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黃昏時分,宴席開始,整個山頂城邑內,都開始布滿了燈火。塗山中也產不少明月珠,用來夜間照明再好不過。眾人來到晚宴大廳,頂部和四周的各個方位都懸浮著明月珠,晶瑩柔和的光亮映照著整個房間,氛圍顯得很溫馨。
普通狐族的食物主要是老鼠、野兔、小鳥、魚、蛙、蜥蜴、昆蟲以及野果什麽的,帶有較強的動物性。但九尾狐族是狐族中最為尊貴的,很多都修煉成了人形,有著或高或低的法力,行事與人族相差已經不大。尤其到了仙狐、天狐的級別,更是有了仙體,法力是相當高強的。
宴會上準備的都是塗山所產,有精釀的美酒、豐盛的佳肴,也有絢麗的歌舞表演,這向來都是請客宴飲的標配。人間四月之天,桑葚成熟的時節,桌上的美酒主要是桑葚等野果釀製,帶著濃鬱的果香味,不醉人但卻醉心。
每人麵前的果盤裏,也都盛著新鮮采摘的桑葚,咬一口下去,味甜汁多,莫暄翮很是喜愛吃,但這玩意兒吃多了容易嘴唇烏黑烏黑的,便得用法力化去。正在她吃著桑葚喝著果酒的時候,女嬌盛裝出場了,這樣的場合,甚愛歌舞的女嬌,作為塗山九尾狐族的門麵擔當,自然要為大家表演的。
本來該是族中樂師伴奏的,但大家都知道來了天下第一樂師嬴夔,豈肯放過聆聽仙樂的機會,在白櫟的盛情之下,嬴夔點頭應允了。用女嬌獻上的九尾狐族曲譜,嬴夔現場彈奏,女英如九天仙女旋身降臨,輕紗薄霧,美目含情,為諸人獻上了雋永的歌聲和優美的舞蹈,雖然她看似在投入地為所有人歌舞,但明眼人也都知道,她在情牽何人。
席間的姒文命,已經如癡如醉,滿心滿眼都是女嬌的影子,揮之不去。即便這幾年治水,有好友伯益、後稷陪伴,也有莫暄翮五人鼎力相助,但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依舊是孤單的。父親已負罪殞身,母親一個人獨守孤城,操持著族中事務,常年難以得見,身邊更沒個真正知冷知熱的女人相伴。
直到女嬌的出現,他是一瞬間就認定了,那將是他願意共結連理,同度一生的女子。他也相信,女嬌的心思,與他是一樣的。
白櫟是個冷靜深沉的人,已經活了上千年,能修煉到天狐的,本就很少,更何況他是九尾狐族的首領。今天在他漫長的生命裏,對他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天,因為他能感覺到姒文命的出現,對他一家,對整個塗山九尾狐族,都將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掌上明珠女嬌看姒文命的眼神,就已經讓他明白了麵前的姒文命,有虞的重臣司空大人,九州治水的統領,將會成為他的女婿。一旦治水功成,那姒文命在朝局中的分量,也將不可同日而語。
他仔細在心中掂量,不覺有些歡喜,也在等待著時機。女嬌的母親蘊頡,也是個敏慧多識的女子,有時不免與白櫟相視一笑。
大宴之上,白櫟不但留姒文命三人多在塗山上住幾天,還言道,馬上到采桑節了,塗山要舉辦盛大的桑會,屆時會非常熱鬧,想請姒文命、莫暄翮、嬴夔三人,以及伯益、後稷、趙楠燭、扶侖、董肆欽都到塗山相會。
對此邀請,姒文命欣然接受,莫暄翮和嬴夔自然也無異議。等到晚間,三人被女嬌三兄妹送到給他們專門安排的院子內住下,隻餘下三人時,在各自回房間之前,姒文命叫住了莫暄翮和嬴夔。
“暄翮、嬴大人,可否稍作留步”。
姒文命主動叫住他倆,莫暄翮心知肚明是什麽事,但還是故作正經地笑著看向姒文命,“姒大人但講無妨,還跟我們客氣什麽。”
哪知姒文命卻似變了主意,有些歉意地,“沒,沒什麽,夜深了,你們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說著,他就轉身,回了分配給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留下莫暄翮對嬴夔攤攤手,“夔哥哥,我也回房了。”
她的明月耳墜在夜色中閃閃發亮,長發輕拂肩畔,頭微微一樣,笑靨暈了開去,人已隨風不見,隻留嬴夔呆立在原地。
他與她,曾是最親密的戀人,耳鬢廝磨,肌膚相親,但漫漫長夜,更多的是彼此分離,相望而不能相守,有著酸澀的甜蜜。
此刻,門內的她,開始羨慕起姒文命來。她知道,未來的大禹王,將有著幸福的婚姻,有相愛相守的人,有著和他一起成為曆史上抹之不去名字的子子孫孫,而她,卻注定是時空長河中的一粒塵埃,至微至小,來了,卻會什麽都留不下,正如她做的夢一樣,象山水月,似真似幻。
門外的他,也同樣開始羨慕姒文命,郎才女貌,情投意合,隻需輕輕一點,窗戶紙就能捅破,然後,攜手共度一生。
之後的三天時間,白櫟夫婦與女嬌三兄妹,親自帶著姒文命、莫暄翮和嬴夔在塗山到處轉轉,載歌載舞,設宴擺酒,招呼得殷勤而周到。大家都對姒文命與女嬌互生情愫一事心知肚明,故而時不時故意製造點讓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白櫟雖是一族之長,千年天狐的身份,卻絲毫不迂腐,反而很開明有遠見。能夠將塗山氏族治理得井井有條,獨霸一方的人,畢竟不簡單。這天他以“對貴客要招待得周到一些”的名義,將女嬌支去單獨陪姒文命采桑葚,莫暄翮和嬴夔倒是自己去玩了,這時一處山脊上,白櫟與蘊頡、白醇、白燊立著眺望西岸。
活潑好動的白燊,相比兄長白醇更愛說話一些,這時隻有至親的人,他看著父親雙手負背,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直接開口就道,“阿爹,你是不是在想,什麽時候把咱們小妹嫁給司空大人哪?”
