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飛看了他一眼,輕輕歎口氣,踱到窗前,目視窗外,不無遺憾地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破案也是一樣。本來我以為隻要找到胭脂樓的紅胭脂,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但我沒有找到她,找到的隻是她的屍體。她已於三天前被人殺死,棄屍荒野,死因仍是一劍穿心。顯然,是有人知道陰謀已經敗露,為了不讓我找到她從她嘴裏掏出更多的秘密,所以搶先一步殺了她。”

陸天沉道:“殺她的人當然就是那個神秘黑衣人。”

陸一飛道:“所以現在,神秘黑衣人的身份就成了一個謎,也許是一個很快就可以解開的謎,也許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

陸天沉似乎心有不甘,問道:“難道除了紅胭脂,就再也沒有人見過神秘黑衣人的廬山真麵目嗎?”

陸一飛想了想,道:“也許還有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

陸天沉一怔,急忙追問道:“這個人是誰?”

陸一飛淡然一笑,道:“就是他自己。”

陸天沉“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不再說話。

陸一飛從窗外收回目光,回頭看他,嘴唇動了一下,想要說什麽話,但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一陣香味,一陣奇怪而又熟悉的香味。等他腦海中閃過“曼陀羅花”四個字時,已有幾縷奇香奇毒的氣體鑽入鼻孔,吸入身體。

他全身一震,身子頓時軟綿綿的,搖晃幾下,幾欲摔倒,急忙伸手扶住身旁一把椅子,吃力地坐下來。坐下之後,他便全身虛脫,手腳酥軟,再也沒有半分力氣站起來。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抬頭看著陸天沉,吃驚地道:“義父,你、你……”

陸天沉在他跟前來回地踱著步子,但腳步緩慢而沉重,他的臉色也忽然沉下來,雙目中閃爍著陰冷而可怕的精光,盯著他道:“一飛,不是為父想要殺你,實在是你太聰明,為父不得不殺你,你休怪為父絕情!”

陸一飛似乎在一時之間尚未反應過來,看著他驚詫地問:“義父,這、這是為什麽?”

陸天沉緊緊盯著他,冰冷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劍想要將他的心髒刺穿一般。

陸一飛驚得目瞪口呆,睜大眼睛道:“你、你就是那個神秘黑衣人?”

陸天沉道:“不錯,我就是那個神秘的黑衣蒙麵人。當我以帝京府衙總捕頭的身份出現時,我的兵器是一根飛鏈;當我以神秘黑衣人的身份出現時,我使用的兵器就是一柄精鋼軟劍。那天在城南大紅門外樹林中,我沒有殺你,並非我當時殺不了你,而是實在不忍心殺你,因為你畢竟是我一手帶大的,雖非我親生,但我一向將你視若己出。況且你當時所知並不多,對我們尚未構成重大威脅,所以我並未殺你,隻是嫁禍於你,把你當作殺人凶手關進了大牢。本想隻要你老老實實地待在大牢裏,不再插手調查這件案子,待風聲過去之後,再放你出來,就沒事了。誰知你、你卻越獄而逃,屢屢破壞我們的計劃。現在,你已殺了高傑,一切都被你知道了,我若不殺你,遲早都會被你所製,而且以後還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因此受到牽涉,受到傷害。”

陸一飛看著他,看了許久,他已經確信他說的是真話,因為陸天沉的臉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難看過,口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認真過。他沮喪地垂下頭去,長歎一聲道:“看來我是百密一疏,功虧一簣。但是,如果你真的就是神秘黑衣人,那你又為什麽要殺杜五叔呢?他可是你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呀,在樹林裏,你放過了我,卻為什麽不肯放過他呢?”

陸天沉冷笑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知道杜五是什麽來頭嗎?他其實是當今被打入冷宮的皇後娘娘杜雪妃的親叔叔。杜雪妃失寵被廢,你說他會幫誰?他當然要極力幫助杜雪妃爭回昔日母儀天下的位置。而要幫杜雪妃重新坐上皇後寶座,最重要的一條是什麽,你知道嗎?”

陸一飛想了想,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千方百計阻止別的妃子搶先登上這個位置。”

陸天沉點頭道:“不錯,如果別人捷足先登,杜雪妃再想重新當正宮娘娘,那就難於登天了。所以杜五其實早就在懷疑我,跟蹤我,調查我,希望能通過我找到皇上的其他妃子背叛皇上的證據,然後再通過杜雪妃在皇上麵前揭發那些妃子,讓她們在皇上麵前失寵。這樣一來,在杜雪妃重新爭奪皇後寶座的過程中,就少了許多強有力的對手,取勝的機會就會更大。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你說我不殺杜五行嗎?”

