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敤手的敘說,娥皇、女英心中不免打起寒顫,在嫁到這個家前,早聽過種種關於這個家庭的傳言,也有所心裏準備,但沒想還真有瞽叟這樣親生兒子都要殺害的昏聵父親和壬女、媯象這樣的家人,原來這段日子以來看似和諧的表象都是假的。那未來的路,簡直不堪設想……

“這可這麽辦,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大哥的命呀!”敤手擦了擦眼淚,再恨恨地道,“我為何會有這樣的父親、母親和二哥,大哥對他們那麽好,他們竟還要他的性命,罷了,我寧願沒有這樣的親人!”

娥皇緊握住敤手的右手,沉穩地應道:“你別著急,你大哥是我們姐妹倆的夫君,我們怎會見死不救。容我們想想辦法。”

“小妹是個好姑娘,真是感謝你能來通風報信,不然都君真要有什麽不測,可就麻煩了。”女英說道。

敤手急忙道:“兩位嫂嫂哪的話,雖然我以前比較任性,但大是大非還是分得清楚的。我打小就看盡爹娘和二哥對大哥百般刁難,很多時候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但他們太凶惡,我也不敢明裏維護大哥。自從大哥遇到暄翮姐姐他們這樣仗義的朋友後,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況且他們功夫厲害,二哥他們也懼怕。不過還是因為一次爹娘和二哥縱火燒了大哥他們原本在老家媯丘的房子,他們才搬到媯水來的。眼下趁暄翮姐姐他們不在,沒想到就施此般惡毒詭計,謀害大哥性命,真是太氣憤!”

女英和娥皇寬慰了一番敤手,待她心情稍微平複一些後,讓她先回房間,並囑她“小妹,你今日凡事須小心謹慎,不可表現出異樣,多多注意爹娘和二弟平日舉動,我們這邊自有計策應對!”

見兩位嫂嫂說已經想出救大哥的法子,敤手略為寬懷,這就離開嫂嫂家回到自己屋裏。娥皇和女英立馬在家準備好了兩頂鬥笠。因媯重華白天要處理部落事務,要日落時分才能回家,她倆決定到公婆處送午膳時間裝作不經意地察看一下敤手所說的穀倉。見瞽叟三人神色如常,二女隻能心裏歎兩麵三刀防不勝防,也知媯象對她倆的不懷好意,盡管深覺惡心,但自小所受的良好教養讓她們始終給人和煦如春風的笑顏。

到得媯重華帶著一身辛勞的疲憊回家,兩位如花似玉的妻子早已準備好了可口的飯菜,說是二弟過來叫一起吃晚飯,媯重華便攜娥皇、女英將飯菜端到瞽叟家院子裏擺放好,但媯象去叫敤手出來吃飯卻怎麽也喊不動,敤手推說身體不舒服讓給留些飯菜就好。

“這孩子,越大越不聽話了,年紀也恁不小了,該早些嫁出去得好,免得在家鬧性子”,壬女一麵斥責,一麵滿臉堆笑地說道。

六人客客氣氣地吃起晚飯來,如同暴風雨到來前不可測的平靜。見娥皇、女英收拾碗筷去洗,媯象便抹抹嘴,對媯重華哈哈笑:“大哥,二弟想請你幫個忙。”

見媯象突得如此客氣,媯重華一愣,立馬說道:“二弟怎的這麽客氣,有什麽事為兄定當義不容辭!”

媯象指著最裏麵的一個大穀倉給媯重華看,原來穀倉頂部破損了,一下雨就會灌雨進來,打濕了糧食可不得了,“大哥,本不想麻煩你的,但爹娘年紀大了,我又太胖爬不上去,隻有請哥哥幫忙修補一下穀倉。”

“是得趕緊修補好,小事一樁,包在哥哥身上,明天一早我就先將倉廩修好再出門便是!”媯重華說罷先回自己院裏,不曾看到瞽叟、壬女、媯象三人陰笑的模樣,而敤手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透過窗子瞥見了那一幕,即便怒火中燒,但也隻能強忍著,又是一夜沒有睡好。

臨睡前,媯重華給二位妻子講了明早要去父母院裏修補倉廩之事,娥皇、女英俱默不作聲,隻淡淡地應承一句:“那應當的。夫君累了一天,先好好安歇!”

次日早上娥皇、女英伺候完公婆、夫君用完早飯,便依瞽叟之意趕緊把倉廩補了。他回院裏拿工具之時,見娥皇、女英走到他跟前,一人遞給他一頂鬥笠,覺得甚為奇怪:“兩位夫人這是?”

