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就緒,大軍開拔。
此去必是惡戰,縱使傷亡過半,亦是相當正常。故此徐銳未帶家眷,而是派遣了一隊心腹騎士,將妻子們送歸清昌老巢,避免不必要的風險。
尋常戰事尚能把控,但在高烈度的激戰下,還要分神顧忌家眷,這肯定是不行的。
“諸君可有破敵良策?”
行軍路上,徐銳神情不算輕鬆。
事到如今,他的兩萬破虜軍也不算是剛剛組建的新兵了,可跟久經沙場亦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縱使在精良裝備的加持下可稱精銳,但還是難打。
倘若敵人是高麗那樣的烏合之眾,徐銳倒有信息以寡敵眾仍取得勝利,可人的名樹的影,再加自己早就曾與胡虜交過手,也是親身體會過此賊之彪悍。
據前線傳報,此番共有五萬敵軍,其中騎馬胡賊兩萬,隨從乾營則有整整三萬。
莫要小覷胡軍乾營,這些隨從部隊的戰力並不微渺,雖遠遠比不得胡人,卻是毫不遜色尋常乾軍,甚至還更強。很正常,乾軍打不贏還可以跑,而胡軍乾營不能跑,胡兒那邊軍法嚴苛,對自己胡人都是動輒殺頭,何況是隨從軍?乾營若敢怯戰而逃,往往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而作為賣國賊……
他們就連投降這條路都被封死了。
於此隻有不斷打勝仗,這些隨從乾營才能生存下去,他們雖談不上彪悍,卻也實打實堪為勁敵。
“此戰我軍該遊弋於正麵戰場外,尋伺良機,再謀出戰……”
“哨騎是最重要的,準確的說,應該是情報是最要的,將軍當將兩營騎軍全部派往四周打探消息,切不可盲目前進,否則若是運勢不佳撞見胡軍主力,我軍基本是必敗無疑。”
周勝如此說道。
作為全軍之中,唯一見過大型國戰的人,周勝沒有勸諫徐銳冒然出手。
他的意思,是將四千騎兵全部充當斥候,將破虜軍四麵的視野完全點亮,先確保自身安全,再謀戰事。
“若無友軍策應,我軍在野外,那是斷然無法勝過胡軍的,若隻是隨從乾營,那即便是三萬亦有勝算,可一旦加上胡騎,縱使僅有一萬,也難取勝。”
徐銳頷首,知道周勝說的是客觀事實。就以眼下而言,或者說就以破虜軍的編製而言,便不可能野戰勝過胡騎。
這年代沒有火槍,騎兵基本就是百兵之王。要想戰勝他們,除了使計,便是練就一支更加強力的鐵騎!
步卒是被完克的,縱使披戴重甲,也抵擋不住輕裝騎兵的全力衝擊。
架矛迎戰?真沒那麽容易!
在武穀縣一戰中,徐銳身先士卒鼓舞士氣,屹立於一線最前沿,再借助街巷狹窄騎兵無法鋪開隻能單向衝擊的地利下,也才勉強抵住輕裝胡騎的衝鋒,縱使如此,傷亡也遠比對麵要大。
而空曠的野外,便是騎軍占據地利了,何況己方兵力也處於絕對劣勢……冒然作戰,隻會磕個頭破血流。
“還是尋一防線暫且進駐,觀望風向才是,待大隊援軍抵達後,再圖謀正麵作戰……”
“總而言之,末將之意便是我破虜軍一路披荊斬棘,這才無比艱難的走到了今天,又豈能隨便一戰就死傷大半?能贏能立大功倒也罷了,可就當下形勢而言,就是損兵折將,也未必能立下多少戰功,定不如遼東一戰那般好看。”
“既然如此,得失完全不對稱,何必盡心盡力?在旁掩護便是了……漁陽未給過我等好處,主家先前已幫本郡剿滅盤踞多年的數夥龐大賊匪,眼下又是出兵掩護,已是仁至義盡。”
“任誰也不能說些什麽。”
鄔戰如此言語。
作為徐銳麾下最直來直往的將領,鄔戰素來是好戰求戰的,可此際他也是奉勸徐銳暫避鋒芒。
與其父鄔元興的觀點截然相反,在鄔戰看來這漁陽郡如何,講真與自家毫無瓜葛關聯,縱使因職責所在必須來一趟,也是盡量避免交戰才是。
我強敵弱倒是無有所謂,可敵強我弱,那一打起來就是傷亡慘重,自家好不容易一步步攢了這麽些家底,真不能為了沒有關聯的人給葬送掉!不見強敵到來,那享受厚俸實權的漁陽郡守都直接跑路了,又憑啥讓己方來硬打呢?
他們可沒得過漁陽的好。
“話不是這麽說的。”
聽聞鄔戰之言,徐銳還未出聲,鄔元興便是歎息一聲,緩緩道:
“都為乾人,又皆為幽州人,麵對外部異族的入侵,又如何能分出個公私來呢?有能力自然該幫上一把,沒有能力幫不了也就罷了,但就是按兵不動,也隻是受限於實力不濟,而絕非什麽仁至義盡、立不下多少戰功……”
“……”
“父親教訓的是。”
鄔戰沒有反駁鄔元興,而是立刻點頭,隻是從神情來看,他大抵是沒有聽進去的。
鄔家有鄔家的操守,縱使當年為匪也絕不劫掠無辜百姓,鄔戰是認同的。但因為百年前祖先曾追隨過一位家喻戶曉的無雙驍將,自家便從此不計得失,紮根邊關,隻為了國家朝廷……
鄔戰並不認同。
他不認什麽狗屁大乾,乾帝國但凡有半點值得留戀之處,它就不會落魄到今天這一步,官吏貪汙腐敗,皇帝殘暴不仁,豪族肆無忌憚,百姓民不聊生,講真,鄔戰覺得乾帝國亡了都是該的,更不會想著去守護這殘破的王朝。
至於這漁陽的百姓是苦,此番被胡人盯上……但這和自己又有什麽關聯?胡人又不是被他們破虜軍招來的,而破虜軍看似是帝國所建,可能走到今天,也是全憑兄弟們與主家徐銳一同盡心盡力奮勇拚殺,以實實在在的戰功拚過來的!又不是王朝白給的!
若說寸功未立,就被高層看好,給兵給錢、優容厚待,那己方確實是有義務為王朝而戰,去守衛黎民百姓,然而一切都是靠自己拚出來的,己方雖名為乾軍,又有什麽義務去拚命?
“唉”
見鄔戰不以為然,鄔元興歎了口氣也沒有多說。
他知道自己是對的,可兒子的想法同樣沒錯。
大義是對,私情亦對,如何抉擇,實際本質上都沒有對錯之分。
“再過兩日,便將開進漁陽郡內,屆時當緩緩向前,先平穩開進北衛堡壘群,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