白櫟聽是聽見了,卻並沒有說話,而是母親蘊頡用手拍了拍白燊的肩膀,“燊兒,你休得胡說”,一邊轉過臉看著故作鎮定的白醇。
“我才不覺得我是胡說呢,大家又都不是瞎子,咱小妹天天跟司空大人眉來眼去的,恨不得時時粘在一起,不讓他們成一對兒,那豈不是不厚道?”
白燊朝著白醇和蘊頡又是擠眉弄眼,又是遞眼神的,還裝作輕微咳嗽,小動作不斷。直到白櫟踱開步子,直直盯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夫人,“兩人才剛認識,說這些不是太早了點?”
“不早不早,這千裏姻緣一線牽,柴火都已經燒起來了”,白燊開始搖頭晃腦地,講起道理來,“阿爹阿娘,大夥兒都知道咱小妹生來就美,天資高,作為自家人,那也是不吹噓地說,這塗山數十萬人,有哪家姑娘比得上小妹的美貌和聰慧。更何況小妹也到了婚嫁之齡,雖然族中愛慕她的男子多,但小妹似乎一直都沒有對誰上過心。她有時還跟我們哥倆說,天下之大,拔萃人物眾多,上有有虞帝君英名遠播,兼有莫趙扶董四將軍名震九州,樂師大人嬴夔色藝雙絕,皋陶、姒文命、伯益、後稷等朝中重臣也是天賦異稟,卻從未曾謀麵,很想出去見見外麵的世界,又怕阿爹阿娘不準許。也是天賜機緣,司空大人承治水之業,率領一幹人等逢山開山,遇窪築堤,這就行進到咱們塗山了。可巧,一來塗山就遇到了小妹歌舞清音的,看上咱小妹了,咱小妹也看上了他……”
說著說著,他用手比劃了個比翼雙飛的造型。族中有個專管姻緣的散仙叫疊羽,和白醇白燊兄弟倆最是玩得開,老給他們講些情情愛愛的故事,還網羅了一幫小年輕,在塗山的東南角一個山洞裏搭起了戲台子,喜歡編排些話本子,閑得無聊就自娛自樂地演起癡男怨女的戲碼來。
你還別說,這挺受年輕的九尾狐們歡迎的。九尾狐是可得道成仙的靈族,擅魅惑之事,於男女情愛別有情致,白櫟與蘊頡的過往故事,曾經也是廣為流傳的佳話,所以族長白櫟對小年輕的鬧騰,向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的。
作為九尾狐族的公主,最受寵愛的掌上明珠,女嬌自來也是順著天性成長,浪漫而多情,不但落落大方,也高貴典雅,頗受狐族青年的愛慕。但她心氣兒也高,聽多了四海九州那些英雄人物的名字,就很是向往外麵的世界,對於姒文命,他是早聞其名。而在桑林曠野上不期然而遇,當時不知是什麽力量驅使,就撥動了內心最深處的那根琴弦,即便不識君,也一見鍾情。
聽白燊說那一大段話,白櫟隻是微微頷首,並無多言,倒是蘊頡嗔了小兒子一下,“燊兒,就你明白。”
“好了,嚷啥,你們也都知道的,嬌兒向來被我們寵慣了的,就算是她的終身大事,都得她自己拿主意,還是我們能幹涉得了的。”
此言一出,就等於是默許了女嬌和姒文命的事,不禁白醇白燊喜上眉梢,蘊頡也是深知丈夫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