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滅殺

然而,華衛賢的如意算盤最終還是打錯了,他萬沒想到自己此舉竟無端成了自身的催命符。

許邵肖冷月兩人忽見自己已經逼住了華衛賢且其那一身可怕的功力竟似有所下降,心下不禁大喜,當下便乘勝追擊,欲盡快將華衛賢製住拿下。一時間,二人左右夾攻雙雙逼上,竟是不再有人在一旁做防守與照應。三、四十招下來,還真將華衛賢迫得個手忙腳亂,在亂石堆中牽牽絆絆東逃西竄地遊鬥了起來。場下一眾人見到這般情景,各個都喜形於色,暗中舒了一口長氣。許、肖二人也都道華衛賢已再無翻身之能,一時間竟也是有些疏於了防範。

突然,華衛賢覷準一個時機霍然提勁灌掌,雙掌連環向許邵兜頭拍來,此時正是許邵一劍方老而肖冷月又是手掌將拍未拍之刻,一時間竟都是顧及不暇,心中同都悚然一驚。大變突起,場下群豪見了也都不自禁驚呼出來,方欲平靜的心立時間又提至了嗓子眼。

華衛賢見許邵避不能避、肖冷月救不能救,心中狂喜,向許邵大喝道:“小子,納命來吧”雙掌如泰山壓頂般直砸許邵。

好個肖冷月,如此緊迫的生死關頭,頭腦竟仍能保持冷靜,見到自身救助不及許邵又無暇閃躲,當下靈光乍現,迅速撤掌在自己胸間一探,也不知是取出了個什麽物事,隻將那物捧在掌間迎著華衛賢頭頂上的日頭一晃。登時,一道刺眼金光直射華衛賢雙目。

華衛賢正全力撲擊,哪會料得有此一變,猛覺眼前一花,霎忽之間便什麽也看不見了,隻道是中了何等歹毒暗器的偷襲,嚇得趕忙回手揉眼。許邵乍見華衛賢忽然攻到半途便收了勢子,心中也頗覺詫異,但時下當還是保命要緊,並未多做思想,臂肘一頓跟著又霍然猛吐,長劍再次擊出,這次由於被方才華衛賢所駭,一時情急拚命竟全力施出了一招殺手,劍幻七花,如點點寒星直罩華衛賢胸腹。

但聽一聲淒厲地慘嗥,再看時,華衛賢身上竟已無端被許邵長劍對穿了七個透明窟窿,此刻正圓睜著如牛鈴般的雙目,頗不相信地伸手在自己身上的一處傷口上沾了一下,之後又看向許邵勉力說道:“你……你還是殺了我……”話未說完,喉嚨中便傳來幾聲“咯咯”之響,之後但見其雙瞳擴散,無力地、緩緩地倒了下去。

一代梟雄竟真的就這麽死了,死在了不明不白中,隨著他生命的完結,他的那一番如夢裏蝴蝶般虛幻的霸業也隨之而終結。或者,我們應該說是華海山的虛幻霸業從此完結,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還都是要歸咎到他的身上。

但是,如若是沒有華海山,東方寒就不會逃去鳳凰嶺,東方無名也就絕不會是後來的東方無名,當然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東方嘯雲,更不會有許邵。如若是許邵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真不知他對華海山是應該憎恨還是感激呢?當真是:觀世態之極幻,則浮雲轉有常情;咀世味之昏空,則流水翻多濃脂。

許邵怔怔地瞧著眼前,直等到華衛賢整個身體全部著地而發出了“撲通”一聲,這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低頭凝視著自己劍鋒上殘留的血漬結結巴巴自語道:“我、我是怎……麽殺死他、他的?”

肖冷月莞爾一笑,拍著許邵肩膀道:“嘿嘿,許兄啊,你可別忘了,實是咱們兩個殺死他的啊。”說著,手中亮出一件物事來,在許邵麵前晃了兩晃。

許邵忽覺金光耀眼,趕忙將頭避開,向肖冷月手裏看去,見到原來卻是一麵銅鏡,不禁奇道:“咦,肖兄弟,你拿麵鏡子做甚?”

