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漫山遍野。
正是秋天,這裏卻花香襲人。
經那微風一拂,人人都要醉了。
人人——隻兩個人而已。
兩個人在花叢中穿行。
不知是他們點綴了花山,還是花朵使他們更顯矯健。
白的衣衫。
綠的裙裾。
小青和楊羽回到柳家莊時,劉管家並沒有在門口迎接。
迎接小青的是一個打掃院子的老仆人。
老仆人告訴小青,劉管家在柳家莊的練功山等她。
楊羽終於露出笑容:
原來這裏就是柳雲煙的練功山。
想到很快就可以解開柳雲煙生死之謎,楊羽不禁心中興奮。
花叢中,一條暗流汩汩。
順著小溪,走五百米。
一塊山岩突立。
上書兩個字:求閑。
小青說:“求閑,是要讓心安定,隻有心氣平靜,才會有所感悟。”
楊羽點頭。
他看見,求閑石邊,長著兩朵巨形鮮花,足有一人高。
正自驚訝。“鮮花”卻開口了:“來人請洗手。”
原來是兩個“花人”。
穿著花瓣的人。
楊羽啞然。
小青蹲下去,雙手浸入“求閑”石前的水潭裏。
小青說:“這是規矩。”
楊羽不說話。依然笑。他把雙手浸入水潭。
近了。楊羽發現——
這兩個“花人”原是兩位極其美麗的少女,她們的雪白肌膚被片片花瓣覆蓋,她們沒有穿任何衣裳,青春的氣息比花香更濃鬱。
她們的誘人雙峰使最鮮豔的花朵也黯然失色。
她們的羞處,似乎深藏著水晶一樣的秘密。
楊羽心頭一熱,馬上移開視線。
鏡一般的水麵,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臉。
“求閑”石不是岩石。
而是一扇門。
“花人”打開門,楊羽和小青走了進去。
外麵是花的世界,裏麵卻陰暗潮濕。
一條通道,窄窄的。
楊羽在前,小青在後。
走二十米,才有一盞燈火。微弱的燈光,隻能看清腳下的台階。
因為隻有一條路,便無須擔心走錯。
石壁上有水珠滴下來。
滴在身上,涼涼的。
大約過了二十一盞燈,前麵便看不清了。
一個聲音在前麵說:“往左拐。”
走了不長,又一個聲音在前麵說:“往右拐。”
就這樣左左右右,不知拐了幾道彎,前麵的聲音又說:
“再往前走三十五步,便到了。”
他們依然默默走了三十五步。
可憑他們的感覺,前麵是條死路。
因為,空氣都在這兒靜止了。
前進,已沒有路。
楊羽森森地:“到了。”
“到了,便到了。”黑暗裏聲音飄忽不定。
楊羽:“柳雲煙呢?”
“柳雲煙當然死了。”
沉默。
楊羽在分辨黑暗中那人的位置。
可他實在不敢判定。
那人的身手快到了極點。
說一句話,幾乎同時變換十幾個方位。
楊羽凜然。
“為什麽不敢現身?”
“我不就站在你跟前嗎?”
沒錯,楊羽這時聽到了那人的呼吸。
而且,他呼出來的鼻息仿佛就拂在他的臉上。
楊羽駭然。這樣的身手實在讓他害怕。
他們雖然近在咫尺,但楊羽絲毫感覺不到對手的殺氣。
此人的功夫,到底有多深,他也摸不透。
盡管他沒有半分取勝的把握。
一瞬間。楊羽還是出手了。
他對自己的判斷,總是信心十足。
可這一次,他卻失算了。
他的強大的一擊,並沒有擊中黑暗中的人,隻覺衣袂飄動,那人閃電般的一閃,他的內力,全部擊在前麵的石壁上。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
楊羽連忙後躍。
隻見眼前一亮。
耀眼的陽
光潮水似的湧進來。
他看見小青。
也看見了她眉宇間的疑惑。
黑暗中說話的人,卻不知去向。
陽光裏,一個瘦小的身形佇立。
“夫人,劉管家在此等候多時了。”
小青一呆之際,身影晃動,自洞口飄飛而出。楊羽也緊跟其後。
這裏四麵環山。
山高而陡。
中間一塊空地,沒有花,長滿了草。
一座小房子,盒子般,靜臥。
二十八個黑衣人,似二十八個木樁,立在屋前。
劉管家淡淡一笑:“莊主的練功房,夫人也許還沒有進去過吧?”
