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子的奶奶去年摔了一跤,導致中風邊癱,半邊身子不能靈活動彈,醫生要她多出來走動走動,可能能慢慢恢複過來。

懂事的陳燕子一有空,就扶著奶奶出來散步。

“小燕子好!”喬雨萍笑著回應自己的學生,“我剛剛還碰見你爸爸來著,他挑著一擔土肥往田裏去了。”

陳燕子問:“喬老師,我剛才看見你到處跟人家打聽,是不是丟了什麽東西沒有找回來呀?”

喬雨萍怔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告訴她:“咱們學校的一個電燈開關壞了,老師想找個電工師傅幫忙修一下,可是問了好多人,都沒有找到會修理的電工師傅。”

陳燕子跺了一下腳說:“哎呀,喬老師,你早說嘛,我去跟我爸說說,這事包在他身上。”

“你爸是電工啊?”喬雨萍有些意外。

陳燕子說:“我爸不是電工,但是他以前在電子廠打過工,會修很多電器,家裏的電視機壞了,都是他修好的,修個電燈開關肯定沒有問題。還有啊,以前有一次村裏的廣播不叫了,也是他去幫忙修好的。”

“是嗎?”

喬雨萍一下就定住了。

過了好久,她才回過頭看了李鳴一眼。

李鳴也在看她。

兩人心裏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既然是陳燕子說的這樣,那剛才喬雨萍遇見陳久,他為什麽要說自己不會修理電燈開關幫不上忙呢?

喬雨萍是他女兒的老師,而且平時對陳燕子也很關心,按理說陳久應該很樂意為老師幫這個忙才對啊。

可是他為什麽一口回絕了呢?

也許最有可能的解釋是,他知道喬雨萍說電燈開關壞了,急著找電工維修是假的。

他看到喬雨萍跟一個穿製服的警察在一起,他知道他們這麽著急地在村裏找電工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所以趕緊在喬雨萍和這個警察麵前撇清自己跟“電工”的關係。

喬雨萍想起了陳久看到李鳴身上的製服時,眼底閃過的那一絲慌亂之情。

陳久夫妻倆跟金玉紅同在一個地方打工,這次返鄉,也是跟金玉紅一起坐火車回來的。

難道他跟金玉紅之間有著某種更加密切的關聯,難道他就是跟金玉紅一起殺害孔春山的同夥?

李鳴看了喬雨萍一眼,低聲道:“我得馬上打電話通知我師姐,叫她帶幾個人過來,先把陳久刑拘了再說。”

喬雨萍看著陳燕子攙扶著奶奶顫巍巍走遠的背影,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沉重,搖頭說:“我看還是先別急著抓人,陳久是否跟孔春山的死有關,咱們都還在猜測之中,並無真憑實據,還是先深入調查一下再說吧。”

“那好吧,”李鳴把警帽取下來,用手指梳理著自己被汗水微微打濕的頭發,說,“你說怎麽調查?”

喬雨萍不由得笑了,扭過頭來看著他說:“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才是警察啊。”

李鳴也笑了,戴上帽子說:“我們警方如果要調查一名犯罪嫌疑人,一般會從兩方麵入手,一是作案動機,二是作案時間。”

喬雨萍說:“那咱們就從這兩方麵開始調查吧。”

喬雨萍和李鳴首先調查的是陳久與孔春山之間是否有債務關係。

借錢這種事,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村裏人對這樣的事大多都不會張揚,所以最知道情況的,隻能是借款者的家裏人。

但他們總不能直接去找陳久夫妻問他們是不是找村長孔春山借錢了,就算問了,現在孔春山已經死了,所謂死無對證,他們如果不承認,那也沒有辦法。

想了一下,喬雨萍抬頭看見陳燕子的奶奶正坐在不遠處河邊的一個樹墩上,看著孫女和宮敏等幾個小夥伴在河灘上玩沙子,她心裏忽然有了主意,走過去坐在奶奶身邊的沙地上,跟老人拉起了家常。

老奶奶雖然半邊身子行動不便,但頭腦卻很清醒,精神也挺好,而且還非常健談。

喬雨萍裝著無意間談起陳燕子家的經濟情況,說:“這幾年在外麵也不好掙錢,我看好多村民出去打工不但沒掙到錢,還要貼上一大筆路費,最後弄得要借債度日,小燕子家裏應該還比較好吧?”