肖冷月仍是揮舞著銅鏡,道:“哈,若不是它,現在倒在地下的說不準便是你了。”

“啊?”許邵又看了看那鏡子,仔細琢磨了片刻,這才恍然笑道:“哈,好啊,原來你方才是……”

肖冷月趕忙伸指做噓聲要許邵收口,擠眉弄眼道:“雕蟲小技,就別說了,哈哈。”

許邵一愣,隨後也是無奈苦笑了起來。

原來,方才那要命的瞬息間,肖冷月從懷中掏出的正是那麵銅鏡。銅鏡本就能反射出刺眼的強光,再因那刻又正好是日正中天,是一天中日頭最烈之時,那反射出來的光亮簡直就能將人眼射盲。肖冷月以強光“偷襲”華衛賢,他當然是無法察覺,光可是世間最快最沒有聲息的東西了。華衛賢冷不丁遭如此“暗算”,心裏當然驚詫非常,而眼皮子在那一瞬之間因著條件反射的原故,就是極力想要睜開也是不能,遂才糊裏糊塗地死在了許邵劍下,可能在見到了閻王之後都是不知該如何解說。

其實,肖冷月這一舉,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天地人三合缺一不可。首先,天空中當然要有太陽,不然是無法反光的;其次,是自己站身的位置要剛好合適,既要將強光反射到華衛賢眼中,卻又不可晃到許邵絲毫;第三,當然是許邵要有足夠的應變能力,能夠在一瞬間捕捉到戰機。真要說起來,這次能夠殺死華衛賢且許、肖二人又都完好無損,實在是太過巧合、太過運氣了。

這時,一眾圍觀群豪忽然暴起一陣歡呼之聲,不少人都向許邵肖冷月這邊衝將了過來,又摟又抱,簡直就把二人當成了救世主一般,直弄得二人好生為難。另外,也有幾個真是恨透了華衛賢的人,怒氣衝衝地衝向華衛賢的屍身,紛紛揮刀舉劍,片晌便將其砍剁成了一灘爛泥。

許邵本想要上前阻止,但因被圍著自己一個勁歡慶的人群死死擋住,行不過去,開口叫喚,聲音卻又被人群聲給壓蓋了下去,最終也隻得眼巴巴看著這一代梟雄慘遭虐屍,禁不住搖頭苦歎了一聲。

待得人群散去,一幹親朋好友又都圍了上來,拉扯著許、肖二人,訴不盡的喜悅之情。許雲天此刻也已醒轉,頭上纏著布條,右臂上也是綁紮著兩片木板,其上還連出一根繩子掛在脖頸上,在鬼狂天、鬼嬌的攙扶下,慢慢行了上來。

許邵上前喚了聲“爹”,問道:“您的傷勢沒事了麽?”

許雲天目中無限嘉許地看著兒子,緩緩點頭道:“好孩子,你終於是長成大人了呀”

一旁的鬼嬌打笑道:“哈,許伯父,看您說的,好像許大哥一直都是小毛孩子似的。”

許雲天聽了朗聲大笑,說道:“哦,那若如此說來,你不就是小毛丫頭了麽。哈哈哈哈。”

鬼嬌也是被逗得一樂,笑道:“哈哈,原來伯父您也會開玩笑啊。我聽許大哥說,您原來對他可凶了。”

鬼空立時沉聲道:“嬌嬌,怎能如此沒大沒小”

許雲天聽得先是一愣,隨後又是大笑道:“哈哈哈,哎,無妨。”又看了看許邵,再轉首對鬼嬌道:“你們兩個……沒有什麽要說的麽?”

