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年一度的塗山桑會正式到來,桑會是在塗山主峰之下的山穀內舉行,穀中遍布叢叢桑林,整齊排列在東西兩個方向,桑樹上碩果累累,正中是早就被開辟出的寬闊道路,專門用桑枝桑葉桑條搭建了一個圓形穹頂的桑棚,兩側都是坐席,地上鋪滿了鮮花織錦,桑林間也搭了秋千,掛上了彩帶,除了桑林之春綠,也有百花之芬芳,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桑會自然是由白櫟主持,蘊頡與白醇、白燊、女嬌作為主人家坐東。姒文命、莫暄翮八人俱是上賓,其餘諸長老、話事人都分列兩側。第一天上午是啟幕環節,白櫟先是用九尾狐族的法術行祭天之事,族中巫師占卜,祈求上界諸神、九尾狐族諸位祖先保佑塗山一年風調雨順、族泰民安,然後奏桑會專用樂曲,最後是青年狐族男女唱桑梓歌跳采桑舞,眾人飲酒相祝。

從早到晚,大家都處在歌舞禮樂營造的氛圍之中,想飲酒的飲酒,想暢聊的暢聊,想放歌的放歌,想跳舞的跳舞,都隨心隨意。塗山所轄有數十萬人,參與桑會的既有九尾狐族也有人族,要是數十萬人都匯聚在塗山桑會場地,遠遠容納不下,所以參與的以處於婚配適齡階段的青年男女為主,且在附近桑林中設了幾個分場,進行七天七夜的目的,主要就是所有青年男女自由尋覓戀愛伴侶,互相配對,成功者便可攜手到族長白櫟處做見證,領取特製的配對花環,等桑會結束的那一天統一舉行集體婚儀。

伯益和後稷是兩正經人,即便平日不苟言笑的,如今見到姒文命和女嬌出雙入對的情形,自然也明白了十分,選擇了獨自在一邊兩人單獨品品桑果酒,議議農時節令,間或與九尾狐族的長老們下下棋。

莫暄翮本想拉著嬴夔單獨去玩兒,她對這種桑會倒是頗有興趣,這瞅瞅那瞅瞅,就純屬好奇。嬴夔卻是興趣寥寥,反而更願意找個僻靜點的山頭或桑樹下,彈他的琴,“我想能安安靜靜和你在一起,就很好,不想多去湊熱鬧了。”

他這麽一說,反而正中某人下懷。此時莫暄翮和嬴夔正在一株長得異常高大的桑樹下對話,卻不妨有聲音從頭頂被遮蓋的茂密桑林中傳來,“既然夔兄你不想陪暄翮去玩,那由我代勞如何?”

聽這聲音和語氣,莫暄翮和嬴夔都知道是誰,不過也沒有覺得奇怪,隻是莫暄翮撿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就瞅準了彈上去,當然,沒中。董肆欽已經輕飄飄地落地了,就站在他倆麵前。

“誰讓你偷聽我們說話的?”莫暄翮瞪了瞪董肆欽,神情倒並沒有不悅。

董肆欽卻是毫不隱瞞地湊上臉去,“這個大的桑會,**的,多有意思不是,誰知某人還不解風情,倒不如把這機會讓給我。”

看到莫暄翮舉起了右手,卻被嬴夔拉住了,“肆欽有幾天沒見著你,那就讓他陪你一塊兒走走,轉轉吧。”

“你確定?夔哥哥?”

莫暄翮有些似笑非笑,嬴夔卻是很淡定,“我們三個之間,該說開的早就說開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麽。我信得過肆欽,他不會非禮你的。”

最後一句多餘的玩笑話,“他不會非禮你的”,倒是令莫暄翮嘴角一翹,“非禮我,那是老虎腿上拔毛,哼……”

說著,莫暄翮就自顧自選了一個方向走了,嬴夔卻是拍拍董肆欽的肩,“替我照顧好暄翮。”

有些粗心大意的莫暄翮並沒有察覺出嬴夔的異樣,反倒是董肆欽,有些關切地問他,“夔兄,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你知道的,暄翮她有些大咧咧,可能沒有顧及到你。”

“沒什麽,也就是想逝去的阿爹和阿娘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去陪著暄翮吧,你的心,我懂,咱倆誰陪著她都一樣不是?”

