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你們答應了我,我才起來。”

女嬌的口氣,既是撒嬌的,也是堅決的。

“那你告訴我和你阿娘,為什麽想要嫁給姒文命姒大人?”

“他善良,真誠,沉穩,成熟,有堅毅的品格,有成就一番大事業的決心,有英雄的氣魄與膽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而且,他也與女兒一般用心用情,愛著我,戀著我,他非我不娶,我非他不嫁,惟願生死相隨,永不離棄。”

“嗯……”

此時的房間很安靜,沒有再問話,也沒有再答話。白櫟緩慢地踱著步,深思著,也感慨著,循著女嬌渴望的目光和蘊頡期盼的眼神,先是問蘊頡,“她娘,你怎麽說?”

蘊頡知道白櫟是故意問她,讓她發言。他們早就達成了共識,隻不過在靜等該來的到來而已。她最是寶貝她的女兒,正站在女嬌身後,用左手輕輕攬著女嬌的肩背,道:“我看那司空大人姒文命,是個挺不錯的後生,性子挺穩重,能力很是有的,帝君也器重,想必嬌兒要嫁給他,也不至於委屈了。咱塗山這麽多人,他必也不敢讓咱嬌兒吃虧。就是這女兒一大了就留不住,為娘心裏可舍不得。”

女嬌雖然看著楚楚可憐,不答應她就跪著不起來,實際心裏可樂著。她也是摸準了自己爹娘的性子,他們那麽寵愛她,怎麽會攔著她嫁給自己喜愛的人呢?

“你娘的話,都聽清楚了?”白櫟裝作一臉嚴肅,還不忘又來一句,“今後要是嫁人了,可也不許隻顧著夫君,把你阿爹阿娘,還有你兩個哥哥給忘了,聽見沒有?”

既然白櫟都這樣說了,女嬌不免喜不自禁,“那當然,那當然,謝謝阿爹阿娘,你們對我最好了。”

“好了,快起來吧,別老跪著了。”

這一夜,兩邊都敲定了一件大喜事,其他人倒是睡得香,姒文命和女嬌都是徹夜無眠,想著彼此,念著彼此,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第二天是桑會的最後一天,下午未時末,白櫟當眾宣布桑會結束,話音剛落,一聲中氣十足的“且慢”傳來,吸引了在場欲要準備離去的所有人的目光。

在全場成百上千人的注目中,姒文命從桑棚台下的不遠處,緊緊握著女嬌的手,兩人同時朝白櫟所在的觀禮台走來。見這一對璧人深情款款、同氣連心的樣子,基本都已明白十之八九,都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直到觀禮台前,姒文命與女嬌一同向台上最中間的白櫟、蘊頡夫婦行禮,“我姒文命,我女嬌,同氣連心,情投意合,借桑會完美舉辦之際,向白族領和族領夫人/阿爹、阿娘懇請,許我二人結為夫婦,相伴終身!”

觀禮台上原本坐著的白櫟、蘊頡都站了起來,九尾狐族的重要人物,伯益、後稷、莫暄翮五人也都站了起來,一時間,全場分外安靜,沒有人想要發出聲響,都在等待著白櫟夫婦的表態。

就在這時,伯益、後稷、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嬴夔其人也都來到了姒文命、女嬌的身後,向白櫟夫婦致禮,並由伯益帶頭說道:“佳偶良緣,天作之合,我等七人,皆望白族領能夠成人之美,允準這一大喜事。”

跳脫的莫暄翮還不望回頭掃視,向成百上千的塗山族人煽動情緒,“你們說,該不該成全?”

“白族領成全!白族領成全!白族領成全!”

一時間,大家的熱情和興奮之情都被調動了起來,呼喊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一浪高過一浪。

在觀禮台上的白櫟看著這熱鬧的場麵,也覺臉上倍兒有光,心情大好。他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用中氣傳送到全場人耳朵裏,“既然大家都這麽給我白櫟一家麵子,那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下來,選個良辰吉日,就為司空大人姒文命和小女女嬌成婚!”

