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夔笑笑,“你也坐著吧,這樣站著我到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莫暄翮自挪了旁邊的石凳坐在一旁,雙手托著下巴認真地看嬴夔給石磬雕製花紋,還時不時給出一些建議。
琢磨著趙楠燭、扶侖和董嗣欽一會兒就要醒來,莫暄翮想要多單獨與嬴夔呆會兒,便勸他停下手中活計,說道:“嬴夔哥哥,這樣,我看要不你帶我一起出穀,到山林之中再尋些野味、野菜來,咱們幾個晚上好再飽餐一頓,養足精神明天好上路。他們仨胃口大,你看中午他們那饞樣,必得再去備點好吃的才行。”
“那也好,我本也想著過會兒再叫上大蝦出去采食材呢,看他們還沒醒,要不還是等他們醒了告知一下再走”,嬴夔說道。
莫暄翮站起來整整衣服,笑說,“不用,我陪同你去跟大蝦陪同你去,難道不一樣嗎?我可不會是個壞幫手的”。嬴夔看到美目流盼、風致流露的莫暄翮,也是心中一動,終是點頭答應了。他感覺得到,在他流離輾轉、孤苦無依的生活中,除了自己的母親,未曾見過這樣美麗聰穎、獨立自主、武功高強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跟她在一起,可以是很溫暖的。
母親九尾仙狐臨終前將所有的靈力和法術都傳給了他,加之父親遺傳給他的靈力,自身又刻苦修行,讓他行走塵世可以逍遙自在,也一般不與人鬼妖魔結怨,總能保得自身無虞。他以前認為自己的身法輕靈飄逸少有人敵,可見到莫暄翮的身手、速度,也難免自愧弗如。
出得朝陽穀,莫暄翮還是放慢速度,讓嬴夔在前麵帶路,和他並排在林間走著。山上既有落葉闊葉林,也有針葉林、灌叢夾雜,深秋時節,總有紛紛落英飄落在林間,踩上去“吱嘎吱嘎”響。嬴夔很熟悉地帶著路,他知道哪個穀裏能采到鮮嫩的野菜,哪個山頭可以獵到獐兔、原雞,哪片樹林裏有無毒而可口的野果。
“莫姑娘,你可真不像一般女子”,嬴夔邊撥開前麵繁蕪的茅草,一邊說道。
莫暄翮見他主動跟自己閑聊起來,自然問起他來:“嬴夔哥哥見笑了,我不過是個普通不過的女子而已。”
撥開一條狹小的道來,麵前是幽深的坳穀,走在穀底,抬眼望天,光亮斜斜灑下來,人如井底蛙一般。穀中有一條明顯可見的丈寬小道,兩側是荒草和低矮的灌叢。背著竹簍的嬴夔回過頭來,繼續對莫暄翮說道:“有的女子,注定是不同的。反正我是很難見到。”
莫暄翮笑笑,回他道:“你不也一樣。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兩人相視而笑,繼續朝前走去。
“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這條穀中小道可是我開辟的。”嬴夔的眼神一亮,帶著點神秘。
莫暄翮含笑低頭,“讓我想想”,不過沉吟一會兒,她終究說道,“到底我是太笨了,終究猜不著,還是你告訴我答案吧。”
“你看那”,順著嬴夔手指的方向,莫暄翮看到了懸崖半腰之上有一株野棗樹,上麵碩果累累壓枝頭,“又甜又脆的,我去摘下來給你嚐嚐”,不等莫暄翮反應,嬴夔已經放下竹簍,飛身攀到了懸崖上,抓著棗樹搖動起來,邊搖邊招呼莫暄翮,“莫姑娘,快接住!”
莫暄翮見勢,立馬揮出輕紗,身形舞動,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接下嬴夔搖落下來的大棗。過得一會兒,嬴夔停下動作,輕輕地飛落到地麵。一陣忙活的莫暄翮也接了好多香脆的大棗,都一齊給裝進竹簍裏。嬴夔背起竹簍,和莫暄翮朝朝陽穀的方向往回走。
在回去的途中,他們路過一條清澈的溪流,莫暄翮一興奮就雀躍地奔過去,頑皮地捧起溪水擦把臉,又向嬴夔開起了水丈,而嬴夔隻是立在樹叢邊,被莫暄翮弄濕了衣裳,但他沒有與莫暄翮一起瘋,而隻是閉上眼,任清風拂過,帶著絲絲傷感、迷惘與神傷。
見嬴夔的樣子,莫暄翮停下了動作,走到他身邊,拉拉他衣襟,詢問道:“嬴夔哥哥,你怎麽了?”