小青點頭。
劉管家又問:“夫人想進去?”
小青又點頭。
劉管家笑得有些狡黠:“進去之後,你不會後悔嗎?”
小青再次點頭。
一個黑衣人,打開屋子的門。
屋子裏黑黑的,看不見任何東西。
小青沒有猶豫,抬腳走了進去。
等楊羽也進去時,門便關上。
隻聽劉管家說:“願白雲劍法能使莊主走出練功房。”
劉管家的話剛說完,屋裏一個聲音輕輕地:“小青,你不該來的。”
楊羽和小青因為剛進來,什麽也看不見。
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小青激動地:“莊主,是你嗎?”
那聲音依舊很輕:“劉管家一定告訴過你,我已經死了,既然已經死了,你為什麽還要來?”
這時,他們才發現,屋裏點著一盞油燈,燈火如豆。
隻是太微弱,致使他們無法看清。
人的眼睛,從光明到黑暗,總需要一段適應的過程。
他們看見了一張僵直的臉,沒有生機的臉。
難道這就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柳家莊莊主柳雲煙?
果然,小青前奔了兩步,聲音顫抖:“莊主,你怎麽了?”
柳雲煙已經沒有笑容:“都二十年了,忍了,為何還是失敗。”
“對我來說,輸贏已不重要。”小青說:“我偷了白雲劍法,卻並未練成一招一式。”
沒有風。
柳雲煙麵前的燈昏暗而靜止。
一如他的話語。
“二十年的時間終於使我明白,你並沒有錯,是我錯怪了你。”
小青的手中,已多了一樣東西。
她走到柳雲煙的麵前,遞過去:“白雲劍法雖然不是你所創,但我終究要還給你的。”
赫然這便是無極老人畢生之功研創的白雲劍法!
柳雲煙並未動。
木然地:“白雲劍法對我已經沒用了。”
小青也淒然:“既然無用,便讓它消失好了。”
說畢,隻見火光閃亮。小青的白雲劍譜燃燒,化為灰燼。
火光閃爍。柳雲煙的沒有生機的臉卻笑了起來:“小青,你還是沒有變。”
小青詫道:“什麽沒變?”
“你還是這麽聰明。”柳雲煙不僅笑了,眼裏也放射出銳利的光芒:“小青,你這麽聰明,為什麽還要受騙。”
“我,受騙?”小青不解地。
“你不知道,這座房子是用什麽製造的。”不待小青回答,柳雲煙接著:“這是用世上最堅固的精鋼製成的。”
“精鋼製成與我受騙有什麽關係?”