許邵鬼嬌同都一怔,跟著立時恍然,雙雙紅著臉低頭傻笑了起來。

許雲天用左臂將鬼嬌向前拱開了幾步,嗬嗬笑道:“你們倆有什麽話,就趕快找個地方說去吧。”

許邵鬼嬌微一遲疑,當下便手牽手跑開了,直逗得一眾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淩瀟瀟笑著從丈夫身邊走過來,對許雲天道:“看不出,許武師你還是頗解風情的嘛”

“哎,什麽話,”許雲天道:“叫你說得我好像是個老古板一般。哈哈哈哈。”此話一出,周圍又是暴起一陣歡笑。

且說許邵鬼嬌二小拉著手雙雙走得離人群稍遠了一些,這才終於是再也約束不住內心中的激動,熱淚盈眶地擁抱在一處,竟渾然有一種時隔多年劫後餘生再度重逢的感覺,兩人彼此相偎,良久無語。直過了盞茶功夫,鬼嬌才似哭非哭地說道:“許大哥,你剛才真把我擔心死了,我真怕你……怕你……”許邵不等愛侶說完,便低頭在其唇上輕吻了一下,微笑道:“放心,我才不會死呢別忘了,咱們可還有大事沒辦呢”說完衝著鬼嬌一擠眼。鬼嬌略一琢磨許邵的話,玉麵一紅,嬌嗔道:“就你壞,不理你啦。”跟著輕揮蓮臂在許邵胸脯上一捶,許邵順勢又將鬼嬌攬了過去,雙臂一托,將鬼嬌捧抱在懷中,跳躍飛舞了起來。兩小嬉笑戲耍了許久,這才又重新返回人群中。

這刻,許雲天與鬼空正說到被毀去的議事堂之事。

許雲天語中帶著惋惜與歉意道:“鬼武師啊,真是對你不住,臨到了也是沒能給你保住這裏。”

鬼空瞧著那片廢墟,悵然苦笑道:“哈,算啦,沒事的,誰也怨不著,命該如此啊是老天在告訴我,應該將這裏整修一番啦哈哈哈。”

許雲天隨著又是一聲苦歎,這才無奈的一點頭。

這時,忽有人提議道:“許武師,依我看,今天就當著咱們這一大幫人,嘿嘿,您便幹脆做了咱們的天州盟主吧”話一說出,立時引來一片隨聲附和,顯然眾人都極為讚同。

鬼空也笑道:“許武師啊,哈哈,看來你是不大好推脫了喲,不如就應了吧。”

許雲天連忙擺手道:“哦,不、不,許某好生感謝諸位朋友們的抬愛。隻是,許某以為,這天州之中實用不著什麽勞什子的盟主,這東西不過是個空名罷了,這千百年來各門各派不是都自己管理得很好了麽。”

又有一人道:“可是,許武師,這天州中如若是結成了統一的聯盟,定然會少去許多的爭鬥了。”

許雲天搖頭一笑道:“不然呐,要知如若這四麵八方真是結盟在一起,那爭鬥興許更多了,整天介就會為了自己在盟中的地位你爭我奪的。哈哈,況且這武道中若不混亂一些,那哪還是武道啊唉,這混亂實也是一種秩序呀再者說,在下也真的累了,該去過幾年清靜日子嘍。”

眾人被許雲天的一番話引得沉思了起來,不少人都搖頭輕歎,不得不承認,許雲天所說實乃是至真至理之言。

這時,許邵挾著鬼嬌又踱入了人群中來,有人見了忽然又叫道:“啊,許武師不願做咱們的盟主,那就請許武師來做好了。”

許邵一聽,忙趕在眾人都叫好讚成之前截斷道:“哎,別、別、別,嘿嘿,這東西我可做不來,我還有……大事要辦呢”說著又轉眼向鬼嬌瞧去,鬼嬌這可也正向瞧向許邵,壞壞地扮個鬼臉,接著便小鳥依人般地倒入了許邵懷中。

兩小這一番親昵舉動,隻瞧得一眾人羨煞至極。

這邊王可心又揪著肖冷月問道:“冷月,這回你做了教主有什麽打算啊,是否要東山再起啊?”

