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提議,菇望自然是歡喜應承。大婚一切事宜都有風卓遺率各族首領操持,皋陶、伯夷等大臣自然也沒閑著,菇望並無太多的事情可做,莫暄翮清楚這一點,所以才這麽說。
婚房設在大澤西岸的行宮裏,當夜舜帝與登比也是新婚燕爾,你儂我儂不需細言。風卓遺與莫暄翮私下裏攀談了一會兒,頭次見麵卻是沒說幾句話,便將無涯島借給了莫暄翮暫住,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聊了些什麽。
依龍魚族的規矩,婚宴要連續擺上個九天,舜帝一行也計劃在大澤暫住一個月。盯著上方的繁星點點,莫暄翮拋一顆明月珠引路,便順利飛身到了無涯島上。島在大澤中央,但從兩岸分別看過去,卻會形成無涯島遠在數裏之外、連接天際的效果。因為它是不夜公主的靈力罩幻化出來的,本身並非天然形成的真實島嶼,給人的視覺效果實則可遠可近,可大可小,似真似幻,又像人的影子一樣。
來到這幻化出來的島嶼上,即便是夜間,依舊是燈火通明,島上有兩座分開的木屋,每排木屋都形成單獨的小院落,可見分別是風卓遺與登比的。莫暄翮推開柵欄,進入了登比素日居住的小院,在院前站了好一會兒。
她又想起嬴夔,白天婚禮的時候莫不是如此。這是她來到堯舜時代,親自觀摩過的第三場婚禮,第一場是舜帝與娥皇、女英的,第二場是敤手與源升的。曾經也是那樣幻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幻想過能和嬴夔結為一世夫妻,可都被她生生放下了,也放棄了。
要是南燭、扶侖、肆欽、嬴夔此刻也在一塊兒多好,不是她不想,不是舜帝不願,而是治水之事繁雜,舜帝並不願為這些私事將他們全都叫過來,那樣是因私廢公,也知幾人畢竟理解的。
多少的倥傯年華已經逝去,舜帝從最初他們的同齡人,形貌上逐漸變成英武健拔的中年人,可莫暄翮幾人仍舊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他們被賦予了不老的容顏。可惜容顏不老又如何,一生都將與姻緣無關。
站在院裏思前想後好一會兒,莫暄翮才自己打水洗漱,到房間內躺下。像當初風卓遺和登比帶舜帝熟悉大澤的環境一樣,莫暄翮也想去澤底的龍魚族水宮裏麵看看,又讓菇望帶著他在北荒境內四處轉。
菇望是個端莊持重的男子,但又不乏風趣,一路上哄得莫暄翮倒也蠻開心。不過想到趙楠燭他們都在忙碌著拚命著,自己一個人卻在這閑著玩耍著,心裏倒很有些過意不去。
本來莫暄翮想參加完婚禮就走,但舜帝讓她多呆一呆,想一個月後與莫暄翮一起去治水的地方看看,“有南燭他們都在忙著,你歇一些也好的,我早就想去龍門看看,等著你帶路呢。”
舜帝如此說,莫暄翮也隻好遵命而從。與登比在一起住了足足一個月,舜帝決定要離開繼續忙他的政事。
與其父風卓遺送舜帝諸人出北荒後,登比留在了大澤,十個月後,誕下了一雙女兒,舜帝取名曰燭光、宵明。二女出來神光環繞,可照耀方圓百裏之地,佑百姓安居樂業。
知得此殊異的二女,不但舜帝甚為喜愛,百官也為之稱奇,就連娥皇、女英知曉後也道為舜帝的福喜。此後每年二女生辰,舜帝都會攜娥皇、女英一起進入北荒,與登比、燭光、宵明團聚。再後來,待義均漸長,卻未顯露出大才氣象,娥皇、女英都勸舜帝各納了一個自己的宮娥為夫人,分別生下戲與無**,但都不受寵,天資也很一般,故而沒留下什麽史筆。
以上皆是後話。出北荒之後,菇望也率眾回了步譚,不舍地和舜帝一行分別。舜帝則讓伯夷帶領前來參加婚儀的絕大多數人都起身回蒲阪,自己卻要和皋陶隨莫暄翮去龍門看看,隨從隻挑選了十餘名心腹近衛。
伯夷想要多留些人下來跟隨舜帝出巡,直接被舜帝一口回絕了:“有莫將軍領路,還能怕有啥危險?”
