去吧,我沒事了,照顧好東方伯伯。”

鬼嬌充滿愛意地向許邵又再看了一眼,便跟著東方淑,與那兩個前後托著東方嘯雲的教徒離去了。

“好吧,大師,那咱們就這樣。”許雲天與一眾各門各派的掌門人圍出一個大圈環坐在石台上,此刻正用一隻手摩挲著下巴,說道:“到時候為了避免這幫派、門派多了而造成的一盤散沙的局麵,咱們便將之臨時結合成幾個團隊,每一隊都選出一個負責人,每個負責人又可以自行擬定出幾個幫助管理的人選,就像是蒙古軍隊裏的百夫長、十夫長那樣,以便於指揮起來的方便。”

智塵讚成地點點頭,應道:“理應如此,施主之見地極為正確,這樣至少可以先避免了咱們自己人之間的爭鬥。”

“不錯,許武師考慮得確實周到。”玄武鬆鶴道長也表示很是同意。

一直未曾開口的南海派掌門人睿智上人忽然撚須問道:“隻是……這許多的門派、幫派,咱們又如何分派呢?若要將之拆散再重新結合,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許雲天點點頭,說道:“不錯,上人說得對,這各個門派本身確實不能拆將開來。所以,咱們就按著地方及武功路數的近似來劃分,這也便於每一個團隊中的成員都能夠很好的相互照應起來。”

“哦?那要如何分呢?”丐幫幫主龍戰野問道。

許雲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又再沉吟了片刻,在頭腦中仔細將每個門派、幫派的特點及其所在的地域思考了一番,終於說道:“這樣吧。咱們以彌勒派做為中軍,帶領著中原內的各個門派,這就是咱們的主力部隊;然後,將五嶽劍派合為一體由蒲雲山派領導,五派之間經常互相往來,於彼此間的武功招式都很熟悉,相互照應起來比較得心應手,就做為左翼;剩下玄武、冥女、飛仙、西嶽、南海、淮陽還有青龍等七大劍派再為一體,由玄武派率領,作為右翼;而丐幫則帶領著這次與會的所有幫派做後軍,以防任何突發事件;為了不使各大門派與武神教及其下屬的一些教派幫派發生衝突,便將他們另外分為一隊,鑒於他們出手時都較其他正道門派略狠辣、不留情麵,便以他們做衝鋒軍,先給對手來個下馬威。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諸位意下如何或是還有什麽要補充的麽?”

一眾掌門人、幫主、教主們又都低頭仔細想了想,最後都是點頭讚成許雲天的意見。睿智上人更是嗬嗬笑道:“許武師不光武功了得,這智計也是相當過人啊,如此安排當真是再合理不過了。哈哈哈,看來我這‘睿智’的稱號要拱手相讓了。”其他眾人聽了之後,也都是隨聲附和地大笑了開來。

最後,許雲天敲定道:“既然大家都沒什麽意見,那咱們就這麽定了吧。回頭我再將情況與武神教的人說一下便是了。”

龍戰野忽然朗聲笑道:“哈,還有一樣,就是這次咱們做為總指揮的大將軍就要非許武師你莫屬了,你可不許推托了呀哈哈哈哈。”其餘眾人也都應和著點頭讚成。

“啊,哈哈,”許雲天不好意思地一笑,忽然起身抱拳行禮道:“既然大家都這樣說,那許某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還需要諸位的鼎力支持。”

各門各派的領導人們也站了起來,同時或抱拳、或行禮回應道:“應該的,咱們都以許武師馬首是瞻。”

許雲天趕忙擺手道:“哎,說得太嚴重了,大夥都是為了天州存亡”之後忽然向遠處一直在張羅著同盟酒的許邵等幾個年輕人叫道:“來啊,酒好了麽?”

許邵高聲應道:“哎,來啦”說著,領著幾個年輕後進們一一為各派的領導們端上大碗的“燒刀子”,每碗酒中都滴入了一滴雞血。

一眾豪傑端著大碗一陣朗聲長笑,同時仰頭將那辛辣又略帶血腥味的烈酒一口滿飲而盡,之後就是一片稀裏嘩啦的瓷碗被摔得粉碎的聲音,一時間如晴天霹靂一般響徹整個山穀。

“嘯雲,你睡了好久了,為何你還不醒來呢?你可否睜開眼來看看我?哪怕隻一眼也好。”東方嘯雲渾渾噩噩間,隱約總是能夠聽到一個輕柔中似又略帶悲傷的聲音不住的在耳畔回響著,好像是在召喚著自己失去已久的靈魂一般。

東方嘯雲不知道自己所聽到的聲音到底是幻是真,但卻感到這聲音好親切、好溫柔,似乎自己隻要還能聽到這個聲音便不會死去,那簡直已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聲音,那隱然已經成為了他生存下去的一種動力。