話一出,大家都雀躍湧動,紛紛鼓起掌來。那邊嬴夔已經撫琴而坐,彈奏起了歡快的曲音,莫暄翮揮舞著劍花,為現場帶來了漫天花雨,飄飄灑灑,百花的芬芳罩頭而下,處處香氣彌漫,妙音飄揚,斯人,斯情,斯景,莫不成為令所有人都難以忘卻的一幕剪影。

姒文命一方與塗山一方商議之下,決定先由莫暄翮、嬴夔護送,姒文命帶女嬌攜數十人,回有崇拜見姒母有莘氏女脩己及族人,接脩己來塗山參加二人成親大禮,伯益、後稷、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則留在塗山,協助一起準備婚儀大典。而迎娶女嬌這一要事,姒文命也第一時間修書,派人快馬加鞭呈至蒲阪,以稟舜帝知曉。

大臣娶親,通常隻需修表上呈禦覽即可,舜帝從來不對大臣私事加以幹涉。不過姒文命大婚的意義及背後的文章,是由不得舜帝不深思的。想到當初風卓遺的話,以及和莫暄翮的私聊,舜帝心裏一陣惘然,情緒有些複雜起來。

想到要再次去有崇,莫暄翮私下不由得和嬴夔感慨,上次去還是為了打探姒鯀的下落,如今一眨眼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的光陰。

之前青鸞已經先到有崇報喜信,長期思念兒子的脩己高興萬分,連夜召集族人商議,該備的備妥當,也派了一隊人馬打著迎親旗號,前來迎接姒文命、女嬌一行人。

有崇氏自遠古時期起便雄踞大河南岸,主要居住於嵩高山一帶,姒鯀是上一任首領。原本姒鯀並非天神,而是自出生起便身具異能,有崇一族多出平治水土的才俊,姒鯀更是其中佼佼者,早年立下大功勞,兼有奇遇,受天界一神仙指點而修得神階,便受召上界做了天神。然而他私自偷了天帝的息壤下界治水,被削去神籍,後喪生於火神祝融的延鯀劍下。

作為姒鯀唯一的兒子,姒文命順理成章地繼任為族長,隻是姒鯀名聲已壞,成為臭名昭著的四凶之一,肩負摩天重任的姒文命擔子沉重,長期不在族中,族中事務平時都由其母修己和族中幾個有威望的長者操持。不過他治水多年,身邊也跟隨了一批精幹的族人,出身入死從無倦怠。

聯絡一到位,有崇的迎親隊伍便在中途與姒文命、女嬌一行匯合,浩浩****地折返路程,朝有崇而去。有莫暄翮、嬴夔二人一路護佑,沿路俱平安無事。

到達有崇的主城外方城門口時,姒文命的母親脩己已經命族中重要人物前來迎接。雖然之前受鯀伏罪身死和姒文命被水神共工打傷的打擊,脩己一度憂心成疾,不能理事,但她向來是個明事理、大度堅強的女人,在調理一段時間後,身體便逐步得到恢複。

沒了丈夫,她還有個優秀的兒子,對於自己兒子姒文命的心性、品格,做母親的她最清楚不過,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她明白自己不能垮掉,必須全力振作起來,打理好族務,即便兒子長期不能在身邊,也要做他最堅強的後盾,給他最力所能及的支持。

在管理有崇部落的過程中,她多方並舉,頗有手腕,族中男孩從青少年開始,便會有意被集中起來訓練,掌握疏浚河道、平治水土、興建工程等諸多本事,延續本族立身技能,並不斷向姒文命的治水隊伍輸送得力人才,其硬朗頑韌的作風可見一斑。

她和姒鯀隻得姒文命這麽一個血脈,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姒文命出生時的情形,當時便讓她感到,她所懷的,將是命運不平凡的孩子。姒文命出生的頭一天晚上,她便夢到紫微星入懷,金芒閃耀,出生時更是滿室生輝,天表異象,族中巫師占卜,俱言此子日後必成大器,光耀全族。

當姒文命領著女嬌回到家中,拜見母親脩己時,脩己的雍容儀態、得體舉止,讓眾人都深感舒適。見到脩己氣度風采絲毫不屬於自己的母親蘊頡,女嬌心中很是滿意,隻是,與母親蘊頡那種滿滿的溫柔如水氣質不同,脩己更有操持族務曆年出來的圓融通透,顯得氣場十足,是個飽經世事卻又平和易處的人。

對於兒媳女嬌,脩己十分滿意,執起她的手,細細地端詳著,越看越歡喜,不停點頭讚道,“好,很好,文命能娶得如此好女子,當一生足矣,可且莫負了人家”,一邊把姒文命和女嬌的手搭在一起,那一家人和樂幸福的模樣,看得站不遠處的莫暄翮都禁不住眼有些酸,有點想流淚的感覺。

她想母親媯粼了,在華胥天尊的紫霄宮住得可好?一家人離散多年,南越那邊的父親莫寒壽,至今可安否?可惜早已沒有了他們的任何音信,有的隻能是午夜夢回時靜靜淌下的清淚。感到莫暄翮神情的異樣,旁邊的嬴夔也覺察到了,立馬輕輕靠近她,“暄翮,怎麽了?”

莫暄翮搖搖頭,極力將欲要溢出眼眶的淚花給憋回去,握了握嬴夔的手,“沒什麽,夔哥哥,我就是觸景生情,感到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