這下,大夥也都回頭看來,要知,王可心的問題也正是天州眾人最為關心的,他們也都很想知道這武神教下一步將會如何打算。

肖冷月撓撓頭道:“哦,實不相瞞,我……打算帶著武神教退出西北關外,再不踏入中原。”此言一出,眾人不免又是一陣驚呼,這可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均向肖冷月投來詫異不解的眼光。

宋青書也急道:“怎麽?你真要退出玉門關?那可是苦寒之地呀再說,你不要我們這些個朋友了麽?”

肖冷月笑道:“哈,我豈會不要你們?我冷月一生都不會忘了你們的。哦,我說退出玉門關,隻是說從此我及武神教中所有的人都不會再以天州人的身份踏入中原了,至於來中原遊山玩水可就另當別論了,哈哈哈。”說著,又舉手輕推了一下宋青書,繼續道:“我知道你是怕你二人的爹爹也跟我到關外去,放心,他們永遠都會留在京城的,而且他們也再不是我教中人啦,他們早前已經得了義父的應允退教了,以後就隻是京城的兩大富商了。”

王可心又道:“冷月,好好的,為什麽一定要出關呢?”

肖冷月輕歎一聲,道:“這武神教本就是當年老教主東方無名為了對付華海山而開創的,如今華海山不在了,他的後代也被咱們消滅了,這鳳凰門更都是煙消雲散了,這武神教也算是完成了使命。使命既然都已完成了,我們還留下做什麽呢?到關外去牧羊放牛反倒是悠閑自在得很。”

這時許雲天也將蘇六、董天二人喚來,說道:“你們兩人跟了我這許多年,我實也不願與你們分開,隻是我去意已決。好在咱們並非天各一方,日後總還能時常見麵。回頭待我向皇上告個罪過,請他原諒我的不辭而別。蘇六啊,你好好的與董天在京裏做個武官吧,將通天館打點好。哈,這總比你從前打家劫舍要強得多了喲”

蘇、董二人不禁潸然淚下,一時間激動得竟是失了言語,隻得雙雙跪拜下去,同叫了一聲:“主人”

許雲天由於行動不便,忙示意兒子快將二人扶起,之後又道:“以後,咱們可就沒有主仆關係了,從此便都是朋友。”

蘇、董二人聽得心中一暖,又同都抱拳再行一禮。

鬼空忽進前問道:“哦,許武師,那不知道你日後如何打算,可有去處?”

許雲天微微一頓,遲疑道:“這個……哈,暫時還沒有想好。”

鬼空拈須笑道:“哈哈,那許武師你就不如先在我這鬼門安頓下來吧。我這裏雖也還是天州的一塊地方,但總比那武道上要清靜許多了吧。”說著又舉手指向許邵鬼嬌,接著道:“再說他們兩個小的還要……哈哈。”

許雲天會意,也跟著笑道:“哈哈哈,鬼武師說得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厚著臉在這裏做長久叨擾啦”

鬼空擺手道:“嗨,看你說的,許武師這可就見外了。”

淩瀟瀟忽然插道:“你看你二人,也真是的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一口一個武師的,也不嫌見外麽”

許雲天鬼空聽的都是一怔,同時向許邵鬼嬌倆看了過去,隨後便同聲歡笑了開來,立時場中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許邵輕輕撫摩著鬼嬌鼓翹翹的大肚子,一臉頑皮地嘻哈笑道:“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現在若是能看看就好了。”

鬼嬌“噗嗤”一笑,嗔道:“瞧你,都快做爹了,還是那麽孩子氣。”

許邵輕攬住鬼嬌肩頭,故意撒嬌道:“嘿嘿,好娘子啊,我許邵啊不管當不當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嘻嘻,所以啊,以後可有你的苦了,你要將我們爺倆都照顧妥帖才行。”

鬼嬌小嘴一努,哼道:“你想得美啊”然而,話一說完,卻又是現出了一臉溫柔又幸福的笑意,直把許邵惹得是心癢難搔,忍不住在鬼嬌麵上一陣熱吻,鬼嬌也是假裝不依地迎合著。

過後,鬼嬌又道:“哎,對了,前兩天青書的家臣送來封書信,那時候你與我哥出去喝酒去了,我就自己打開看了,結果事後把這茬給忘了。”

許邵曲指在鬼嬌秀挺鼻梁上一掛,說道:“你個小糊塗蛋,青書都說什麽了啊?”

