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燕三絕“劍術”一絕,絕非浪得虛名。

隻可惜他的劍快,陸海川的鐵尺也不算慢,對方長劍剛剛刺到背後,他手中鐵尺也已貼著後背衣服斜削而至。“當”的一聲,劍尺相碰,長劍淩厲的攻勢盡數被鐵尺封住,兩人都覺有一股深沉雄渾的內力自對方兵器上傳來,各自手臂不禁為之一震。

三招一過,燕三絕自忖在兵器上占不到對方便宜,立時虛刺一劍,雙膝未屈,腳步未動,人卻已向後平移一丈餘遠。

這份平波逐浪的輕功,雖難免有炫耀之嫌,卻倒也十分罕見。

陸海川鐵尺一指,喝道:“想逃麽?”

人隨聲起,雙足一頓,已疾追而去。

燕三絕忽地喝道:“看打。”左手一揚,甩出六支燕尾飛鏢,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陸海川。

陸海川見那飛鏢來勢不快,正要伸手去接,孰料對方右臂一抖,又同時打出六枚飛鏢,青光連閃,竟快得讓人幾乎瞧不清楚。

他右手握劍,卻還能發鏢,已出陸海川意料,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後發的這六支飛鏢卻並非射向陸海川,而是分別射向先前射出的六支燕尾鏢。六支慢鏢被六支快鏢一擊,立時在空中加速,破空而來,激射陸海川,而後射的六支飛鏢已然勢盡,掉落在地。

這一招叫做流星趕月,是極難練的暗器手法。

六支慢鏢本已距陸海川隻有一尺之遙,此時突然加速,事起倉促,來得又快,令正欲伸手接鏢的陸海川大吃一驚,急忙縮腕暴退,情急之下,雙手一揚,將身上長衫脫下,把來勢迅猛的六支毒鏢悉數罩住,再一轉身,一抖長衫,六支燕尾鏢又折了回頭,化作六點寒光,射向燕三絕全身六處大穴。

燕三絕“咦”了一聲,揮劍一掃,**盡寒光,便在這時,陸海川忽地抬足一踢,落在地上的一支毒鏢倏地飛起,射向燕三絕左邊肋下。

這支鏢來得蹊蹺突兀,而且無聲無息,燕三絕驚覺之時,已然揮劍不及,隻好扭腰閃避。

但他左邊肋下白天被熊人傑刺傷,雖已上了金創藥,此時一動,牽扯傷口,疼痛鑽心之下,竟然打了一個踉蹌,立時身前空門大露。

陸海川等的就是這千載難逢的良機,不待對方拿樁站穩,人已閃電般衝上去,手中鐵尺化作判官筆連連點出,隻聽叭叭幾聲響,燕三絕身前雲門、天突、膻中、梁門等數處大穴已盡數被封,立時動彈不得。

陸海川一擊得手,立即大喝道:“囚車何在?”

右首四名拘捕手齊聲應道:“來了。”迅速推出一輛囚車,將燕三絕的手腳用粗大鐵鏈鎖住,抬上囚車,四下鎖好。

剛才還負隅頑抗不可一世的飛天大盜,轉瞬便成了階下之囚。

陸海川麵沉如水,直朝燕子飛走去,緩緩問道:“據我所知,你的內力已恢複了六七成,是否也想與本捕動一動手?”

燕子飛臉色慘白,幽幽地看一眼被囚的丈夫,歎了口氣道:“他既被擒,妾身即便能脫身苟活,又有何益?陸大人,請動手吧。”

說罷,她麵如灰死,鬥誌全無,緩緩伸出雙手,任人捆縛。

陸海川大手一揮,又有四名拘捕手推上一輛囚車,把燕子飛也上了鐵鏈,囚在了車裏。

凶犯伏法,雙雙被囚,大快人心。

知府衙門的人都大大鬆口氣,人人心中暗想,陸海川身手敏捷,辦事幹脆利落,無論是武功智謀,皆有過人之處,果然不愧是從京城裏來的高手。

陸海川走到馬車前,遣散燕三絕請來趕車護衛、對事情真相毫不知情的二三十位護院武師,又命人將大木箱的夾層全部打開,取出夾藏在裏麵的金錠,細細清點,竟有一萬三千兩之多,若折換成銀子,足有數十萬兩之巨,數目之大,令人咂舌。

陸海川一一登記在冊,複又將全部金錠集中裝於五隻大木箱內,用封條封好。細細察看,確認萬無一失了,這才放心。

他回轉身來,衝著同知田雲山一抱拳,說道:“田大人,本捕今日白天已飛鴿傳書前往武昌兵馬司吳總兵處,借調他屬下‘猛虎營’五十名好手前來協助本捕將贓銀及囚犯押解回京,估計他們就快到了。咱們就此別過。”

田同知一驚,道:“陸大人今夜便要走麽?”

