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走進新新飯館,你果然看見丈夫的生前好友小韓。

“嫂子?您怎麽來了?”

小韓有一張清秀的臉,那臉上總掛著恭順的微笑,過去當他到你家裏去做客時如此,今天依然如此。隻不過你從那恭順後麵看出了點別的什麽,是警惕?還是……也許小韓依然還是小韓,可你和昨天的你卻不一樣了。不過今天你堅信改變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對方。發現這種改變使你感到悲憤,你不知自己還能從許許多多過去很熟悉甚至很親近的人身上尋找到什麽?對於刑警來說,這種尋找有時不是很痛苦麽?

“出來辦事,路過,吃點東西。”你淡淡地說。

“哦?那好,給嫂子來半斤烤肉吧?本店的韓國烤肉還不錯。”

“行,隨便。”

望著小韓手腳麻利地為你準備一切,你點燃一支煙。你在煙霧裏審視這間小小的飯館,卻看不出什麽。

烤肉的炭火爐在你麵前飄散著木炭燃燒的煙味。小韓含著笑,在你麵前坐下,殷勤地替你把鮮嫩的肉夾到爐火上。那肉頓時發出吱吱的呻吟,迅速地蜷縮著,仿佛在痛苦地掙紮,你注視著那顏色的由紅變白,眼前突然疊印出丈夫血肉模糊的臉和李印花那腐爛著的軀體……

“我不吃了……”你啞聲說,強力壓下從五髒六腑中湧出的厭惡,“拿走……”

“您不舒服嗎?……換點素的……”小韓仍是那麽熱情,轉眼間,又把兩盤素菜端了上米。

可你已經走了。

小韓端著菜站在那裏發愣,那張清秀的臉上變幻著各種表情。

你在窗外盯著他的表情,又點上一支煙,淚水不知怎麽便流下來。

二十二

那晚你做了一個很古怪很混亂的夢。

那仿佛是一片初春的草坪。那種碧綠的、嬌嫩的、纖細的草。是早晨,大陽剛從熟睡中興致勃勃地醒來,正用最大的熱情撫摸著那草坪,把夜間悄悄來到人間的無數顆晶瑩露珠撥動得亮麗無比。草間也許有一隻蚱蜢,正精細而無休無止地梳弄自己的長須。空中也許有一隻蝴蝶,正驕傲而懶散地展示著自己絢麗的翅膀。沒有雲,因為露水們還迷戀著大地而不願到天上去,天便像一匹絲綢般的蔚藍。而嫻靜的殘月正悄悄含笑地歸去。這時候你來了,你在夢裏看見你自己來了,看見你自己那麽聖潔那麽怡然地來了……

你感覺到踏著草坪時腳底那柔軟的顫動,你也呼吸到被露水和陽光攪拌得既濕潤又溫暖的空氣。你穿著一襲純白的衣裙,涼爽便透過它親吻著你的肌膚。你飛得並不高,因為那隻蝴蝶正掠過你的發際,還妒忌地瞪了你一眼;因為草葉正不斷地碰到你的臉,像一隻隻小手滑過般地酥癢。你就像一隻白鳥,掠過如夢如詩的清晨,無拘無束地尋找,尋找……

你尋找的人出現了,那是你夢寐以求的人。他坐在草坪上,披著一身金燦燦的陽光,微笑著向你張開雙臂,等著你向他飛去,等著你撲進他的懷抱,等著你和他一起享受這令人陶醉的晨風與愛情。

於是你更急切地扇動翅膀,撲向你的愛人。可就在溫情如水的一刻,卻有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在天際中響起,像一顆黑而硬的石頭,在愛湖中激起波瀾。

“他是一個罪犯!”

你的翅膀突然折斷,你跌進濕漉漉的草叢。原來這柔軟的草也會紮人,它在你的肌膚上刺出一個個紅色的斑點。你抬起頭,茫然四顧,於是你又聽到那聲音的重複。

“他是一個罪犯!罪犯!”