鬼嬌揉了揉鼻子,揮掌拍了許邵一下,道:“他說可心也懷了,比咱們的晚兩個月。”

許邵喜道:“真的,他們那個起名了沒?”

鬼嬌搖頭道:“應該沒吧,他信裏沒說。哦,不過他說,他希望等咱們兩家孩子一出生,如若是同男同女,那便結成義親,若是一男一女那咱們便結了兒女親家。”

許邵擊掌道:“那好啊,隻要以後兩個孩子都不反對就是了。”

“啊,還有呢,”鬼嬌又道:“他隨信還捎了一塊玉璧過來,說是就當作以後兩個孩子的信物。哈,你可知那玉璧是什麽樣子麽?”

許邵搔頭苦笑道:“你不給我看我哪裏會曉得。”

鬼嬌神秘一笑,手中忽然捧出兩塊樣式一樣的玉璧道:“你瞧,他送來的這個與當年你留給我的一模一樣,好奇怪呢”

許邵微一詫異,將碧玉接過兩廂一比較,果然真的是一模一樣,那展翅高飛的鳳凰、那熊熊燃燒的烈火,還有那玉石的成色、形狀、大小,竟是無絲毫差別,不禁奇道:“咦,這倒奇了,他怎的也會有這個?”

鬼嬌道:“還有更奇的呢,他說可心也有一塊,說是要留給他們的孩子,日後兩個孩子相見時,各自都能有個憑證。哈哈,我說他們也真是,就好像咱們以後就不再來往了似的。”

“什麽”許邵忽然叫道:“你是說……這玉璧王可心也有?”

鬼嬌被嚇了一跳,微責道:“哎喲,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麽呀是啊,他們每人都有一塊,說均是由父親傳下來的,這原本都是他倆父親的隨身信物。”

許邵睜著大眼滿麵驚疑地道:“怎的這麽巧?我這個也是爹留給我的啊,隻不過卻實是我生父的東西,但可惜我至今仍沒弄明我生父到底是誰。難不成……會與他們兩人的爹爹有些什麽關係?”

鬼嬌聽了也忍不住驚噓了一聲,道:“嚇,是啊,我怎的沒想到呢哈,許哥(二人結婚後,鬼嬌嫌原來的稱呼不夠親密,便自行將那哥‘大’字給略去了),說不定你生父的下落真能著落在他們身上咧”

許邵忽然舉手叫鬼嬌停口,低頭沉思了良久,忽然從**霍然跳將了起來,大叫道:“啊,難道會是他?”

“誰呀?”鬼嬌滿麵狐疑的追問道

許邵的心砰砰直跳,黯然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從口中勉力擠出一個名字:“東方嘯雲”

京城,荒涼許久的花府。

被嚴寒壓抑了一冬的草木,用極其敏感的嗅覺聞到初春的氣息,嫩綠的芽頭爭先恐後從泥土和枝苞上鑽出,勇敢地麵對已近末日的寒冬。

花清風望著自家院落中冒出的新綠,不知應該高興還是憂愁。畢竟,他是剛剛被革職還鄉,有誰能丟了宰相的烏紗帽還十分高興?

