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天是周末,路上車輛不像上班時那麽擁擠,公交車可以順暢而快速地開著,約莫二十分鍾,王二牛就到了叫東州開發區的站。該工業區位於東州著名的鼓山腳下,山上樹木鬱鬱蔥蔥,風景秀麗,山下工廠林立,環境清幽,工廠區的另一邊則是一條寬闊的大江,一直延伸到大海。在工業區各個角落,也坐落著一些村莊住戶,其中便有一戶是上官美卿家。不過,王二牛並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位置,便打電話給上官美卿,告知在公交站等她,想要她出來接。她說好。
就在這時,天空竟然飄起了雨,淅淅瀝瀝的,真是不湊巧。王二牛沒帶雨傘,隻好在公交站內避雨。要拜訪女友竟然下雨,王二牛的情緒不禁起了變化。這雨象征著什麽呢?想想當初去邱曉芸家時,也下著雨,後來結果令人傷感。但這次呢?不過,他轉念一想,現在這是春雨,上次那算冬雨,自然大不同哦。他又想起“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以及“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的詩句,這些寫的都是春雨呀,多麽美妙的意境啊,於是,他的心情立即好了起來,覺得這春雨如柳如煙,令山色空蒙,令大地增添一份神秘色彩,想想等下女友來了,還可以一起漫步在浪漫的街道上,多美呀!
過了一陣子,終於等到上官美卿出來了。隻見她打著一把繡花傘,輕盈走來,越來越近,看得越來越清,她是那麽靚麗,滿臉堆笑,一頭長發十分飄逸,身上穿的紅色長風衣飄飄然,腳上還穿著高跟鞋,看起來整個人十分高挑,走起路來風度翩翩,楚楚動人。王二牛喊了聲:“美卿!”然後衝進雨中,滿心歡喜地快步走上前去,張開雙臂,擺出一副要擁抱的樣子。不料,靠近上官美卿的時候,她卻停住了,伸出手要阻擋,並笑了笑說:“不要啦。”
“要啦。”
“小心被人看見了。”
王二牛沒有勉強,雖然沒能擁抱她,但上官美卿卻很主動地挽起二牛的手臂,並將傘遞給二牛要他撐。隨後二牛撐著傘,兩人在雨中漫步著,踏著平坦的柏油路,伴著溫柔的春風和沿線綠化帶的美景,說著甜蜜的話語,顯得非常美妙,此刻幸福盡在其中。
等到走進居民區的道路時,上官美卿突然鬆開了手,二牛要牽她的手時,她卻將手伸進衣兜,說:“很多認識的人,不要了。”
王二牛笑笑道:“讓認識的人知道我們倆的關係豈不是更好?我們關係都那麽親密了,水到渠成,有什麽好怕的?”
上官美卿還是那句話:“不要了。”
王二牛也不在這些小節上反複糾結,男子漢嘛,大度點。他接著問:“你爸媽在家嗎?”
“在。”
“哦。”從心底而言,王二牛更希望她爸媽沒在家,那樣更方便。有父母在,心裏不由得多一點緊張和拘謹。
“感覺我爸媽怎麽樣?”上官美卿輕聲吐話道。
王二牛回想上次在機場對她父母的印象,說:“還好。”其實,了解並不多,上次跟她父母沒說上幾句話,更何況,哪怕覺得不好,也不敢直言,也要說好。
“那就好。”
沒多久,就到了上官美卿家。王二牛一看房子,是三層樓房,四四方方的外形,外牆貼了潔白的瓷磚,大門采用好看又時尚的鋁合金防盜門,門口還種了不少花花草草,蠻漂亮的,比起他老家的房子,那不知好多少倍。
上官美卿引導著王二牛走進屋,將傘放到一邊,並示意二牛換拖鞋。二牛聽命,換了鞋後,又把帶來的禮物放到桌上,美卿還說下次不要買東西,二牛說沒事的。
這時,她的母親感覺有人來了,便從一個房間走了出來,一看二牛,立即想起來是誰了,感覺十分詫異。按道理,二牛是客人,她自己是主人,主人見到客人要熱情迎接才對,但現今,林梅竟然像發了呆似的,沒吐半句話。
王二牛開始也有點納悶,有點尷尬,但他自己的目的是要人家女兒,也就不在乎那麽多,因此畢恭畢敬地打招呼:“伯母好!”