“誰是罪犯?”你茫然地問。

“親愛的,是我呀。”丈夫的聲音。於是你又看到了丈夫那顆開裂的頭顱。血淋淋的笑容是猙獰的,伸過來的可以稱之為手的東西上垂著一根顫巍巍的肌腱。你驚恐地後退,無力地爭辯著:“不!不不!你不是……你知道你不是的……”丈夫仰臉哈哈大笑,於是天便陰沉下來,草地開始在冷風中瑟瑟抖動。

起霧了,濃得像水一樣的霧,丈夫破碎的臉模糊在霧中……“我是罪犯,嫂子。”是小韓?你定睛細看,卻辨不出男人的模樣。

你戰栗得像一棵風中的枯草,你早沒有了片刻前的柔情。你隻想撲上去,認清那個人,認清那個謎……

於是你醒了。

依然長夜寂寥。

二十三

對新新飯館的蹲守一無所獲。

你站在公共廁所的窗前,為了抗拒撲鼻的惡臭,一支接一支地吸煙。

一個提著褲子的老太太進來,看見你嚇了一跳,畏縮著想退出去。

“我不是壞人,大媽。”你沒好氣地說。

老太太端詳著你:“挺秀氣的姑娘,幹嗎躲在這兒抽煙啊,這都是中學那幫半大小子幹的事兒。”

你哭笑不得地把煙掐了。

二十四

“我是肖勁,你太累了,今天晚上你不要去了,我已經做了安排。”

“我要去。”

“那平,這是命令。再說,你難道不信任我和咱隊那幫弟兄嗎?”

“我要去。”

“你可真倔!你這麽倔的女人我可真沒見過!”

“我不是倔,我隻是要去工作。”

“工作也不在這一天兩天,刑警的工作是永遠幹不完的,你難道想累死自己鬧個解脫嗎?”

“我掛電話了!”

“別別……好,不說別的。可是明天你要去法院,今天就別太累了,行嗎?”

“齊豔萍那邊有新線索嗎?”

“我和她談了,看來姓韓的確實不是好東西,可她再也說不出別的什麽,反反複複就那點兒男女的臭事兒……咱們辦的可是殺人案啊,沒鐵板釘釘的證據哪兒成?”

“看來隻有新新飯館這條線索了。那,我必須去。”

“你真死心眼……再說,姓韓的認出你怎麽辦?”

“我不是弱智……”

二十五

從法院出來,你匆匆鑽進一輛出租車,用貼了太陽膜的車窗遮起自己的眼睛,你不願看見那穿了新衣服的小女孩在爺爺奶奶的懷裏哭鬧,你也不忍聽見那稚嫩的聲音焦急地尋找你。

“姨,姨,姨呢?”

於是你躲起來,讓母性的潮汐在自己胸膛裏悄悄平息下來。

“開車吧。”你低聲說。

可司機沒有動。你驚異地抬頭,於是從後視鏡裏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

“嫂子,您真是活雷鋒啊。”

“……”

“我知道您心裏不好受,養了好長時間了,和親母女似的,可法院判給了爺爺奶奶,人家畢竟是親的……算了,那孩子總算有個家了。”

“那孩子命苦,她有個母親,叫齊豔萍。”你冷靜下來,冷峻地回答。

“哦……”前麵的背影動了一下。

“怎麽,這個名字難道你不熟悉嗎?也許,你熟悉她做買賣時的專用名字,姍妮?”