那個聲音又再響起:“嘯雲,你知道麽,我其實一直都是喜歡你的,我一直都在愛著你。這份感情已經在我心裏深埋許久了,啊,有二十多年了吧。這些話也已經憋了二十多年了,這麽長的時間,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說。我怕,怕我說完之後你會不接受我,甚至會開始躲避我。我不敢冒那樣的風險,所以我寧可做你的屬下、你的朋友,也絕不敢真的去做你的愛人,那對我來說似乎真的隻是一種夢想。我常常會在一個人獨處的靜室中想起你,有時也會在靜靜的星空下想起你,甚至有的時候與你對麵而坐,我的心裏都會強烈地思念著你。”

那聲音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又繼續說道:“嘯雲,你對我的感覺又是什麽樣的呢?是否因為你我的身份,所以隻將我當作了一個普通的屬下?是否因為你曾經有過妻子,所以隻將我當作了你最要好的朋友?是否因為我的年齡比你大一些,所以你隻將我看作是個大姐?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告訴我啊。”那個聲音聽來有些顫抖,似乎是在哭泣。

我也是愛你的,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東方嘯雲好想開口回答,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卻都是無法發出聲音,甚至連張開嘴都是不能,就好像他的嘴似已不受大腦的控製一般,或者說他的大腦已經失去了與嘴巴的聯絡、已經找不到嘴巴所在的位置了。

“我好傻,這些天以來我才知道我以前有多麽的傻。”那個聲音繼續著:“我也好後悔,後悔這些話以前沒有跟你說出來,直到這時你聽不到了我才敢說。你知道麽?我不知道有多羨慕那兩個孩子,一看到他們可以同甘苦共患難,我心中就會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我真的好想與你也能夠這樣啊嘯雲,我現在才知道,有些事情隻要自己心裏想做,那就一定要去做,不管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但總算是把握住了機會、總比當機會一去不反時隻能痛苦的後悔要好得多。嘯雲,我求你快醒過來好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東方嘯雲雖然尚還不能說話,也無法睜開眼睛,但卻在心中慶幸自己的聽覺未失,他感謝老天,能夠在自己失去了身體的一切功能後還能給他留下一雙完好的耳朵、能夠讓他清晰地聽到這些也同樣是憋悶在自己心中很久的話語。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睜開眼睛,他想好好看看那個聲音的主人,他知道那是誰,但卻又害怕那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更怕這一切都不過隻是自己的錯覺、幻覺;他極力的想要試著去睜開眼睛,但又好怕眼睛睜開以後,這一切便會消失,甚至連那個聲音也會再也聽不到了。

漸漸的,東方嘯雲感到心中一陣酸楚,他忽然精神為之一振,除去聽力,自己竟然還保留住了一樣東西——情感。隻要情感還沒有失去,那麽他便能夠確定,自己至少還不屬於另一個世界、至少還是人。

東方嘯雲希望自己還能擁有一樣東西,隻要再多那一樣就夠了,至少對於他此刻來說是足夠了。他希望自己還能流淚,隻要能流淚,他便能盡量地宣泄自己的情感;隻要能流淚,他就能給那給聲音以回複。

東方淑忽然見到東方嘯雲的眼角處滑下了一滴淚水,不禁為之驚訝,直到淚水又滑落下了第二滴、第三滴……她才終於確定那是真的。她趕忙伸手握住東方嘯雲仍自冰冷的手掌,驚喜地叫道:“啊,嘯雲,你……你聽得到我說話是麽?你原來是有知覺的。我、我太高興了,原來你真的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方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嘯雲啊,我不管你能否醒得過來,是否永遠都要這樣躺下去,我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你、永遠都這樣守著你,從今天開始,我便永遠都是你的女人了。”

東方嘯雲的淚水已經由滴成行,將頭下的枕頭潤濕了老大一片,他在竭盡全力地宣泄著自己的情感、極力向東方淑做著回答。

站在門口的許雲天揮袖抹去那由於見到這感人一幕而情不自禁湧出的淚水,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將門掩好,悄悄離去了。

許邵見到爹爹回來,趕忙衝上前去,焦急問道:“爹,東方伯伯他……”話未問完,便見到了許雲天無奈地搖了搖頭。

許雲天麵無表情,緩緩說道:“我已經給他度了四次真氣,可他仍舊還是昏迷不醒,躺在那裏真個如同死人一般。隻是,比死人好在他尚還能夠有一些知覺。唉,可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呀”

許邵以右拳擊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咬牙恨聲道:“都是我不好,當初竟然會聽信智天的鬼話,東方伯伯這都是為了救我才會弄成現在這樣的。”

