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肆欽何嚐不願給莫暄翮幸福,而又深知莫暄翮選擇一個人,也是不得已,她誰都不願意傷害,終究要苦她自己。情劫,才是最難解的。如今正是風起雲湧助媯重華奪取大位之時,幾人更是將兒女情長拋於一邊,各自行走成事。
如今莫暄翮正在丹城以對弈拖住丹朱,而他用計大挫驩兜,離她並不遠,卻不得一見。明明前些天在平陽商議的時候還相見過,如今在這月黑風高之夜,又想其她來,她的顏容,她的笑靨,她的嗔怒,她的堅韌,一切的一切,讓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的他仍不住啞然。但其實,他的心裏又何曾沒有停止過想她呢?
兩邊的計策都頗為成功,直到困境解開,驩兜一個人出得無丈關時,見到到處尋他前來接應的部屬時,才知拜月大典丹朱與他俱皆缺席,而朝堂之上四嶽為首的諸大臣全部舉薦媯重華繼正位統萬民,迫於壓力堯帝隻好應允,定於正月上日正式在太廟行禪位典禮。
聽得此消息,驩兜一個趔趄噴出口濃黑的鮮血來,手下趕忙扶住他,卻被他踢倒在地上。他趕緊折返,帶人往丹城而去,而此時丹城的結界已開,莫暄翮與丹朱久戰,始終誰也沒能占得了上風,丹朱幾番發力都被死死將住。
棋盤廝殺間,由於外麵信息不通,雖然不無近臣提醒今年拜月大典的重要性,但丹朱仍是置若罔聞,隻顧與莫暄翮爭個勝負,最終錯過與堯帝最後的見麵機會。最終,莫暄翮故意不著痕跡地棋輸一著,讓於丹朱,在旁長期觀戰的大臣終於長籲一口氣。
莫暄翮站起身來,向丹朱行了個禮:“殿下棋藝乃當世第一,如今勝負已分,在下心服口服,就此告辭!”說罷就要走,可丹朱怎肯,護衛已將莫暄翮團團圍住,裏三層外三層,從亭台到廊榭圍得水泄不通。
“你還未告訴我,我娘親現在如何了?”丹朱問道。
莫暄翮心下有些惻然,本來以丹朱的資質成不了天下共主,但畢竟是堯帝的嫡長子,從小與生母分離,哪怕知曉身世也不得與鹿仙女相見。當初堯帝封他於丹水,本是想他平定三苗,建功立業,卻不想他和歸順堯帝的驩兜沆瀣一氣,愈發不思進取,更是挫了堯帝的心氣,哪怕拔擢媯重華輔政,嫁兒女於他,終不過是為了尋個大才輔佐丹朱,最終成了媯重華登臨大位的鋪路石。丹朱棋藝爐火純青,長於此,也耽於此,使得莫暄翮輕鬆便以計謀攻破丹朱心理防線,未能參加拜月大典,順利促使堯帝被迫在大典上同意傳位於媯重華。丹朱失去繼承大統的希望,如今還不知事情真相,向她詢問生母鹿仙女的情況。
可見丹朱雖然桀驁不肖,疏於對大位的爭取,卻始終掛念鹿仙女,此番她矯以鹿仙女所派,實則也未曾見過這位神女。當初天帝罰鹿仙女與堯帝割斷塵緣,此生再不相見,丹朱更是從未見過自己的生身母親,想來也是悲戚。媯重華於正月上日行繼位大典已是定局,事已至此,莫暄翮也該回去複命,便對丹朱道:“神女讓我帶話於你,一切安好,勿念。就此別過!”
護衛們待要阻攔,莫暄翮已是淩空飛升,漸漸消失在天際,隻剩丹朱頹然坐在石桌上,口中自言自語:“娘親,你竟從來不肯親自來看孩兒一麵!”語聲愴然中把桌上的黑白子用長袖掃落一地,失神落魄,讓人不禁動容。
不多時,驩兜氣急敗壞地帶人尋到這裏來,見丹朱一臉頹喪的樣子,不免更是大為光火:“我說殿下,眼看這江山馬上就要易主了,您還有心思埋首在宮裏下棋,這是哪門子的清閑啊!”他本想著等丹朱名正言順成為天下共主之後,自己先是在幕後操控於他,大肆撈取好處,卻不料事事皆不如他的意。他對大位倒本沒有多大覬覦之心,對美色、珍寶、異術實則更有興趣。
聞聽驩兜此言,丹朱不免一驚,站起來上前想要揪住驩兜的衣領:“你說什麽?”驩兜便將所得消息陳述給丹朱,聽得丹朱肺都氣炸,終於醒悟過來那與他對弈的藍衣青年原來是別有目的。
他豈肯相信,堯帝會不把位子傳於他而傳於一個外人,他一定要去問個清楚,這江山本該就由他丹朱來坐,而不是媯重華,這簡直是如遭雷擊!兩人趕緊帶人往平陽趕去,路上一溝通一個月來所遭遇之事,都明白了中了媯重華等人的計謀。
“依我看,能有本事同時糊弄住我倆之人,很可能是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他們,與我們為敵且又出手如此不凡的,除他們還會有誰!”驩兜恨恨地對丹朱道。以丹朱的聰穎,回想藍衣青年隻身來丹城挑戰,訂立一年之約,最終在這個關鍵時候來與他對弈,拖住他的心神,也甚為吻合朝中的舉事日期。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兩人火速趕到平陽,想進宮麵見堯帝,宮人卻全部阻塞敷衍,隻言堯帝在清修養病,最近不會見任何人。丹朱大吼:“連我都不見嗎?”可卻沒人回應於他。