嬴夔盤膝坐在桑樹下,撫了撫琴弦,斂了斂形容,示意董肆欽“去找她吧,我這沒事的。”

“那你保重。”

兩人早已形成了默契,不再為感情的歸屬而發生分歧,這一生,能做的,就是彼此的相互理解與陪伴。

就這麽一小會兒,莫暄翮已是自己找道兒,邊走邊看,那些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有的臉上還帶著稚氣,有的卻是神情自若,有的扭捏不已,有的大方搭訕。人群中,不停地尋覓,彼此看對了眼,那就拉起了手,找地兒單獨相會。小兒女的千般情態,讓心懷浪漫的莫暄翮也不禁有些動春心。

一時間,她就有了主意,化了身樸素的衣裝,把自己打扮得像普通女子,但那容顏卻是沒變。來參加桑會的人非常多,絕大多數人都並不認得她的樣子,她便去一個分場,裝作參會的,在桑林中漫步。

雖然換了打扮,但她的調皮勁兒沒變,這裏摘摘桑果,那裏逛逛集市,買點她本身用不太著的小玩意撥弄著。

就在人群中閑走時,她也沒注意看路,玩著手裏的撥浪鼓一樣的小東西,卻不小心用力過猛,那小鼓整個摔在地上,這裏的地麵又是專門修整過,用石子鋪就的。砰砰砰的聲音響著,小鼓不停翻滾,莫暄翮就彎腰去撿,還好周圍也沒人專門停下來注意她,眼看那小鼓給滾到了一個人腳跟前,憑鞋麵,莫暄翮一眼就判斷是個男人的鞋。

她抬起頭來,正與一個青年的目光相遇,那青年身材修長,容顏俊美,年輕的臉帶著些青澀,但看起來卻很陽光。當他把小鼓撿到手上,想遞給莫暄翮時,看著莫暄翮的樣子,卻有些愣怔了,“姑娘,你長得真好看!”

麵前的莫暄翮,雖然衣著樸素,未施脂粉,但那種極有氣質與風情的美麗,卻是怎麽也難遮掩的,也是一般人難有的。

莫暄翮接過小鼓,微笑著表示感謝,正準備借過,繼續朝前走,卻被青年給擋住了,他動作有些生硬而笨拙,但似鼓足了勇氣,“姑娘,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沒等莫暄翮回答,就從青年身後傳來了冷冷的拒絕之聲,“不可以!”

小青年很驚愕的回過頭,發現了站著的高大魁梧的董肆欽,他冷冷盯著莫暄翮,“怎麽,你還敢在這調戲小青年?”

“我?調戲小青年?”

莫暄翮心想自己又不是故意招惹小青年的,對此評價她表示很不滿,知道董肆欽應該在吃醋,“什麽我調戲小青年,你血口噴人!”

誰知董肆欽卻不搭理他了,而是拍拍小青年的肩膀,像個長輩似地語重心長,哎了一聲,“年輕人,你知道麵前的人是誰嗎?”

小青年一愣,心想就是個好看的姑娘呀,沒等他回應,突然腦袋一片空白,覺得身前身後起了霧氣,以為自己眼花了,努力揉揉眼,再一仔細看,麵前的姑娘和一旁的高個男人都不見了。再努力環視一圈四周,景物都沒什麽變化,就是剛才的兩個人確實都不見了,心道遇上高人了。

這小青年也是九尾狐族,偶然遇上喬裝的莫暄翮,心中一動想要搭訕,卻又遭遇這樣莫名其妙的事,說不見就不見,也是奇了怪了。

本來董肆欽正欲揭穿莫暄翮的真實身份,卻見莫暄翮動怒了,趕緊逃開去,莫暄翮也立馬去追,兩人都用了法術,動作相當地快,幾乎隻在眨眼間。

但莫暄翮對那小青年還是有些好感,覺得就這麽消失了,似乎也不太禮貌,便又一陣風地回到了原地,而小青年果真還呆呆地沒反應過來。見到恢複本身裝扮,仙氣飄逸的莫暄翮,他更是驚詫了,一下又非常驚喜,“姑娘,你剛才是去換衣裳了嗎?”

莫暄翮笑了,笑得如陌上花開,“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莫暄翮。”

“啊?”

這下當真令小青年震驚了,莫暄翮主動拉起他的手,把手中的小鼓給到他手上,“東辰將軍莫暄翮的名字,有聽過沒?”

餘下,隻有小青年雞啄米似的點頭,雖然有些不甘,還不忘誇莫暄翮一句,“你真美!”

“再見!”

莫暄翮笑靨如花,向小青年揮揮手,再陡然轉身,走向了人群裏默然等著她的董肆欽,隻留下小青年一個人出神地把玩著手中那麵小鼓,眼中揮之不去的是一個女子的倩影。

孟兒、袖兒、斛墩、卜印兩對年輕人,都是個愛瞅熱鬧的,莫暄翮早就放了他們的假,讓他們不必跟著,自己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去,隻要別闖禍就行。四人得了令,那還不跟解放了一樣,自然放棄跟班身份,一天好吃好喝又看熱鬧的,不亦樂乎。

那邊廂,風雅俊逸的趙楠燭,卻是被白櫟請到了一起品茗,本來白醇和白燊也在作陪,他們被趙楠燭的風采深深吸引,很喜歡聽他講那些傳奇的故事。扶侖同樣受邀,但他坐了一會兒,便向白櫟問起了塗山的一些獨有草藥,對一些疑難雜症會有用,說想采摘一些以製藥丸。白櫟就大手一揮,讓白醇和白燊陪著扶侖一塊兒去采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