許雲天無奈地瞅了兒子一眼,有一個刹那間,他幾乎就要將許邵與東方嘯雲真正的關係講出來了,但是他還是及時收住了口,強忍著沒有說出來。他不但要忠於對朋友的保證,更要考慮許邵此刻的感受,他擔心此刻說出真相,許邵反而更會自責,甚至有可能會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失去理智的事情。

“啊,”許雲天隻能勸兒子說道:“好啦,這本也不能怪你。況且,現在也不是該自責的時候,咱們還是快想些辦法來救你東方伯伯吧。”

許邵點頭、歎氣,之後又將頭深深的低下,他根本不可能不自責。

鬼嬌此時也不知該如何來勸說自己的愛郎,隻得無奈地輕輕拉住愛郎那由於極度的內疚而顫抖的手掌,希望這樣能夠給他適當的安慰。

許雲天又轉眼看了看屋裏其他的幾個人,用眼神不斷做著詢問,希望他們能夠有一些更好的辦法,來救救自己的這個“魔頭”朋友。

然而,智塵、鬆鶴、龍戰野、睿智上人還有萬無憂都隻是不住地搖頭苦歎,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夠以另外一種更好的方法來回答許雲天,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那更好的方法。

這時,忽有一小廝來報,說道:“許武師,外麵來了個老者,說是要見許公子和鬼嬌姑娘。”

“哦?”許雲天顯得有些詫異地看看許邵,問道:“你的朋友?”他雖然不太相信許邵會有年老的朋友,但素來知道自己的這個養子盡會搞出一些難以想象、不可理喻的事情來,遂表情雖然有些詫異但仍未太過驚訝。

許邵和鬼嬌卻是驚訝非常的對視了半晌,之後同時搖了搖頭,顯然都想不出來的會是誰。

當下,許雲天無奈笑道:“哈,好啦,不管是誰,先去見見吧,咱們總不能怠慢了人家。來,諸位,咱們都去看看吧,不知這孩子又了結識哪位高人。”

眾人相繼苦笑一下,便也跟著走出去。

小屋外,果然見到一白發老者,年歲大約七旬上下,但腰板卻仍如少壯之人一般筆挺,站在那裏也絲毫不顯龍鍾之態,顯然此人不是武功高強那便是頗懂養生之道。

眾人一見此老者,不禁也都是向其投來幾許讚賞的目光,萬無憂更是脫口讚道:“嗬,好一個老漢”

許邵、鬼嬌猛然一見了此人,竟忽然喜笑顏開,高興得衝將了過去,嘴裏還驚喜地叫道:“幹爺爺”

那老者一見到這兩個生龍活虎的小輩,忍不住立時也是紅光滿麵,應了一聲,嗬嗬笑著,展開雙臂迎向許、鬼二人。

此老不是別人,正是藥仙是也。

“幹爺爺,您怎的來了啊?”鬼嬌興奮地拽著藥仙的手臂像隻家雀一樣的叫著。

藥仙嘿嘿一笑,道:“這孩子,我怎的就不能來啊?來看看你們不許麽?”

鬼嬌一吐舌頭,壞笑一下,點頭道:“當然許啦,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許邵顯得有些歉然,說道:“幹爺爺,您看,我和嬌妹也不知道您要來,都沒去接您,讓您大老遠的獨個跑了來。”

“嗨,你這孩子怎也如此婆婆媽媽。”藥仙佯嗔道,“你們幹爺爺我又不是腿腳不靈便的糟老頭,何須要你們去接我這短短幾天的路程,小老兒我溜溜達達就走過來了。哈哈哈。”

“啊,你不是藥老頭麽”一直在旁麵仔細端詳了藥仙半天的睿智上人忽然驚奇叫道。

藥仙抬眼尋聲瞧了過去,略做辨認了一番,哈哈笑道:“好啊,上人也在啊。啊哈,上人別來無恙吧?”

睿智上人見自己果然沒有認錯,便迎上前去,笑道:“果然是你這老家夥,你可是讓我想得好苦啊哼,沒想到你說失蹤便失蹤,連自己那個窩都放火給燒了,你可真行啊,老朋友都不要了”

“哈哈哈哈,”藥仙在此地與老友重逢,不禁心中更是歡喜激動,放開左右兩個小的,上前與睿智上人擁在了一起,說道:“我今天這不又是說來便來了麽,以前的事還請見諒啊。”

留在後麵的許雲天等人不禁瞧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都沒弄明白這老者到底是誰的朋友,彼此都茫然不解地相互顧盼著。

許雲天終於忍不住問許邵道:“哈,邵兒啊,這位老先生到底是哪位高人啊?快來給咱們介紹一下啊。”

“啊,是、是,”許邵這才想到自己一時高興之下竟有些失了禮數,趕忙向父親等人引見道:“爹,眾位伯伯,這位是我與嬌妹在來蒲雲山的路上所拜認的幹爺爺,他便是……”