但是,花清風的心中也有高興的事,他的女兒花滿溪就要和當朝武相何正直之子何慈悲成親,最高興的是並非嫁女,而是招婿。

花滿溪是花清風唯一的女兒,能招婿進門,了卻花清風多年的心願,他的後半輩子自然有了依靠。

花清風不想讓招婿的事張揚,自己剛被革職,過分招搖會給朝中政敵抓住把柄,如果再被參上一本,等待花清風的隻有一個“死”字。

另外,花清風還有一個很大的顧慮,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早已在京成裏小有名氣,並有一個十分不雅的號——“花癡”。

原本花滿溪的一切還算正常,但是自從嫁給了那個年輕的神道許邵之後,事情便變得異常複雜。

先是花滿溪被魔蒙的元昊劫持多年時間,然後又是花滿樓卷入了皇儲之爭被殺,現在花清風也被撤職回家。

雖然最後是公子薛雨出麵,在魔蒙的元昊手中強奪了花滿溪回來。

但是不久之後便傳來了許邵的死訊,這個年輕的神道就如崛起一樣,消失更加迅速,而且他的師父青蓮劍仙也在不久前隕落,所以花清風有些懊惱自己當初將女兒嫁給許邵的決定。

但是更加可怕?事情還在後麵,在花滿溪被公子薛雨就回來之後,卻發現她身受重傷,不但失去了一身的武道修為,而且精神竟然也產生了巨大的變故。

現在的花滿溪,完全忘記了許邵的存在,記憶停留在十六歲之前。

而其從被救回起就喜歡和男孩子在一起,不管人家願不願意,隻要自己喜歡,一定要纏到男孩子答應和自己在一起才算完。

她似乎變得更加懂得風情,隻要聽到男孩對自己的甜言蜜語,心中極其舒服,她也願意對自己中意的男孩說出很溫柔很甜蜜的話,讓他們感受自己的一片情意綿綿。

但花滿溪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從不腳踩兩隻船。她一次隻鍾情一個人,並且對他極具癡迷,直到她發現有另一個值得自己移情的人出現為止。

但是,能夠讓她移情的人實在太多,所以她身邊的男孩常常更換,弄得京城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哥們沒少為她爭風吃醋。

很快,花滿溪就被取了個“花癡”的外號,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她的宰相父親也沒少難看。

花清風對自己寶貝女兒無論怎麽苦口婆心也沒用,花滿溪依舊我行我素,她不管人家怎麽議論,隻要她高興就照做不誤。

花滿溪不論在外怎麽樣,總是按時回家吃飯睡覺,倒讓花清風很放心,自己女兒到底是大家閨秀,不會做出糊塗事來。

久而久之,花清風便放鬆了管教。花滿溪沒有父親在耳邊嘮叨,也樂得清靜逍遙。

花清風擔心自己女兒“花癡”的外號讓女婿難看,對招婿的消息得的很緊,甚至對自己的至親好友也不漏半點口風。

但花清風讀過聖賢書,自然不敢忘了禮數,招婿的事怎麽辦,他倒是翻了許多書,也沒找出什麽規矩,靈機一動,決定就按男家娶媳婦的規矩來辦。

於是,花清風請來遠近聞名的媒婆巧嘴崔姥姥,許了豐厚的銀兩,讓她去何家說合。

巧嘴崔姥姥做媒的成功次數極多,按她自己的估算,一千次有九百九十九次成功,那不成功的一次也是意外,因為,男方沒福,佳期未至,染肺癆而終。

這次接了替花家小姐保媒的事,巧嘴崔姥姥興奮得臉上放出奕奕神彩,很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本來,花家小姐和何家大公子是兩家早就說好的兒女親家,隻是花老爺非要按禮數辦,才請媒人過過場,這媒人單單請的是巧嘴崔姥姥,她自然覺得自己在媒婆是紅娘中的頂尖人物,要不然,當朝聲名赫赫的兩位宰相怎麽會想到巧嘴崔姥姥?