堯帝在拜月大典同意傳位於媯重華後,就感到媯重華對大位的勃勃野心已經無人可阻,悔恨一時大意沒能及早昭示大位是留於丹朱的,這三年來對他的信任和全力放權已令大樹根深葉茂再無敵手,情勢所逼眾臣在拜月大典上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挑明了而已,他不從也得從。驚怒之下當時便咳血昏厥,被扶回寢殿讓太醫伺候,趙楠燭則前來為他輸了真氣續命,待有些醒轉後,先是四嶽之首的羲仲大人來看望他,再次分析天下形勢,曉陳利弊,言明如今最合適的繼位人選,隻可能是媯重華,堯帝護犢之情可以理解,但丹朱的資質、品性俱不適合擔此大任,不可感情用事。他還講道堯帝繼位之初有功臣十一人,朝堂人才濟濟,但仍唯恐埋沒人才,野有遺賢。
“帝上您治理天下萬民,使海內清明,也不忘到窮鄉僻壤、山野之間,求賢問道,訪許由、善卷、子州支父,您還設欲諫之鼓,釀酒造圍棋,仁如天,知如神,為何就不能在傳位之事上看清誰才是最適合的人選呢?不一定非傳子不可。”羲仲的一席話,終於讓堯帝意識到了大勢已去,丹朱這不肖子竟連拜月大典也缺席未來,隻能怪他自己不長進,那就順應天理,傳位媯重華。
媯重華率眾臣來看望時,堯帝氣色已好了很多,明示自己從此再不理朝政之事,隻欲安穩度過晚年,至於丹朱那不肖子,不見也罷。為讓堯帝頤養天年,媯重華為堯帝和散宜氏女黃另辟別殿起居,釀酒下棋隨性而活,隻是派重兵把守,不與外麵通音信。醫術高明的扶侖不時會過去給堯帝把脈調理,他與趙楠燭等對堯帝向來是很敬重的,也知他是龍身,雖百病纏身力弱體衰,但還有二十八年壽命可享,言明無加害之意,也會陪堯帝下棋過過癮。
丹朱與驩兜在平陽想盡各種辦法,一個月來都見不到堯帝本人,也不知道堯帝如今住在何處。扶侖已經設下結界保護堯帝住所,就是一隻飛鳥都進不來,更何況丹朱等人。宮中正在籌備正月上日的即位大典,忙碌不停且守衛森嚴,哪是他們想進就能進的。
待下去隻能是於事無補,隻得悻悻然返回丹水,準備聚集人手操練兵馬,在媯重華繼位之日進攻平陽,奪回大位。回到丹水之後,驩兜便舉兵率三苗歸於丹朱,訓練擅使巫蠱毒術的苗兵,丹朱手下的人馬則由大將尖其瀑領兵,大有風雨欲來兵戈相見的意味。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平陽反而顯得一派祥和。莫暄翮一人在丹城,一人在三苗首府疾獣,隱在暗處觀察,應敵之策盡在掌控之中。到正月初日那天,媯重華率群臣於太廟行即位大典,正式繼位為部落聯盟首領,稱帝天下,久位露麵的堯帝傳了四個字“允執厥中”,媯重華從此被眾臣尊稱為“帝舜”,國號“有虞”。
帝舜生在姚地,後世子孫亦以居地為氏,稱為姚氏,世代相傳,後裔姚、媯、陳、田、胡並歸“媯汭五姓”。當天,娥皇被封為後,女英為賢妃。大典當天晴空萬裏,碧藍如洗,不但有青龍盤繞九圈才肯離去,更有鸞鳳相會,丹雀自各州而來,吐五色之氣,氤氳繞梁,久久不散。如此祥瑞之象,也讓眾人對媯重華開辟盛世寄予厚望。
平陽上空的景象,自然也被兵臨城外的丹朱與驩兜看在眼裏,除了白衣仙姿的莫暄翮與褐衣長身的董肆欽立在城門口靜候他們,以及守城的將士,並沒有多餘的人。
“丹朱殿下,別來無恙!”恢複女妝的莫暄翮執劍於前,向軍陣之中跨於馬上的丹朱傳話。一見莫暄翮清麗絕塵而又置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模樣,再回想那與他對弈多日的藍衣青年,一下恍然大悟,不免又驚又怒:“原來是你!”他本是高傲的堯帝嫡長子,府中遍藏美色,但自然而然落入莫暄翮所設的局中而甘願,也與藍衣青年的絕世風姿所傾有關,甚至在對弈過程中還存了非分之想,因對方相拒而作罷,但不免仍存不軌之戀,就算對方是個男子也不欲放過,對方直言若是糾纏定會被其母鹿仙女所責,終才放棄。如今見那藍衣青年再次出現,竟原是當世第一俠女莫暄翮,怎能不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