“嫂子。”小韓扭過臉,於是你敏銳而驚奇地發現這臉上的清秀早已被憔悴所代替,那一向怯怯的眼睛也布滿了血絲。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句,“嫂子,您看來都知道了……我正要找您。求您了,放我一馬,行嗎?這幾天飯館門外老有生人晃悠,我知道要出事……”

哪個毛頭小子暴露了目標?你在心裏罵了一句。隨即冷冷地回答小韓:“韓躍,我告訴你,放你一馬,那是不可能的。”

小韓歎口氣,似乎無可奈何地垂下頭。沉了片刻,他微微笑了:“何必呢,嫂子,抓了我至多也不過是個嫖娼。再說,把很多過去的事揭出來,大家都不光彩。”

你的周身感覺一陣發冷,你的那種預感從時隱時現的心靈深處又一次抬起頭來。你抱緊雙肩,仿佛在抵禦,又仿佛在掙紮。你極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不暴露出那難以控製的顫抖:“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這飯館是大哥生前操持的,那幾個女人也是大哥領來的。就連齊豔萍和我上床,也是大哥牽的線。”小韓揚起臉,是厚顏無恥的笑意。

你顫抖得已經抑製不住,心在喉嚨口掙紮。你知道小韓在欣賞你的痛苦,可你不能不痛苦。

你推開車門,踉蹌著衝了出去,你覺得窒息,你需要空氣。

小韓也走下車來,殷勤地問著:“怎麽,嫂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哎呀,您臉色不好……”

哢嚓!猛然扣到他手腕上的銬子把他的笑容僵死在臉上,他麵對著你噴火的眼睛臉色變得慘白。那一瞬間,他似乎沒有了知覺和思想,他的肉體在手銬的束縛下變得萎縮。

啪!一個耳光;啪!又一個耳光。你把所有的憎恨、憤怒、絕望、痛苦、悲哀都集中到手掌上……

二十六

“你今天練得不錯,心定下來了。”就應該這樣,什麽也不想。古語雲:靜極生動哲理精,真氣須從虛無生;知道愈多思愈亂,內裏常轉無字經。

“我被停職了,所以沒的可想。”

“停職?你犯錯誤了?”

“是的,打人。”

“不該不該真不該。我們練功之人的目的在於防病祛病、養心健身、延年益壽,豈可用於打人?何況你是警察。”

“好了好了,您說這麽多不是讓我亂心嗎!練不好您又說我……”呼——吸——呼——吸——

二十七

敲門聲。從門鏡看看,是肖勁。

“請進。不過,不要大驚小怪。”

肖勁照例在這套單元房裏轉了一圈。麵對空****的房間他沒有大驚小怪,隻是歎了口氣,“坐吧,茶給你放地上……隻有這兩把椅子是結婚前我自己買的,沒舍得扔。也幸虧沒扔。”

“濤濤呢?”

“放我媽那兒了。”

你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兩個人麵對麵地沉思。兩杯清茶在地板上飄著熱氣,熱氣裏有許多細微的飛塵。靜悄悄的。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有必要。我不能在一個用肮髒錢築造的安樂窩裏生存,那樣我受不了。”

“可你想過沒有,也許你的丈夫是被誣陷的,也許他是因為發現了小韓之流的罪惡而被滅口的,也許他還想過揭發檢舉……你過去是總把人往好處想的,你今天為什麽不繼續保持你善良的而且很可能是正確的思維呢?”

“我現在不可能再那樣善良,現實已經教會了我殘酷。”

“不,那平,讓我們就事論事。你說,我分析的難道沒有可能嗎?”

你沉默了。你俯身去端地板上的茶,借此掩蓋你的猶豫。是的,刑警隊長說的對,我的丈夫,我的那麽溫存那麽能幹的丈夫,會是一個人麵獸心的罪犯嗎?他會背著我去玩弄別的女人,去利用這些女人的肉體掙昧心錢,在法律的利刃上把自己的小命作為抵押嗎?

他死了,一切也許將成為永遠的謎。人生又有多少這樣的謎呢?作為謎底的尋找者,我們命中注定能有幾成勝算?這,難道就是刑警生涯的悲壯?