對於這件走走過場的程式,崔姥姥也不敢怠慢,按照花老爺嚴格按“六禮”行事的吩咐,她帶著四樣禮品去何府“納采”,表示求婚之意;何府收了禮,崔姥姥又“問名”,裝模作樣詢問男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得到後,她趕回花府,把男方姓名和生辰八子交給花老爺,由花老爺在自家祖宗牌位前燒香、上供,以測吉、凶,叫“納吉”;得吉兆後,花清風把準備好的一筆財禮讓崔姥姥送到何府,名叫“納征”;何家收下財禮,宣告兩家婚約正式確定。

請期本來是應該男女兩家共同商定迎親日期,何老爺一切依花家為主,花清風沒有二話,請來小有名氣的算命先生快嘴劉擇吉日。

快嘴劉幹這些事輕車熟路,為了表示慎重,他口中仍念念有詞:“仲春三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婚嫁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萬物始生,陰陽立接之時也。”

念罷,他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半晌才微睜雙眼又道:“男屬陽,女屬陰,男女婚配猶如陰陽結合,二月裏婚配順應天時,大吉大利,花小姐和何公子的佳期當以二月為佳。”

定下月份又選好吉日,收下喜錢,快嘴劉喜歡孜孜離去。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和請期,六禮中的五禮順利完成,花清風長長鬆了口氣,就等迎親之禮了。出乎花清風意料之外,不知怎的,一夜之間,自己招婿的消息已經滿城風雨,幾個至親還怒衝衝上門興師問罪,搞得花清風好不尷尬。

好容易打發掉親友,花清風拍著桌子大發雷霆,召集所有的家人奴仆,查找走漏了消息的人。折騰了近一天,花清風終於弄清是誰走漏消息,可自己無法處置他,因為,快嘴劉不是花府的家人。

花清風心中後悔至極,當初不該去找快嘴劉來選良辰吉日,這家夥嘴快是出了名的,直是智者千慮總終有一失。

過了一段日子,得知皇上並沒有在意,花清風提著的心終於放下,想到招婿的消息雖然已露,可另一件事卻沒有泄漏一點的跡象,不免得意:“你們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到時候,花某讓你們大吃一驚”

成親的日子日益臨近,花滿溪被父親關在閨房不許外出,心中煩悶,想盡種種辦法,始終出不了閨房門,隻好老實下來。

起先,看到送來的飯菜,她萌生以不吃飯反抗的想法,於是,接連兩頓沒吃沒喝。誰知,花清風並不理會,讓家人飯菜送後半時辰,不論吃沒吃都要將碗筷收回,下一頓飯照送不誤。

兩頓沒吃,花滿溪又餓又渴,最後決定暫時停止絕食,吃一頓再作打算,這頓飯把前兩頓沒吃的損失統統補回來後,還覺不十分飽,她又命家人再去拿。

飯飽菜足之後,花滿溪站到窗下,仰頭望著天空。天空中繁星點點,明亮的月光照在花滿溪秀美的麵容上,遠遠望去,仿佛月中嫦娥又回到人間。

“爹爹非要我嫁給姓何的家夥,可連他什麽樣都沒見過。我在京中這麽多年,有名的公子少爺見多了,就是沒聽說過姓何的,哼,他一定是個呆頭呆腦的家夥。”

花滿溪臉上愁雲密布:“這次非成親不可,早知如此,還不如嫁一個像劉公子那樣的人,不用跟一個呆頭呆腦的何慈悲了。”

想起自己初戀的情人劉夢長劉公子,花滿溪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甜蜜:“他對我說的那些悄悄話真好聽,讓人的心一跳一跳的,臉熱熱的,身子軟軟的,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愉快。”

“劉夢長啊劉夢長,你現在在哪裏?我要嫁的是你,那該有多好”“唉”她幽幽歎口氣,轉身回到床邊,坐下:“劉公子若知道我要嫁人,此時一定傷心透了,說不定會急得自殺。”

想到劉夢長可能會想不開,花滿溪擔心起來:“劉公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就是要死,起碼也讓我見見你。”

“我現在被關在家中,他又怎麽能見到我?”花滿溪的腮邊多了兩行淚水。突然,一個人從窗口跳進來,花滿溪嚇了一跳,疾速起身,伸手抓起寶劍:“什麽人大膽闖進本小姐的房中?”

