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既定的線路,莫暄翮與董嗣欽盡可能少繞一些彎子,但也畢竟不能想走多快就走多快,遠沒有趙楠燭、扶侖二人的路途順暢。也行是因為感情上的影響,莫暄翮也多是穿著女裝行路,更容易與董嗣欽扮成一對,有些時候反而好辦些。

“我看哪,說不定南燭和扶侖把事情都順順當當地辦完回媯城了,咱倆還沒到達十日國的邊界呢!”好不容易翻越過群山疊翠,到達低山地帶,地勢也漸漸平緩下來,又一條奔湧的大河又橫亙在了兩人麵前,莫暄翮忍不住感慨道。

董嗣欽倒是很享受這旅程,拍拍馬背,然後翻身下馬,看著寬闊無比的河道和水中江渚,泛出星星點點的白色,兩岸樹木蕭然裸枝,冰寒的氣息一路攜帶不曾改變。不過與之前跨過的兩條大河相比,那兩條大河都是地勢險惡水流湍急,眼前的這條水流要平緩很多,很明顯是從深山區過渡到低矮丘陵地區的特征。他朝莫暄翮建議道:“嘖,這條河也夠寬的,咱們就雇艘船慢悠悠過去,在船上打個盹兒也成。”

哪想莫暄翮卻看著河麵怔怔地出神,她不知不覺將思緒拉回到第一次與嬴夔相識的情形,那樣的月夜,那樣的扁舟,那樣絕世的男子,就那麽將她深深吸引。這條靜靜流淌的大河,到了春天,明水流深,百花爭豔,定會是很美的吧,要是有嬴夔哥哥在,一起泛舟河上,該是有多好。

見莫暄翮對他的話沒有反應,董嗣欽拿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道:“女俠,在想什麽呢,我剛才跟你說的話聽到沒呀?”他無奈地扁扁嘴,滿腔熱情像霜打了一樣,不知道莫暄翮的心思。莫暄翮很快反應了過來,對剛才董嗣欽的話聽了個大概,但又為自己的走神而有些歉意,便模糊地道:“好,就隨你說的吧。”

本來心急趕路的莫暄翮心意慵懶起來,待董嗣欽去附近探到一個泊著船的渡口,便一起騎馬過去,兩人上了一艘看上去非常結實的中號木船,將兩匹青驥拴在船頭甲板上,莫暄翮便坐下來扶著船舷,看著浩淼壯闊的景象,繼續若有所思。“餓了吧,吃點東西。”董嗣欽掏出一大塊風幹的野兔肉,遞給莫暄翮。

莫暄翮笑著接過,柔柔地說了聲:“大蝦,這一路辛苦你了,這麽照顧我。”哪知她的話卻讓董嗣欽嚇了一跳,很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摸摸後腦勺,有點不自在:“吃東西就吃東西吧,平白無故說這話出來,你不也一樣辛苦。”他哪裏知道莫暄翮心裏在想著嬴夔,路上卻受著他的殷勤照顧,心裏不過意不去而道聲感謝。

年紀較長的船夫看出來兩人微妙的情愫,頭戴一頂大鬥笠的他撐著船,仔細打量著兩人,用厚實的嗓音道:“兩位貴客,小老兒說句不當說的話,有情貴在珍惜啊!”此話一出,莫暄翮和董嗣欽都同時轉過頭,看了看船夫又回複平靜,也不知要回他什麽好。船上有兩個船夫,一前一後劃著槳,看樣子是對父子無疑,年紀大的船夫靠得莫暄翮兩人近點。

“老伯,我想問問您,此去十日國有多少路程呢?”董嗣欽決定跟船夫搭起話來。船夫答他:“遠也不算太遠,小老兒雖然見識不多,但也還是勉強看得出你們騎的馬腳力挺快,大概要個七八天就可以到吧。”

“七八天?”董嗣欽嘴巴張了張,但又隨即沉默了下來,七八天就七八天吧,就是七八十天還不是得走。

莫暄翮一直沒有說話,她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那模樣十分安靜,待她發覺,才知董嗣欽在偷偷看著她,兩人此時靠得很近,連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不自在間,莫暄翮站了起來,起身到船舷,她容色英氣秀美,眼神堅毅,活脫脫是個出塵的人兒。

雖然見船上的兩位客人不怎麽說話,但這止不住船夫說話的熱情,他一邊劃槳一邊又道:“我家祖祖輩輩都靠撐船為生,南來北往的客人也是見得多了,但兩位這樣的倒還是第一次見。要論起來,也怕是有得大羿和姮娥那樣天神人物的風采了!”

此話一出,免不得讓莫暄翮和董嗣欽一驚,怎麽將他們與大羿、姮娥相提並論,而他們此行,不就是為了去暘穀尋找大羿?莫暄翮立馬仔細看了看兩個船夫,年輕些的一直都在認真劃槳沒有開口說話,看不出什麽端倪,與他們說話的那年長船夫胡須貼著脖頸,臉上溝壑不少,精廋精廋的,主動與他們搭話僅是閑聊還是別有用意?