嬴夔緩緩地睜開眼,回過神來,淡淡地說道:“我隻是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想起曾經與母親在偏僻荒野之地生活,雖然日子很艱苦,但卻很知足。母親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十指芊芊,青絲飄逸,彈得一手絕妙的琴,也十分能幹體貼。隻是對父親的思念時時折磨著她,我感覺得到,她其實沒有多少時刻是真正開心過。我問她為什麽不帶我去找父親,她說父親被抓走時交代過她要好好把我撫養長大。因為又被仇家追殺,母親隻能帶著我一直躲躲藏藏地生活,直到她逝去,都沒能再見上父親一麵,連我也沒能。”
“對不住,又勾起你的傷心往事”,莫暄翮有些懊惱自己一時的孩子氣。嬴夔搖搖頭,“不打緊,這根本不怪你,是我自己心思遠了點。你法力高強,性格像個男子般豪氣可天闖地闖,不過也終究有女子柔美可愛的一麵。”
莫暄翮聽這話,隨即反問道:“真的?”“當然”,見嬴夔很肯定,她不由得羞澀地笑了。不過同時心裏在想,這樣一個從小受盡孤苦的男子,卻沒有因此變得陰鬱孤僻,反而給人溫潤平和的感覺,當真難得。如果他是這樣真實,那她願意給他能夠給的陪伴和溫柔。
“暄翮和夔兄兩人去哪兒了,真是的,也不告訴我們,這孤男寡女的一起外出,成何體統,成何體統!”見望了百十遍還沒見到人影兒,董嗣欽一個人氣鼓鼓地雙手叉腰在亭台上來回踱步,看起來不甚開心。而趙楠燭和扶侖百無聊賴之中卻自己製作了一個簡易的棋盤殺來殺去,一時又凝眉思索。董嗣欽的嚷嚷在他倆耳邊穿過,人又在他倆麵前晃來晃去,趙楠燭幹脆丟下棋子,“扶侖,咱先不玩了,不知大蝦吃的哪門子飛醋,咱們還是解決他再說。”
董嗣欽越發扯開嗓門,“我說,你們難道就不擔心他倆出去哪兒了,萬一被什麽妖魔抓走了你們也不擔心”。
趙楠燭噗呲一笑,“大蝦,我看你是純粹無聊沒人陪你玩,就跟我們叨叨。我看與其說妖魔抓走他們,不如說他們抓走妖魔差不多。咱暄翮能是好惹的主嗎?”
“就是,大蝦就是愛沒事找樂子逗大家玩嘛。他們要是出去弄好吃的,估摸著也快回來了。太陽離下山也不是太遠了。”扶侖淡淡地說道。
頃刻間,一襲白紗從樓閣頂部輕輕落下,莫暄翮回眸一笑間,豔如桃李,就這樣站在了趙楠燭、扶侖、董嗣欽麵前,背著滿滿一竹簍東西的嬴夔也隨後出現躍上了亭台。
莫暄翮看董嗣欽臉上猶自有點氣鼓鼓的神色,故意跟他擠眉弄眼,竄到他身邊,在他左肩上狠狠拍了一下,“我說你是不是中午睡午覺被老鼠咬了。還不快去看看竹簍裏有什麽好東西給你們帶回來了!”
一聽說吃的,董嗣欽馬上眼睛放亮,忙彎下腰在竹簍裏麵刨起來,當看到竹簍底那麽多大顆大顆的棗子時,立馬先往嘴裏塞了一顆嚼著,“好甜好脆,來來來,南燭、扶侖你們也趕緊嚐嚐”,邊吃邊抓出兩大把給扶侖和趙楠燭一人塞上一把。
“嗯,還真好吃,你倆可辛苦了”,趙楠燭細細的品嚐起來。
看到董嗣欽囫圇吞棗的饞樣,莫暄翮禁不住好氣又好笑,“大蝦你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看你剛才的樣子,還指不定說了我們什麽不中聽的話呢,為了給你們采這大棗,嬴夔哥哥可是攀到了絕壁之上,那危險著呢。”
“哎呀呀,我可沒說你們什麽,南燭和扶侖都可以作證。隻是一覺醒來見不著你們,我怪想念你們而已。得得得,我主動承擔起做晚飯的任務,不成嗎?”董嗣欽邊說著嘴裏還嚼著半個大棗。
莫暄翮朝他做個鬼臉,“你可真是半日不見都要如隔三秋,佩服。太陽也快下山了,那就趕緊做飯去吧,我也累了,想要休息會兒。”說完捏捏脖子,坐下來對著晚霞發愣。
趙楠燭則自告奮勇去給董嗣欽當幫手。扶侖一個人埋頭對著一局殘棋,沒說什麽。嬴夔抱出古琴,一個人在一旁靜靜地彈起琴來。琴聲悠揚,回**山穀,伴著夕暉脈脈,時光在指尖靜靜流淌。
看著那身姿婀娜、仰頭望天、欲飛仙而去的絕美女子神像,聽著嬴夔如鳴環佩的琴音,莫暄翮陷入幻思之中,她不知道該是怎樣的一個謎……
晚餐依舊很豐盛,五人心滿意足,飯後坐在亭台上,共賞一輪彎月。嬴夔彈奏起一首首自己創製的曲子,趙楠燭、扶侖仔細聆聽,並時而給出品評或者意見。董嗣欽對音律不是太擅長,但也很認真地欣賞,如今倒也能說出點丁卯來了。
莫暄翮心中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有君鳴琴,顏如舜華。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雲胡不喜?她喃喃地念叨,望向嬴夔那夜色下愈發俊美無倫的臉,他正低首專注,纖長的手指在古琴的弦上撥動,這一刻,天地都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