“如果是普通材料製成的,一定鎖不住你,但要是用精鋼製成,你就永遠走不出去了。”
小青一驚。
揮掌往牆壁拍去。隻覺手臂酸痛,牆壁卻紋絲不動。
果然是精鋼製成,堅固無比。
連一點回聲都沒有。
劉管家的大笑聲卻傳了進來:“夫人,你還是陪莊主好好參透白雲劍法吧,隻是江湖上,再也見不到天下第一快刀了。”
“你是江湖第一殺手?”柳雲煙似乎才發現有楊羽這個人。
楊羽冷冷的:“隻是一個價錢更高的殺手而已。”
“要是江湖上少了楊羽的刀,一定非常寂寞的。”
“江湖寂寞,豈不使更多高手越發寂寞。”楊羽說這話時,已變作了笑臉。
隻是這笑容,有些冷酷。
有些絕望。
這座練功房,就像一個魔方。
可以變幻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紛亂的心,楊羽不知道,接下去的結果會怎樣……
練功房實在簡單得很。
四麵鐵壁。
沒有劍,也沒有其他任何武器。
一個蒲團。
一盞油燈。
別無他物。
實在難以想象,這麽簡單的練功房,竟可以練出如此優秀的劍法。
柳雲煙似乎看出了楊羽的心思。
他伸出左手,五指瞬息間變幻了無數個方位。
暗淡的燈光下,柳雲煙的五指,仿佛五支利劍,劍劍指向他的要害。
楊羽但覺一股股劍氣直刺他的周身三十六大穴道。
不禁內心凜然。若真的決鬥,剛才已是分出輸贏。
“這就是白雲劍法?”
“對,這就是白雲劍法第一招‘似是而非’。”
柳雲煙還是坐著,不動。說:“也即‘拂柳劍法’第三招‘蜂蝶齊舞’。”
楊羽點頭。
忽道:“憑莊主武功,天下已少有人敵。”
“少有人敵,並非無人能敵。”
“莊主想天下無敵?”
柳雲煙點點頭。承認。
“莊主若不出去,怎知天下無敵?”
“你就是我無法戰勝的對手。”
楊羽啞然:“我也贏不了你。”
燈火如豆。靜止。
照著他的臉。
柳雲煙沉默良久,忽抬頭,注視著楊羽。道:“謝謝你。”
“不用客氣。”楊羽道:“自己是鎖不住自己的。”
“都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今天終於想通了。”
柳雲煙道:“所以我要謝謝你。”
“什麽問題?”
“戰勝不了的人不一定要戰勝他。”柳雲煙頓了頓:“其實,任何人都不會沒有弱點。”
“人無完人?”
“人無完人。”
柳雲煙淒淒地:“我花了三年的時間,雖然悟出了上半部白雲劍法,但卻發現了自己更多的弱點。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堪一擊的人。”
“所以,你就躲在這裏,不肯出去?”
“是的,我怕我一出去,便會死。”
“可是,能殺你的人,實在不多了。”
“我知道。”
“隻要你走出這間屋子,天下武林至少一半是你的。”
“這我也知道。”
“知道為什麽還不出去?”
“我要的是整個武林。”
“你想成為武林至尊?”
“是的。”
“可是你有弱點?”
“是的。”
“有弱點的人是難免要失敗的。”
“隻要我們聯手,整個武林便是我們的。”柳雲煙盯著楊羽一字一頓。
楊羽陷入沉思。
繼而笑了起來:“你實在是個愛做夢的人。”
“我們已過了做夢的年齡。”
柳雲煙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如果讓你見一個人呢?”
“是裳兒?”
“是裳兒。”
聽了這句話,楊羽的笑也變作了花朵。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你。”楊羽道:“能夠讓黑白雙笛聽命的人,除了柳莊主,也不多了。”
柳雲煙笑道:“雖然你為我殺了許多人,我們才是第一次見麵。”
“第一次見麵,是不是應該慶賀一下?”
“應該。”
“怎麽慶賀?”
“我不知道,天下第一快刀喜歡什麽樣的慶賀方式?”
“裳兒呢?”
“裳兒當然在裳兒那裏。”
“如果我現在想見到她呢?”
“你現在想見,我也沒辦法。”
“好,那我們喝酒。”
隻因這時,楊羽已聞到了酒香。
喜歡喝酒的人,對酒總有特殊的好感。
不僅是好感。而是要命。
“這瓶酒,我備在這裏已經三年了,今天終於可以打開了。”柳雲煙說著拿出一瓶酒。
這瓶酒,香醇、濃鬱、清冽。
蓋打開,香氣四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