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莫暄翮右手拳頭緊握,緊接著一拳砸在茶案上,鼻子裏冷哼一聲:“贏勾那樣厲害的角色都領教過了,害怕修蛇王作甚,我們定要攻破驩兜的老巢,管教它和那條地底下的大臭蟲碎屍萬段!”
甚少言語的嬴夔不禁一邊把玩著手中茶杯,一邊若有所悟淡淡道:“如今事態早已明朗,天下四罪共工、三苗、驩兜和鯀,兩罪已平,餘下兩罪三苗和驩兜當一體解決。肆欽和扶侖兄自已對三苗的種種用蠱用毒之術知之甚詳,二位一牢牢圍定九骨峒,一死死牽製住丹城,要剿滅驩兜,已在最後一舉。暄翮向來衝鋒陷陣,法力強大,逢敵不懼,我亦相信縱是驩兜和修蛇王合體共生,終能對付。身為樂師,夔不懂戰事,然些微功法,自當助力。具體的對敵方略謀劃,還得有賴肆欽和扶兄決斷。”
嬴夔之語,剖然坦承,並無不妥之處,董肆欽亦點頭認同,“要說我們幾人,向來同氣連心,事無關巨細,無關角色身份,靈活承擔。之前丹浦大戰,暄翮擔當統帥,後因追捕姒鯀之任而由我接任,與扶侖協力,各司其職,對三苗戰事進展如常。現驩兜的老巢九骨峒附近方圓百裏,已被我嚴密封鎖,料驩兜要想率部衝破我設的結界,並非易事。三苗之地廣袤千裏,民戶散居各座大山中,通過長期的排查與緝捕,有危險的族民俱已被拘押,多數民眾在德化之下基本安定。近來我已在軍中提拔了十多位忠勇能事之年輕將領,堅守本營與分兵出戰均可按原定計劃行事。以我之意,扶侖可坐鎮總帳,總籌調度此次大決,暄翮和夔兄,當隨我力克九骨峒驩兜老巢。”
當他的目光轉向扶侖,扶侖麵容鎮定剛毅,自然兩人早已溝通過計劃,低沉磁性的聲音穩穩道:“我大軍五萬人以丹水北岸為大本營已一年有餘,背靠北部十多座城邑的糧草輸送加自籌供給,後勤輜重保障無憂,如今增至十萬人。近在眼前的對驩兜決戰,由我總覽行轅進行周旋策應,當確保後方萬無一失。其一,丹水南岸東側的丹城五百裏界域內,已派駐兩萬大軍封鎖各個出入要道,切斷與鵬吺族的音信通聯;其二,已歸順的南蠻族及除九骨峒外的所有三苗領地,分兵五萬派駐與把守,文武並治,疏導民眾,防止可能的騷亂與突發事件;其三,一萬軍士留守總營,以作輸送糧草、各方探查與機動調遣。餘下兩萬精兵則作為進攻九骨峒的主力。據詳細估計,九骨峒腹地百裏內駐紮有鵬吺族民戶約七萬戶二十餘萬人,驩兜的十五萬軍隊幾經消磨打光,如今僅剩不到一萬的殘餘據險死守九骨峒關隘內。”
“還有”,一邊聆聽的董肆欽補充了幾句,“原本我率了一萬兵力在九骨峒峽口外對峙,但兩月前驩兜命族中邪惡的巫師做法引來了無數惡靈邪物魑魅魔獸欲傷我將士,當晚正好扶侖來我帳中議事,及時察覺出異常,破了巫師邪法,才避免了一場大的傷亡。我便隻好做法設下令驩兜不易攻破的結界,整軍肅武,籌備攻堅,以待二位前來襄助。月初帝君派快馬傳信說決定親臨丹水,我與扶侖商議後堅持提議暫緩,三苗局勢雖已明朗但仍存危機,為帝君安危著想,自是不宜此刻親臨,需待三苗與驩兜伏罪後不遲,帝君聽罷陳請,還是堅持,終還是通過伏象聖杯顯形傳音才予說服。”
莫暄翮明若秋水的眼波流轉,卻又目光一閃,心下底定,款款道:“丹朱、驩兜與三苗是壓在帝君心底的三塊大石,一日未落下,自然一日不得輕鬆。帝君欲親臨,也有激勵士氣,從旁觀戰協助之意。肆欽為將,扶侖為謀,對你二人的才具,帝君向來深知,定不會幹預,然他畢竟九五之尊,縱是不懼驩兜陰毒,當還是萬無一失為好。”
低頭抿了一口茶,她接著道:“扶侖心思縝密,擅於謀劃且穩健機警,由你坐鎮總帳甚為妥當。咱五人,就單單少了南燭,若有他在,我方自又是如虎添翼,何懼甚人蛇共生。就算把這活派給我一人,隻攪得它九骨峒地動山搖為是。”
聽罷董肆欽哈哈一笑:“不錯,這正是暄翮的做派,一腔血勇罕有人及。”但莫暄翮卻打斷了他,“你才是承傳了楓神異術的人,修蛇王當由你來對付,我嘛,不搶頭功。估計那修蛇王還有很多蛇子蛇孫會一並湧來,都丟給我和夔哥哥對付便是。至於首惡驩兜,需盡量留下活口,待帝君處決。”