“別問為什麽,這兩頂鬥笠你都背身上便是,或許用得著!”女英不由分說便先將自己的那頂掛到媯重華背上,娥皇也再加上她那一頂。

媯重華禁不住笑起來,“我說兩位夫人,不就去修個倉廩,用得著這鬥笠做何……”說著說著,見二女神色嚴肅,一向很敬重兩位夫人的他不再多舌,隻得乖乖背上兩頂鬥笠,拎著工具便去了父母的院子裏。敤手一早就跟壬女說要出去找夥伴一起進山采藥,實則偷偷地溜到了女英的房間不出來。

眼瞎的瞽叟站在倉房的旁邊,壬女和媯象早已搭好梯子,媯重華順著梯子很容易就爬到了廩頂,開始認真地修補起來,這本是個竹篾編的倉廩,破了好幾個洞,需要一塊一塊地填補。雖然從頂部透過漏洞往下看貌似倉裏裝了大半的糧食,其實隻是上麵鋪了較薄的一層,底下不過全是稻草。這倉房位於最裏麵角落裏,本是個比較偏僻的所在,不是很容易察覺。

見媯重華正專心地埋頭修漏,壬女和媯象抓住時機迅速抽掉了梯子,敤手和娥皇、女英在隔壁院子裏焦慮卻又小心地等待著這邊的動靜。抽掉梯子後,壬女就出其不意地從一旁開的口子往裏點火,因為裏麵幾乎全是稻草,倉房一下燃了起來,勢頭迅猛,很快整個倉房就成了一團熊熊的火焰。嗆鼻的味道傳到了隔壁的院子裏,敤手忍不住就要衝出去救人,卻被娥皇、女英死死拉住,“別急,我們不早說過已經替你大哥想好全身之策了,不用擔心”,但其實她倆心裏也分外緊張,但為大局考慮也隻能如此。

見倉房著火了,媯重華一看瞽叟三人沒了蹤影,立馬猜到了原委,正欲跳下來,但火勢越來越旺已經燃到腳下,四周都被火團包圍了。頓時想到背著的兩個鬥笠,當即明白兩位夫人的用意,便立刻一手持一個鬥笠,再加上本身的功力,將雙臂伸展開來如同長了雙翅膀一般從廩頂跳了下來,穩穩著地,終是毫發無損。

“敤手,你不是一大早就對父母說和小夥伴上山采藥去了,現在趕緊去外麵轉一會兒去,過陣子再回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別說了,這裏我們自會應對的!”娥皇和女英將敤手勸出院子,接著就跨到隔壁院內,看到安然無恙的媯重華正從院中井裏挑水滅火,兩頂鬥笠放在了地上。見此,兩人也趕緊幫忙,過得好一會兒,火勢漸漸小下來,而那倉房,也終於化為了灰燼。三人便也回到了自己房中,媯重華口上什麽也沒說,但心中感激之情易於言表。

料想不久瞽叟三人就要回來了,娥皇和女英按媯重華的吩咐出去田間幹活兒,而他則一個人去到燒成灰燼的火堆旁先做了些清理,再擬重新建造一個更結實牢固的倉房。

壬女、瞽叟和媯象以為陰謀得逞,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幹掉了媯重華,三人得意萬分,大搖大擺地就往家裏走了。沒想到的是,還沒踏進院門口,就聽見了五弦琴精妙的樂音傳來,大吃一驚之下,才知媯重華根本就沒有死。卻見他正端然地坐在院內,雙目合閉,神情如常,任琴聲悠悠,渾如忘我一般,恰似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瞽叟看不見,但壬女和媯象的臉上早已慘白,壬女扶著瞽叟的手不停打著顫,竟挪步不得。

待琴聲停止,媯重華睜開雙眼,見到癱做一團泥的三人,趕緊上前扶著坐在院內的木椅上。還是壬女腦子轉動得快一些,她朝燒毀的倉房看了看,立馬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我們就出去了這麽一會會兒,怎麽我的倉房就活活沒了呀,哎,可惜我那麽多糧食呀!”這等拙劣的伎倆媯重華看在眼裏,隻微微皺了皺眉,又立即回複淡定神色。

媯象則站著,腿還有點發抖,臉上訕訕地說:“大哥,我,之前見你補倉廩要一陣子,就和爹娘先,先出去拔了下草,沒想到回來看到糧倉竟起火被燒得一毛不剩了。也該我們倒黴,哥哥你受驚了!”壬女則還撇過臉假裝嚎啕著。

媯重華擺了擺手讓媯象坐下喝口水押金,很不在意地說:“沒事。天災人禍,始料不及,我以後小心點就是了!”明知是他們的加害,他竟沒有發一點脾氣。這三十年來,縱他們如何害他損他貶他吭他罵他欺他辱他,心明如鏡的他始終以常人難以企及的度量和胸懷容讓,把一切苦楚硬是生生嚼碎化在肚裏,不讓它們有任何機會吞噬他的心智。能做到此的,世間恐怕萬人中才能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