你把迷茫的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一個陰沉沉的天空,正下著雨,沒有別的色彩,窗欞分割出幾塊沉重的鉛灰。偶然有一隻濕淋淋的雀兒飛過,像在灰色中劃過的一道泥痕。

“韓躍怎麽處理了?”

“刑事拘留審查。”

“他交代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說?”

“那飯館到底是誰開的?我丈夫?韓躍?還是別人?”

“照主是個老太太,也是房主。出麵租照和房的,是他們倆。”

“難道真的死無對證?”

你喃喃地說,忽然在一刹那間覺得自己垮了。你覺得全身每一個關節似乎都在緩緩地滑脫,你覺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漸漸地冷卻。你感到自己在像一攤泥似的酥軟下去,生命在陷入沉睡,眼前一片空白。

“這不公平,這真的不公平!我苦苦地尋找,可也許永遠沒有答案。我要為親人報仇,可結果卻是這樣淒慘……我累了,我想睡覺,真的想睡覺……”

朦朦朧朧之中,你感到刑警隊長向你走來,抓住你的手。他在說什麽,可你聽不見,你隻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他的手溫暖有力,你緊緊地抓住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纜繩。淚水流下你的臉頰,滴落在兩隻握緊的手上。那是誰?誰在安慰我?是他嗎?是丈夫嗎?不,不是……你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沉入睡眠。你覺得自己飄浮起來,無聲地在房間裏遊動。你終於什麽也不知道了,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你微笑著。

時間在你的沉睡中逝去……

當你醒來時你已沒有時間的概念,你裹在地板上的被褥堆裏仰望著仿佛突然遙遠起來的天花板。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裏有兩把椅子和兩隻茶杯,似乎有人在那裏促膝談心。

可沒有人,隻有你自己。

二十八

“說,李印花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她在我飯館裏當服務員,因工資問題吵了一架,就走了。”

“是實話嗎?”

“是實話。”

“可上次我們有人找你了解情況你為什麽不提供李印花的事?”

“誰找過我?我怎麽不記得?”

“裝傻?”

“哦……您說那平找我那回?她是問那個死了的司機馬小波,又沒問李印花。”

“你除了提供賣**嫖娼窩點還幹了些什麽?”

“我沒提供什麽窩點,那幫小丫頭辦的臭事我不知道。”

“狡辯!這是齊豔萍的證詞,這是另外兩個在你那兒幹過的女孩的證詞,你還敢說不知道?”

“好好,就算我提供了窩點,可我沒幹別的。”

“真的嗎?”

“真的,真沒幹別的。”

“好,姓韓的,告訴你,我會有證據的,會的!”

二十九

在秋風吹落第一片脆弱的樹葉時,你去看望了那個苦命的女孩兒。

你沒有走進那個小院,你隻是在院外那棵老槐樹下靜靜地聽著孩子的呢喃和笑聲。你從那笑聲裏感覺到孩子已開始了新的生活,於是你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就在這時,那片樹葉悄然落在你的肩頭。

你拈起那片樹葉。它並不顯得多麽病弱,卻不知為什麽第一個走向冬天。葉脈裏分明還有生命在湧動,葉梢上還殘留著幾分綠色的嬌嫩。是因為不再留戀這個世界?還是為了使別的同伴再在枝頭上多存活幾天呢?

你悄悄地走了。你最近覺得活得非常輕鬆,仿佛一切痛苦都已被埋葬,仿佛昨天的記憶已在一場暴風雨中被衝刷殆盡。你不再做夢,夢裏的血似乎已是非常模糊的印象。你在這座城市裏遊**,像一個無所事事的腰包鼓脹的閑女人。你知道了新開張的時裝店價格已遠非你剛進公安局時的標準;你也知道了在公園裏有一個鄉村馬戲團在表演大變活人;你看到那座中外合資的大飯店已經封頂;你也聽到了哪位“大款”娶新娘子時放的足有一小時的鞭炮……你突然感到原來這城市依然如你夢幻般的昨天那樣色彩紛呈。