林梅不太樂意接受這個稱呼,冷道:“原來是你,以後叫我阿姨就好了。”
王二牛怔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麽應對。好在上官美卿幫忙說道:“媽,你就別計較那麽多了,還不是一樣。二牛今天休息,特地來看我呢。我們要一起看日本那兒的新聞,日本地震多可憐,幸好我回來及時。”
“是是。”林梅點頭道。心裏縱使還有話要跟女兒說,但現在不方便說。加上女兒能夠僥幸逃過地震劫難,多少有王二牛的功勞,也就不敢嘮叨了。
在上官美卿的指引下,王二牛在客廳的沙發坐了下來,上官美卿燒起水,王二牛則主動幫忙泡茶,泡好了後,第一杯端給林梅,她謙讓地說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但二牛已經把茶杯端到她手上了,她隻有接受。第二杯端給上官美卿喝。之後,王二牛才端起一杯來自己喝。可以說,已經很盡禮儀了。
茶剛入口,王二牛突然想起美卿她爸,但在屋子裏沒見他人,便問美卿她爸在哪兒。就在這時,門口進來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身上有些雨滴的痕跡,手上提著一袋子食品,估計是去買東西了。王二牛對他印象很深,他就是美卿的爸爸。
王二牛立即站起來,恭敬道:“伯父,您好!您回來啦,來喝茶。”他趕忙泡上一杯。
上官相瞪大眼睛看了看,才看出是誰,麵無表情道:“小王,怎麽是你啊?什麽時候來的?”
王二牛微笑地回答:“剛來沒多久。”他這個笑,並不自然,不是發自內心的,隻是為了讓氛圍溫馨點才刻意地笑笑。真沒想到美卿父母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個個表情平淡,讓他的心裏不由得發毛,隻是不敢流露出來。難道他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
上官相在二牛對麵的一張塑料扶手椅坐下來。
上官相喝了杯茶,像是有話要說,但沒說出口來,卻又伸手端起另一杯茶喝掉了。而他的老婆兩眼直瞄著他,其間還眨了兩下,似乎在示意他說話。
現場突然變得很安靜,靜得讓人局促不安。
王二牛腦子一轉,打破沉寂:“伯父,周末都休息了吧?”
“是。星期天休息。”上官相應道。
“聽美卿說,你就在附近工廠上班是嗎?”
“是的。”
“那很好,不用走那麽遠。”王二牛說。
王二牛的問話,打開了上官相的話匣子。原先,是王二牛問,上官相回答,但接下來,他掌握起話語權,開始主動攻擊。
上官相問:“小王,你在什麽公司上班?”
“一家營銷服務公司。”
“是私營的嗎?”
“是的。伯父你的公司也是私營的嗎?”
“不是,是國有的。”上官相很神氣地說。
“那不錯啊!”王二牛故意拍他馬屁。
王二牛開了頭之後,不僅把上官相的話調動起來,還把林梅的話匣子也打開來了。可悲摧的是,王二牛開的這個頭,對他並不利,而且麵臨著不小的考驗。
林梅問道:“小王,你在那兒上班一個月工資有多少?”夠直接的。
王二牛最討厭別人問工資了,按照職場禮儀,工資就像女人的年齡一樣,屬於保密範疇,可以不回答。但現今總不能直接拒答,如果這樣,恐怕要娶人家女兒的事,就黃了。他勉強笑了下,說道:“一個月三四千元,不是固定的,要看業績。”應該承認,他報的數字是帶有水分的,有意搞點數字遊戲。
“哦。”林梅點點頭,因為她自己沒工作,聽到三四千幾個字,還是比較滿意的。
上官美卿聽到母親問這個,本也想插句話,叫母親不要問啦,但聽到二牛回答了,也就作罷。
緊接著,上官相又問了個看似很平常的問題:“小王現在住哪裏呢?”