莫暄翮再看了看董嗣欽,董嗣欽也微微地表示出納悶,於是,莫暄翮便笑著對船夫道:“老伯好生客氣,我們不過平常人趕個路而已。說起大羿與姮娥,我們倒是都有耳聞,大羿勞苦功高,為民除害,自是欽仰得緊。”

“是到是。”老伯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又歎了口氣,道:“你說好好的一對璧人兒,最後夫妻分離,永不相會,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就拿我這平頭老百姓來說,自孩子他娘走後,就剩下咱爺兒倆與這船為生,哎,滋味說不出啊!”

說到這,莫暄翮有些默然,從曆史來說,她知道大羿與嫦娥的結局,之前在路上也跟董嗣欽提起過世人以訛傳訛將帝堯時期大羿與夏太康時期後羿兩人混淆之事,但究竟傳說的真假還隻能待他們自己去揭曉。

董嗣欽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船夫道:“這道是,夫妻分離肯定不好受。老伯,你常年撐船見識的人也多,那有沒有聽人談論過大羿現在住在哪裏,姮娥真的是飛到月亮上去了?”

老伯道:“姮娥奔月,大家都是這麽傳的,但平民百姓,也隻能聽說無法親見。大羿替蒼生做下不少好事,不過大家都說幾十年沒見他出現了,好像晚景不大好哪,也不知死還是沒死。現在十日國是羲仲大人統轄,整個東夷也以他為尊,堯帝分外倚重於他。連羲仲大人都是上百歲高齡了,大羿比羲仲大人還要在先,雖說曾是天神,也回不去天上,在人間受盡苦楚怕都不定。”

莫暄翮心裏一沉,雖然她與董嗣欽在路途上將傳說種種都一一加以分析,但是非真假實難搞清,此去尋找大羿,其族擅射,也是想得到其支持,不過說起來現在是羲仲統轄,媯重華為羲仲舉薦,本來看上去應該是問題不大之事。但畢竟未與羲仲有深交,將來媯重華要爭奪天下大權,那羲仲又會不會以為是忤逆之舉而加以阻攔?這都還是個問號,所以,她和董嗣欽打算先進暘穀尋找大羿下落,打探虛實之後,再去拜訪羲仲。

這麽想著,她看著船夫,道:“老伯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大羿一生坎坷,受大家敬重,可最後卻落得下落不明,實在讓人唏噓。不過我們平頭百姓也隻能議論議論,這世間事,又有多少說得清呢。”

一下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好像都在默默感慨著什麽。大河再寬,終究有盡,這盹兒還沒打成,就快要上岸了,董嗣欽先去將兩匹青驥牽著,準備著登岸。莫暄翮而稍微放鬆了一下,付了報酬給年長的船夫,“老伯,謝謝你們父子送了我們一程,後會有期!”回程的時候,興許,還可能經過這裏吧。

待莫暄翮和董嗣欽已經在岸上,老船夫和他的兒子同時朝他們揮了揮手:“兩位貴客,路上珍重哪!”董嗣欽也揮了揮手作為回禮,上得馬來,才跟莫暄翮說:“我還以為坐船時,那船夫故意跟我們說話,然後要來個什麽陰謀,比如突襲,比如突然打翻船將我們淹死在水中,還比如……”

“得,你又瞎想些什麽,我仔細看了看他倆,平常人而已,哪裏會什麽功夫,而且咱們與他們素未謀麵,無冤無仇的,能有什麽陰謀可言。何況,就算他們要起歹意,也決計不會是咱倆的對手。往遠了講,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這裏也不是將來咱們要作戰的主戰場。”莫暄翮故作嚴肅的說。

董嗣欽看著莫暄翮的表情,道:“你知道我開開玩笑嘛,又嚴肅起來了,多笑笑更好。”“我這一路難道被你逗笑得還不夠多嗎?”莫暄翮噗呲一下,氣氛又輕鬆起來。再往前行,是很寬廣的低丘與平原交錯地帶,還有少許低平窪地,走起來快很多,行了約有兩天左右,見地勢逐漸抬升,又再見到山丘與嶺地,走著走著,突然天空烏雲滾滾,就下起驟雨來,兩人抓緊趕路,馬兒在山中奔馳的速度還是慢了許多,八隻蹄子陷在泥中艱難行走,終於找到一破敗的農舍前避雨。

冷得直打哆嗦的莫暄翮和董嗣欽找了些柴火來生了個火堆,順便烤烤淋得濕透的衣裳,這是在山中,山路彎彎拐拐,地麵很是滑溜,坑坑窪窪的,一眼望去,附近隻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民房。莫暄翮不禁有些惱道:“這也真是的,天寒地凍,又下這麽大雨,可怎麽走。”

董嗣欽怕她凍著,便冒著雨再去山林中多撿拾一些生柴來取暖,莫暄翮一個人在屋簷下與兩匹馬兒為伴,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好久都不見董嗣欽回來,她一下有些感覺出了不對勁,這麽大雨,他非要出去,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可是按理他那麽高的功夫應該也不至於有什麽能難倒他的呀,難倒是走得比較遠或者在山裏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了?可平白無故,就撿點柴火需要走那麽遠幹嘛,迷路了倒有可能。無奈之下,她掏出伏象杯,想要傳輸靈力,看能否感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