他們都騎上了快馬,由北向南一路不停地馳騁,再沿著大禹治水的路線,一路走一路巡察,每到一處,莫暄翮都做了詳細講解。尤其是在龍門一帶,他們駐足了有半個月時間,舜帝看著治水的成果,由衷地感慨萬千,想著就算是他親自來肩扛治水的重任,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壯哉啊壯哉!諸子協力,應龍旋空,伊闕所成,龍門大開!”站在黃河之岸,遙望伊闕而今氣象,舜帝已是豪氣頓生,站了良久,才動身啟程。順著治水的足跡,往東,再往南,在地處豫州的黃河下遊水域,見到了姒文命眾人。
無數個艱辛的日日夜夜,把姒文命、伯益、後稷等大臣全給曬黑了,人也變瘦了,每天都毫不停歇地在工地上指揮著、忙碌著,等舜帝見到他們的形容時,不自禁地就大為感動,拍著他們一個個的肩膀,說長問短。
直到眾人都找地方坐下來,君臣之間聊了三天三夜,還意猶未盡。孟兒、袖兒見莫暄翮回來,私下裏就一左一右拉著不撒手,“將軍你咋一去就那麽久,這段時間我們大夥兒可都怪想你的。你不知道呀,每晚我們都聽見嬴公子彈琴呢,還反反複複隻彈一首曲子,趙將軍說那首曲子叫《朝陽曲》。”
“還有還有,你不知道,就為嬴公子彈琴的事,差點和董將軍打起來呢。”快嘴的孟兒一說起來就來了勁兒。
本來說到嬴夔每晚彈《朝陽曲》,莫暄翮心下就勾起情腸,卻猛然一聽董肆欽與嬴夔差點打架,不由著急起來,“怎麽回事,我印象中他們可從來沒打過架呀。”
“董將軍說嬴公子老彈那首曲子唄,彈得他每天睡不著覺”,聽孟兒這麽一說,莫暄翮不由有些無奈,他們幾人本就是房間挨著的,這嬴夔,要彈琴咋不找個僻靜處,偏要每天彈得讓大家睡不著才好。
不過大多數時候,大家都要麽聚在帳子裏,向舜帝稟呈情況,反複討論問題。要麽就陪舜帝去了山川河嶽,一路走一路找詢問民情。一時間連莫暄翮都給忘了這樁小事。
等到某天晚間,舜帝和皋陶一行被安置到了在單獨的行營中,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和嬴夔也都回了住處,莫暄翮終於想起來孟兒的話,便在院子裏點上燈燭,用右手食指直接點名“你,你,你,你,全部,都給我留下來,坐著!”
一邊說著,一邊就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眼睛一掃大家,趙楠燭四人一見她那凶樣,都麵麵相覷,不知道出了啥事,隻得都圍著石凳坐了下來。他們的住處都是隨著治水的進程不斷遷移的,其實都很簡陋,多數時間他們也都在到處忙碌著,這個小院是他們自己臨時搭建起來的。這幫人都是些法力高強的,再簡陋的地方整點家夥什也不是什麽問題。
董肆欽和嬴夔差點打架的事,莫暄翮也隻是聽孟兒這麽一說,問兩個小丫頭,她們也不知就裏,此刻也已打發她們和斛暾、卜印兩對先去歇息了。這幾天也沒找到什麽單獨的時間和董肆欽、嬴夔聊,想必趙楠燭和扶侖也是知情的,索性也就大家叫到一塊兒,閑聊閑聊。
“怎麽,暄翮你一回來就要找我們麻煩?”先吭聲的總是趙楠燭,他可是也沒打算放過莫暄翮,“我還正準備找你麻煩呢,你這一去就三個月才回來,又沒用法術給個音信,大家都當你失蹤了。你不知道啊,在你失蹤的這段日子裏,夔兄弟天天晚上給我們彈《朝陽曲》伴我們入眠,說一直彈到你回來。肆欽不許他在院裏彈,夔兄弟堅持彈,說朝陽穀有我們大家最美好的回憶。兩人爭執不過,就和他打賭,說你最多一個月就會回來,夔兄弟卻說恐怕會兩個月都不止,兩人下了賭注……”
“賭注?”
莫暄翮本來想問他們的問題,反而被趙楠燭就這麽輕易就提起來了,好一個得來全不費功夫。隻是她對冒出來的賭注,卻有點摸不著名堂,但卻也來了興趣,“賭什麽了?說來聽聽?”
“賭……賭……”
趙楠燭卻又不說了。
“南燭哥哥,怎麽結巴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莫暄翮盯著他,可趙楠燭就是不說話。
她再看向嬴夔與董肆欽,兩人卻正在對視,似乎根本不關心趙楠燭剛才說了什麽。
還是冷眼旁觀的扶侖開口了,他似乎總是扮演這樣接續話題的角色,“賭注卻還不是我們提出的,是卜印那個機靈鬼提出來,當時孟兒、袖兒、斛墩都在。”
幾人都知道《朝陽曲》是嬴夔專為莫暄翮所作,天天彈這曲子,就是公然思念莫暄翮,董肆欽認為這是欺負他不會彈琴,不會表達思念,就故意趁嬴夔彈琴時發出噪音幹擾他,自己也知道這麽大人了還孩子般的鬥氣不過鬧著玩,大家一天的疲憊下來,實在樂子也少,在斛墩、卜印兩個小廝的慫恿下,還有孟兒、袖兒的起哄下,董肆欽一出口打賭,自然就不讓他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