“是我。”

“啊是你”花滿溪扔下劍,一下坐在**:“真的是你,劉公子?”

“是我,花小姐,我是劉夢長。”

花滿溪喜極道:“你終於來了”劉夢長跑到門前側耳聽了聽,才放心坐到花滿溪的旁邊道:“花小姐,可想死我啦”花滿溪抹了抹腮邊的眼淚,道:“我也一樣想你。”

劉夢長心中一陣欣喜,道:“看來,此趟沒有白來。”

“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接連幾天都沒見到小姐,心中非常掛念,隻好趁夜色偷偷溜進來與小姐相會,以慰我相思之苦。”

“劉公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小姐,你可知道,幾天沒見到你,我整天不思茶飯,終日裏想的都是怎樣能見到你。”劉夢長一指自己:“小姐你看,我都瘦啦”

花滿溪點頭道:“是我不好,害得公子飽受相思之苦。”

劉夢長一捂花滿溪的嘴唇道:“不許小姐這麽說,我劉夢長願生生世世做你的裙下奴仆,前麵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皺半點眉頭。”

花滿溪感動萬分,低下頭道:“我的事,你還不知道?”

“小姐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我,我劉夢長願為小姐做任何事。”

“我就要嫁人了。”

“嫁人”劉夢長大吃一驚道:“難道外麵傳說的都是真的?”

“是爹爹一定要我嫁的。”

劉夢長痛苦萬狀道:“小姐,外麵的傳說我是不信,以為小姐最喜歡的應該是我,要嫁也應該嫁給我,決不可能嫁給別人。誰知,此事都從小姐口中證實,我實在難以接受”

“劉公子,我發誓決不是自己要嫁給那個姓何的,為這事,我還不吃不喝,逼我爹改主意。”

“小姐千萬不可這樣做。”劉夢長扶住花滿溪肩頭道:“你要是有什麽不測,讓我劉夢長怎麽一個人活在世上?”

“後來我一想不行,就吃飯啦,你不用擔心。”

“小姐做的對。”

劉夢長聞著花滿溪身上透出的陣陣清香,恨不能一把把她抱在懷中。

“劉公子,你帶我走吧。”

劉夢長心中一喜,忙道:“小姐真的願跟我私奔?”

“私奔這太難聽。”花滿溪搖頭道:“待躲過這場婚姻,我再回來跟爹爹好好過日子。”

“原來隻是讓我帶她出去躲一躲。”劉夢長非常失望道:“小姐準備躲在何處?”

花滿溪搖頭道:“不知道。”

劉夢長想了一會道:“此事非同小可,要躲就要找一處最不易讓人發現的地方。”

“你有什麽好主意?”

劉夢長晃晃腦袋,眨眨眼道:“女人不能去的地方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哪裏?你快說。”

“自然是青樓。”

“呸”花滿溪啐了一口道:“那種髒地方怎麽能讓我去,虧你想的出。”

“小姐,正因為你決不可能去,才最不會讓人發現。”

“不,我決不去”花滿溪斬釘截鐵道:“如果去那裏,還不如等在家裏和姓何的結婚哩”

“那裏我熟。”劉夢長剛說完就知道失口,忙解釋道:“小姐別誤會,去那種地方並非我自願,是陪朋友,不得已。”

花滿溪卻不惱,隻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肮髒的男人,不會和那種女人有來往,我是你心中掂記的唯一女人。”

“知我心者,小姐也”劉夢長大喜過望道:“我劉夢長今日不惜冒著很大的危險來見小姐,就是知道這個世上隻有小姐才是和我心心相印的人,失去了小姐,就如同要了我的心,挖了我的肝,我決不答應”

“劉公子,你說的真好”花滿溪感動得眼淚流出來:“我就喜歡聽你講這些話,還有什麽心裏話,一塊講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