陸海川拍拍裝滿黃金的大木箱,道:“這些黃燦燦的金子不知有多少人垂涎,這兩名囚犯也絕非善類,為免夜長夢多,本捕還是早點回京交差為妙,就不再多耽擱了,猛虎營的高手一到,本捕便與他們一道連夜起程。”

莫驚雷也走上前來,誠意挽留道:“陸大人又何必急於一時,天明之後再行趕路,也不為遲。”

陸海川微微一笑道:“莫兄好意,本捕心領,但早一刻上路,便早一刻交差,本捕肩上的這副擔子也便早一刻卸下。若多行耽擱,出了差錯,你我做臣子的誰也擔待不起。”

莫驚雷見說,也不好再執意挽留,卻伸出右手,伸直大拇指碰碰自己胸口,另外四個手指頭一張一握。

陸海川見他向自己挑起大拇指,知道他是誇讚自己奮力擒凶,無比神勇之意,當下謙遜一笑,不以為然。

莫驚雷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感激道:“犬子能虎口脫身,全仗大人成全,小人無以為報,請受小人一拜。”

言罷,納頭便拜。

陸海川道:“莫兄言重了,快快請起。”

見他不願起來,急忙彎腰伸手去扶。哪知手指剛一觸及他的衣服,莫驚雷突地脖子一挺,竟一頭朝他胸口撞來。

這一招與少林寺赫赫有名的“鐵頭功”如出一轍,一撞之下,力逾千鈞。無論撞到誰身上,非得肋骨折斷,深受內傷,當場吐血不可。

陸海川臉色一變。

兩人相距甚近,又事起倉促,全無征兆,等他驚覺不妙之時,莫驚雷的頭頂已抵到他胸前不足一寸之距,閃避已然不及,隻好腳下一滑,急速向後退去。

莫驚雷手足並用,在地上爬行向前,緊追不舍,頭頂始終不離對方胸口。

陸海川一口氣連退十餘大步,莫驚雷也手足不停,奮力向前,緊緊想隨,步步相逼。

陸海川臉色由白變青,難看至極,隻盼能與他退開三寸之距,以便出手反攻,隻消輕輕一掌擊在他頭上,對方便非得腦漿迸裂,當場斃命不可。

可生死關頭,要想爭取一寸之距,卻比爭奪三百裏河山更加凶險,更加艱難。

再退數步,陸海川的後背已抵到牆上。

便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砰的一聲,莫驚雷的“鐵頭功”已紮紮實實撞在他胸口。

有如被大鐵錘重重一擊,陸海川隻覺胸口一痛,喀嚓一聲,肋骨斷了兩根,心中血氣翻湧,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疾噴而出。

雖已大受內傷,卻還是拚死擊出一掌,拍在莫驚雷肩頭,掌力雖隻及平時五成,還是將莫驚雷擊飛出去,重重地摜倒在地上。

莫驚雷翻身爬起,隻覺肩上火辣辣地痛,喉頭一甜,湧出一口鮮血,卻又暗自強行咽下。

這下驚變突起,大出意料,知府衙門的人“咦”了一聲,旋即醒悟,以為莫驚雷犯上作亂謀刺朝廷命官的老毛病又犯了,人人臉上色變,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刀劍出鞘,弓箭上弦,呼啦一聲湧上來,就要將莫驚雷圍住。

莫驚雷擺一擺手道:“弟兄們,先別忙著動手。這姓陸的家夥並非朝廷特使,隻是個冒牌貨而已,大家可不要被他騙了。”

大夥一聽,不由麵麵相覷,躊躇不前。

陸海川手捂胸口,倚牆而立,臉色慘白,盯著他道:“大膽莫驚雷,你突施重手擊傷本捕也還罷了,此刻還要口出謠言,迷惑眾人,置疑本捕朝廷命官的身份,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你可知曉?”

莫驚雷上前一步,冷聲笑道:“犯下死罪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

陸海川亮出黃金腰牌,凜然道:“本捕身為朝廷特使,有皇上禦賜金牌為證,難道還會有假?”

莫驚雷看看他那塊黃燦燦的腰牌,道:“金牌不假,但人卻是假的。你可知殘殺刑部捕頭,搶奪黃金腰牌亦是死罪?”

陸海川臉色一變,惱羞成怒,大喝道:“大膽狂徒,竟敢誣蔑朝廷命官,該當何罪?熊捕頭,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上前將這犯上作亂大逆不道之徒給我拿下。”

真相尚未大白之前,此人畢竟還是朝廷特使,令出如山,熊人傑不敢有違,答應一聲,就要上前拿人。

莫驚雷卻擺手止住他,道:“熊兄弟,聽我把話說完再動也手不遲。”

又扭頭望向陸海川,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陸大人,你剛才曾說有人向朝廷舉報柳章台為官不正貪贓枉法之事,那你可知曉舉報之人是誰?”

陸海川搖頭道:“本捕不知。”

莫驚雷道:“實不相瞞,那人不是別個,便是莫某。其實早在四五年前,皇上就已懷疑青陽知府柳章台官風不正,有貪贓枉法之嫌,所以就下了一道密旨,派當時正在刑部督捕司當差的莫某潛入柳章台身邊,暗中調查他犯罪的證據。若非皇上對他早有戒心,他為官十年,豈有不升不降不褒不貶之理?”

他回頭瞧一瞧同知田雲山,道,“田大人,這是皇上當年下的密旨,此時公開,亦無所謂。請過目。”

當下從懷中掏出聖旨,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