許邵話還沒說完,便被睿智上人搶了過去:“他就是來去無蹤、毫不顧念友情的老東西,藥仙。”這顯然是句玩笑話。

藥仙聽了笑罵道:“你這老小子,怎的還是如此?老拿我開涮。”

然而許雲天等人卻是並沒有因為眼前這兩個老友的玩笑話而笑出來,全都是有些發怔地瞧著藥仙,均沒想到眼前這開朗、大方又渾身充滿活力的老者便就是那天州中充滿傳奇色彩的藥仙,在眾人心中,大都以為藥仙一定應該是一個仙風道骨、不苟言笑的倔強老頭子。

還是許雲天首先回過了神,步上前來抱拳作揖道:“哦,原來是藥仙老先生,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卻真能得一見。哈,在下許雲天,請老先生恕在下方才的失禮怠慢。”

“幹爺爺,這位便是我爹了。”許邵也跟過來為藥仙介紹道。

藥仙連連擺手,並還了一揖,說道:“許武師快別如此,可是折殺了小老兒我了,你的大名才當真使小老兒我久仰啊”

許雲天也連忙回道:“哦,老先生過謙啦。哈哈,來,在下再為老先生介紹幾位朋友。”說著,便將智塵、龍戰野、萬無憂又為藥仙引見了一番。

待得幾人禮數完畢之後,鬼嬌忽然歡喜地叫道:“哈哈,幹爺爺既然來了,那麽東方伯伯的傷或許便有救了。”

“對啊,幹爺爺可是大名鼎鼎的藥仙啊”許邵也忽然恍然。

藥仙麵色卻猛然一變,驚道:“東方伯伯?可是東方嘯雲?”

這一問不禁使得眾人全都是一愣,均未想到藥仙竟然一口就能喊出東方嘯雲的名字,看起來,二人似乎還是舊識。

許雲天詫異道:“是,正是。怎麽,老先生也認得麽?”

藥仙一聽確是東方嘯雲,不禁顯得更是焦急,連許雲天的問話都沒有回答,急切道:“快,快帶老夫去瞧瞧。”

“藥仙叔叔”藥仙隨許雲天等人走進東方嘯雲所睡的那間小屋後,東方淑充滿驚喜又似乎略帶幾分不敢相信地叫了一聲。

藥仙定睛瞧了一下,竟也脫口叫道:“東方淑丫頭。”

東方淑忙拭去臉上原本的淚漬,上前迎接道:“您怎的會來啊?”

藥仙不答反問道:“說來話長了。快,你們少主怎樣了?讓我瞧瞧。”

東方淑一見到藥仙出現,情緒便已然好轉了許多,知道自己的愛人多半有救了。當下,趕緊將藥仙引到東方嘯雲的床邊。

藥仙與東方淑這一番對答,更使得跟來的其他人眾感到驚詫萬分,顯然都想不到藥仙竟然還會認得東方嘯雲與東方淑。此時,每一個人都顯得有些發懵,瞪著大眼傻傻瞧著藥仙、東方淑及昏迷中的東方嘯雲三人。

其實,藥仙年輕時與原魔教教主東方無名實是一對頗為要好的哥們,曾經也在魔教武神宮中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遂與東方嘯雲、東方淑等諸多魔教中人都是素識,然而他卻並非魔教中人。這些事,武道上卻沒有幾人知曉,就連藥仙在武道中的一幹朋友如睿智上人這般的,都是不知。其實要真說起來,與藥仙交朋友確實頗有意思、頗為神秘,有的時候,兩個人可能也是一對好友,但卻都不知道對方與藥仙也是朋友。長久下來,藥仙的一些朋友們便也都習慣了,與之交往中,均不主動去問他還交有哪些朋友。如此一來,到也更加增添了藥仙其人在武道上的神秘性。

東方淑趁著藥仙為東方嘯雲把脈診斷的時候,略微向茫然不解的眾人做了一番扼要的解釋,許雲天等人這才恍然,不禁都是搖頭苦笑。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時分,藥仙才將手指由東方嘯雲腕脈上挪開,隨後又是捋須沉吟了許久。

東方淑等得好生焦急,終是忍不住問道:“叔叔,天……教主他到底怎樣啊?”她本向喚“嘯雲”,但忽然想到身邊站了這許多人,頗覺會不好意思。

藥仙瞧了東方淑一眼,又低頭沉思了好久,才終於下決心說了出來:“啊,我說了,你……可不要太難過啊。”

東方淑一聽這話,心裏不禁霍然涼了一大半,當仍是強自鎮定,說道:“您盡管說吧,我……我撐得住。是不是……教主他……他、他……”“他”了半天也沒敢再“他”出下麵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