沒人注意一個女刑警在人海裏的思索與觀察,沒人注意一個剛強而感情豐富的女人是否在歡樂或哀傷。你在城市加快的生活節奏中穿行,錘煉和冷卻著你那顆女刑警的心。

你走出小院所在的那條胡同,有幾分茫然地四顧。你知道你不會再來看那個苦孩子。你為她做了你應該做的,你不願意讓別人包括孩子的爺爺奶奶再回憶昨天那一幕。孩子長大了會記得那個抱著她度過幾個病痛之夜的阿姨麽?可記得與不記得又說明什麽呢?

你站了一會兒,走向公共汽車站。你想回家,回那個依然空空****的家。你突然想起潘美辰那動情的歌聲: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

你奇怪那個長發的台灣女孩兒何以會有這麽深沉這麽纏綿的情感,是她經曆過許許多多令家庭與心靈破裂的故事麽?

你踏著歌聲回家,踏著自己的心情回家。在你家的樓前,你看到隊裏那輛警車,心跳頓時加快了速度。是有新的案子?還是小韓終於低頭認罪了?你疾步跑進樓門,急促地按著電梯的按鈕。電梯停在九樓不動,是值班電梯工又在聊天吧?你急不可待地衝上樓去,向十五層的家撲去……

一層,又一層……腿開始發軟,心跳得厲害,汗也流了下來,可家越來越近了……

你終於看到那扇熟悉的門了。門半掩著,肖勁的大嗓門從門縫處傳來:“廚房的,準備的怎樣了?”

“好啦!就等主人回來了!”

“隊長,局長會來嗎?”

“沒問題,別看老頭子不言不語的,他可關心那平了。”

“肖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媽媽的生日?”

“我們全隊的叔叔阿姨都知道的……”

你終於邁不開腿了,不是累,而是……你順勢坐在樓梯上,把滾燙的臉和淚眼埋在雙手裏。不是案子有了突破,你很失望;可失望之後心頭又滾過一陣熱流。這熱流催動著你心靈深處的一種渴望,那渴望像春天的和風一樣拂過你的身心……

你坐在樓梯上悄悄地哭,心想:沒必要要什麽答案了,沒必要了……

三十

半個月後。

臉色蒼白的預審員和臉色同樣蒼白的刑警隊長在預審室門外相對而立。

“招了嗎?”

“沒有。什麽也不說。”

“嘿!那……光憑證據和證詞,能按殺人罪起訴嗎?”

“據我的經驗,夠嗆……對不起。”

“沒什麽,這也不怨你。”

刑警隊長在預審員的肩上拍了拍,轉身向外走,走得很慢,很疲憊。他想起女刑警那平。

那平此刻正在湘西的大山裏追蹤一個被通緝的罪犯。刑警隊長在想等那平回來該怎樣對她說?

“喂,夥計!”身後傳來預審員幹澀的聲音。刑警隊長回頭。預審員平靜地說道:“你知道這姓韓的小子為什麽不說嗎?”

“……”

“他有癌症,晚期的。他活不了多久了。”

刑警隊長驚異地張大了嘴巴:“那,取保候審?保外就醫?還是……”

“我不知道……不過,老天爺給他的懲罰不也夠狠了嗎?”

“不!那不一樣!”刑警隊長激動起來,蒼白的臉上漲起紅暈,“我要看的,是他被押上刑場!我不希望什麽老天爺的懲罰,老天爺算什麽?他有本事讓天底下從此沒有犯罪的,也省得我們沒黑夜沒白天地……”

他突然不說了,愣愣地,兩個人就那麽對視著,天在悄悄地亮起來,昨天就算過去了,而新的一天又在大模大樣地來臨。其實,昨天和今天和明天又有什麽區別呢?隻有生命在時間的推移中衰老。

刑警隊長慢慢地轉身,向門外走去,向越來越亮的天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