老奶奶臉上帶著笑容,說:“還好吧,雖然我摔傷後住院花了不少錢,但都是我兒子兒媳打工掙的錢,也沒有找誰借過錢。”

“真的沒有借過錢?”旁邊的李鳴追問了一句,“我聽說孔春山在村裏放高利貸,村裏好多人都找他借過錢呢。”

“沒有,我兒子兒媳一直在外麵打工,別說我們家不缺錢,就算真的需要錢,也不能去找孔春山那個黑心村長借錢。他借給別人的是高利貸,放在舊社會,那叫閻王債,會把人逼死的。”

老奶奶回頭瞪了他一眼,提高聲音,用教訓年輕人的口吻說。因為語氣急促,說到最後,竟忍不住咳嗽起來。

陳燕子聽到奶奶的咳嗽聲,急忙跑過來,拍幹淨手上的沙子,給奶奶捶背。

喬雨萍朝李鳴使個眼色,兩人起身,悄悄離開了河邊。

孔春山跟別人結仇,無外乎兩個方麵的原因。

第一是借貸,他借給村民的是高息貸款,到期不還,還會上門逼債,跟借債人產生矛盾甚至仇恨,是常有的事。

第二是他在村裏亂搞男女關係。他以為自己是一村之長,就可以在村裏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不但經常在半夜裏去敲寡婦家的門,而且一些丈夫在外打工的留守婦女,也常常受到他的騷擾。他因此惹火燒身,也不足為奇。

從河堤上走下來的時候,李鳴問:“會不會是孔春山對陳久的老婆有什麽不軌的舉動,被陳久知道後,便對這個流氓村長動了殺機,最後跟金玉紅一起聯手,把孔春山給殺了?”

喬雨萍想了一下,搖頭說:“這個可能性不大。我對陳燕子家裏的情況,多少還是有點了解。她媽媽是外省人,是她爸爸在廣東打工時認識的,嫁到碾子灣村後,剛生下小燕子,他們夫妻倆就再次去廣東打工了,如今小燕子已經長到了12歲,這期間他們夫妻倆隻在春節期間回來過兩三次,一般也隻在家裏待上幾天,過完年又急匆匆走了。哪怕是小燕子的奶奶摔倒中風,他們因為工作忙,也沒有回家。最近一次回鄉,已經是三年前了。所以你說孔春山對陳久的老婆做過什麽,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她平時根本就不在家。”

李鳴用腳把地上一塊石子踢得老遠,喪氣地說:“這麽說來,咱們是找不到陳久的作案動機了。”

喬雨萍說:“那咱們還是去調查一下看他有沒有作案時間吧。”

李鳴問:“怎麽查?”

喬雨萍說:“我帶你去他家吧,怎麽調查就是你這個警察的事了,我隻是一個小學老師,可不是超級女神探。”

兩人沿著水泥村道向前走著,很快就來到了陳燕子家的門口。

大門打開著,屋裏擺著一張桌子,陳燕子的媽媽正跟村裏幾個女人在打麻將,旁邊還圍坐著幾個老頭老太太充當看客。

陳燕子的媽媽本是城裏人,下嫁到這裏,身上還帶著一些城市人的作派,比如說她會抽煙,又比如說她不會講本地方言,隻能用普通話跟別人交流。

看見喬老師上門,陳燕子的媽媽趕忙把叼在嘴裏的煙夾在手裏,用普通話說:“喲,喬老師來咱們家家訪了?快請坐,我去給您倒杯茶。”

說罷就要從麻將桌前站起身。

喬雨萍忙說:“不用了,我不是來家訪的。這位警察同誌想到村裏調查一下孔村長死亡的案子,他對村子裏的情況不熟悉,所以請我給他帶個路。”

陳燕子的媽媽這才注意到她屁股後麵還跟著一個大蓋帽,臉色就冷了下來,茶也不倒了,繼續坐在桌子邊搓麻將,摸了一塊麻將牌之後說:“喲,他叫你帶路,你就把他帶到咱們家來了呀?”

李鳴聽出她話中有話,忙說:“隻是例行的走訪調查,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我們也到其他村民家裏調查過了。”

“那警官你想調查什麽呢?”

“我想問一下,9月13日上午,你丈夫陳久在幹什麽?”

陳燕子的媽媽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說:“9月13日?今天是幾月幾號了?”

她一邊摸著麻將,一邊瞟了一眼牆上的日曆,“喲,今天都已經10月3號了,這都過去二十來天了,誰還記得自己二十天前幹過什麽啊。”

喬雨萍說:“就是你們從廣東回到家裏的第二天。”

“哦,那天啊,”陳燕子的媽媽想了一下說,“前一天我們坐火車回家,在車上根本沒有睡覺,所以回到家已經很累了,當晚很早就上床休息了,第二天,也就是你們說的9月13日,我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啊。”

李鳴問:“有誰能證明嗎?”

陳燕子的媽媽沒好氣地說:“兩口子在**睡覺,你說這個怎麽能找別人來證明呢?”

其他幾個打麻將的婦女聽了,都不由得笑起來。

李鳴臉上一紅,看看喬雨萍,兩人覺得再問下去,也不可能問出什麽結果,於是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