陸一飛道:“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神秘黑衣人的劍法與無情劍客高傑的劍法完全相同,兩人殺人的手法也完全一致,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區別,甚至我一開始還從肖玉兒身上的傷口判定殺她的神秘黑衣人就是第一次殺徐夢痕並將之棄屍定安橋下的凶手。看來神秘黑衣人是在刻意模仿高傑殺人,為的就是要讓人誤會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個凶手殺的,都是高傑殺的,但我總覺得能將高傑的劍法模仿到如此能夠以假亂真的程度,似乎不太可能。”

陸天沉微微一笑,道:“你果然聰明絕頂,連這一點也被你看出來了。其實我根本就不是在模仿他的劍法,我所使用的本來就是他的劍法,因為、因為我和他原本就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陸一飛大吃一驚,而又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倆竟是同門師兄弟,難怪劍法那麽相似。帝京裏的兩大絕頂高手,竟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同門師兄弟,這太出人意料了。”

陸天沉冷冷一笑,道:“這個世界上,你意料不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一切都已明了,陸一飛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沉去,沉向萬劫不複和深淵。他盯著陸天沉的臉看著,似乎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的答案,但是他的臉上隻有陰冷的笑容。

陸一飛輕輕地搖著頭,喃喃地道:“……怎麽會這樣?義父,你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陸天沉冰冷陰沉的臉上掠過一絲難言的痛苦,似乎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心底最痛楚最無奈最傷心的那一根心弦。

他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緩緩轉過身,背對著他,沒有說話,許久,一聲歎息傳來。雙眉一皺,忽然,一線殺機自他眼中閃過。他突然轉身,手腕一抖,七尺金鋼飛鏈倏然自他手中飛出,如蛟龍出海,如天邊閃電,如萬鈞雷霆,直向陸一飛的眉心印堂擊去。

陸一飛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內心的變化卻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就在飛鏈擊來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不是害怕,不是恐懼,而是心痛,而是失望。一種心痛的失望。

就在飛鏈襲來,幾乎已經擊到他頭上的那一刹那,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陸一飛屁股下麵的椅子未動,但他的人卻已像脫兔一般,向後躥出好幾尺遠。“叭”的一聲巨響,他剛才坐過的那把椅子被飛鏈擊得粉碎。

陸天沉如見鬼魅,臉色大變,驚恐地盯著他,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你、你……”

陸一飛拍拍身上的灰塵,淡淡一笑,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你是神秘黑衣人,所以為防萬一,在來見你之前,我就把曼陀羅花毒的解藥藏在了胸前的衣服裏。對了,忘了告訴你,這瓶解藥是皇上後宮中的一個小姑娘送給我的,想不到在這裏又派上了大用場。我早已打開瓶蓋,隻要我輕輕低一下頭,即可聞到解藥。所以,你這種奇香奇毒的曼陀羅花香對於我來說,早已不起任何作用了。”

陸天沉怔在那裏,訥訥地道:“你、你說你早就知道我是神秘黑衣人了?這、這怎麽可能?”

陸一飛道:“其實我早就已經懷疑你了,原因有兩點。其一,你在城南大紅門外那片樹林裏一劍刺穿徐夢痕的心髒置他於死地之時,就已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徐夢痕的心髒與常人有異,而知道他的心髒生在偏右一邊的人並不多,隻有你我、杜五叔和徐夢痕的父母以及他的未婚妻肖玉兒,另外還有檢查出他心髒有異的帝京名醫清虛觀無極道長。而肖玉兒早就被殺,除了我自己,就隻剩下五個人了。但是神秘黑衣人在樹林裏殺徐夢痕之時,杜五叔就潛伏在我身邊不遠的灌木叢中,所以他的嫌疑也可以排除。這樣一來,就可以肯定地說,這個神秘黑衣人就是你、徐老爺子及其老夫人和無極道長四個人中的一個。但直到這個時候,我還是沒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因為我當時實在沒有理由懷疑自己這位一向秉公執法、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受人尊敬的義父。”

陸天沉問:“那你最後又是如何懷疑到我頭上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