四人商議好方案,便連夜分頭行動起來。以董肆欽為統帥,莫暄翮、嬴夔同行,三人帶兵一萬,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丹水以西七百裏的九骨峒腹地峽口外。九骨峒是一個地名,被包圍在九骨山中,山脈從西向北再向東伸展,綿亙上百公裏,處處重巒疊嶂,古木參天,峭壁懸崖,各色山洞隱沒其間。境內也有多條地下水係與地上河流穿過,十分濕熱潮瘴,毒蟲妖獸橫行。
在四麵環山的九骨峒外,隻有一個東北麵一個進出口,且穀口狹窄,憑據天險,渾是易守難攻。站在穀口前,莫暄翮抬首仰望,見得東西兩側山脊十分狹長,山峰多呈鋸齒狀,嶙峋怪誕,若是沒有法力之人,絕是很難登上去。
駐紮在結界外的一萬將士,由寅照統帥,見主帥三人攜兵到來,迅速攜麾下賓照等四個副將聚帳參拜。也已三十出頭的中年寅照仍如往昔一般沉穩敬事,步伐鏗鏘有力,隻是敦實的身軀更見健壯,不算帥的麵龐多了一分英氣,看得莫暄翮嘖嘖點頭稱讚。
“稟將軍,據這兩日探查,九骨山內情形大體無恙,但夜裏地表卻在子夜後隔半個時辰便震動顫抖一次,直如地動山搖一般,邪惡的紅光衝天,但不久又恢複如常,看情形怕是十分不妙。”
聽著賓照的話,董肆欽眉頭一皺,“修蛇王當是要出來了”,同時聽莫暄翮一聲“正好”,凜然無所謂的模樣,彼此卻又會心的一笑。嬴夔則是一如既往的仙氣翩然,長發飄飄,執五弦琴就地而坐,纖纖修指一彈撥,激越鏗鏘的旋律咕咕淌出,渺渺的青煙蒸騰而起,正要引人進入意境中,沒一會兒卻戛然而止,站起身,“我剛試試琴音”。手一拂,進入五弦琴中的法術便斂去了痕跡,這法術,是扶侖專為對付三苗的毒蛇而煉,能夠麻痹它們的意識而將其催眠。
經過三天三夜的準備,董肆欽帶領一萬將士,五千後羿部族的弓箭手、五千東夷的勁卒,準備好大量冥煙竹管、長弓長箭、鬆油火把及隨身幹糧,輕裝簡行。天剛微亮的時候,每個軍士提前吃下扶侖花一年時間秘製的一丸靈藥,可以克製各類蠱毒與蛇毒,董肆欽打開結界的一個入口,由莫暄翮領頭,眾人便立刻魚貫而入。剩下的一萬人馬,則由嬴夔代為統帥,依舊駐紮在穀口,以作後備策應。不將兩萬人都帶入九骨山內,是留為後手,防患萬一,而法術高強的嬴夔是恰當的領軍人選,雖不能與莫暄翮並肩作戰,他也自欣然領命。
所有人進入峽穀內後,結界自動再次閉合,眾人如同進入了另一個封閉著的世界中。之前董肆欽本欲進入裏麵探查詳細情形,但卻發覺到修蛇王的法術十分強大,四周隨時似有眼睛在盯著自己,渾身十分不自在,未免打草驚蛇,便沒有再輕舉妄動。
九骨山脈霧瘴遮蔽,比三苗其它地方更為嚴重,大軍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入山的穀口狹窄,僅夠六七人並行通過。由莫暄翮執玄素冰清劍在前掃清障礙,訓練有素的將士們各個屏氣凝神,幾乎不發出輕微響動地迅速前行,董肆欽則殿後,及至所有人安全通過長達兩公裏的峽穀小道,再左右巡視一遍才繼續跟進。
本身峽穀的地形是斜斜往下,一路並未見到異狀,最前麵的五百人到達一個封閉而空曠的廣場後,眾人高舉火把照射,前方隻有東北方一個出口,粗仆而古老的石階徐徐而上,看似有些溜滑,到處還在滲著水,嘀嘀咚咚的聲音帶著些許怪異,最上方有一道封閉的石門。
“敢攔我路”,莫暄翮鼻子裏冷哼一聲,在熊熊鬆油火把的照射下,隻見她身體輕輕飛起,右手揮劍,左手撚決,劍尖光芒勁射,如同火星一樣在遠處上方的石門劃下一個光圈,隨著聲聲大力的碎裂聲,那石門竟被聲聲破開了,看得眾將士不禁齊聲發出“好”來。
然而,“好”字還未說完,大家就感覺到了不妙。石門內如潮水一般湧出了手持彎刀,嘴唇黑紫,渾身散發著邪氣的鵬吺族人。恰在此時,廣場四周又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物遊走聲音,一點點綠油油的邪惡光芒,自黑暗處密密匝匝的出現,直如萬千鬼火,向已經抵達廣場的幾百人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