王二牛如實回道:“在靜安區的鳳阪。”
上官相對當地挺熟悉的,侃侃道:“住那兒啊,那個地方是東州比較出名的城中村,別的地方城中村都拆遷蓋高樓了,就留下鳳阪那片沒拆。你是在那兒租房嗎?”
王二牛底氣不足地說:“是的,暫時先租。”平時跟老鄉和同事交談的時候,因為大家都是租房子,認為租房沒什麽,但現今,因為對方是有房的本地人,而自己是租房住的,立馬感到有種差距,因此心裏蠻怕對方問這方麵的事。
上官相又說:“聽說那裏也快要拆了。到時候,豈不是要搬?”
二牛聽過要拆的風聲,但還是回道:“應該沒那麽快拆。要拆的話,就另外找,想在小區租一套。”
林梅說:“小區很貴的,要兩三千元,工資哪裏夠?”
王二牛也知道小區貴,自己租不起,本想說可以跟人合租,但合租的話並不體麵,索性不說了,隻是“嗬嗬”笑了聲。
問題還沒完。
現在林梅接過接力棒,開始出場了,發問道:“小王,你老家是哪裏的?”其實,她早就知道二牛是哪裏的,女兒之前已經告訴過了。她算是明知故問,另有意圖。
“龍溪。”
“是市區嗎?”
王二牛搖搖頭:“是在一個縣裏。”
“你哪個大學畢業的?”
“省農業大學。”
“哦,還讀農業啊。”林梅輕蔑道,差點要笑,但控製住了沒笑出口,隨後又問,“你家裏幾個兄弟?怎麽起這個名字?”
“兩個,還有個哥哥。我排行第二,小時候放牛,所以大家叫我二牛。嗬嗬。”二牛笑了笑。
“原來這樣。”林梅和上官相均露出微笑,不過,這笑並不意味著對二牛開始有好感,而是覺得名字搞笑,甚至太土,讓他們在潛意識裏不由得鄙視,哼,太鄉巴佬了。接著,林梅又問:“你爸媽做什麽的?”
“職業務農,種糧種菜養豬專供城裏人。”王二牛心裏暗道,你們城裏人吃的,就是我們農村人供給的,沒有我們農村人,你們還能活嗎?哼,不要看不起我們農村人。
林梅簡單地“哦”了聲,沒有多發表意見。
上官美卿不時看看王二牛,看出他有點難堪,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王二牛也瞄瞄她,眼神閃現出求助的信號。上官美卿突然想到什麽,趕忙把家裏的電視打開,調到中央電視台新聞頻道,電視播放日本大地震的專題節目呢,正在播關於核泄漏的新聞。
上官美卿驚道:“爸媽,你看,核電站爆炸了。”
父母立即把注意力轉移到電視上,隻見電視反複播放著核電站爆炸的畫麵,核電站冒出如蘑菇般的灰煙,在空中不斷擴散。“噢,天,還真爆炸,那豈不是很危險?”
“那當然。如果核泄漏的話,人會死的,那些菜、魚什麽都不能吃,很嚴重的。”
“哦,幸好你平安在我身邊。感謝菩薩保佑!”林梅祈禱著。
幸好有直播地震新聞的節目,才能夠引起美卿父母的興趣,讓他們能夠睜大眼睛盯著看,偶爾會拋出問題,如問日本為什麽地震那麽多,核輻射是怎麽回事,會不會輻射到中國來等。王二牛見識比較廣,大致知道答案,趁此機會盡力以通俗的語言幫忙解釋。王二牛發覺,似乎找到了跟他們的共同話題,而且該話題不是老局限在他身上,像調查戶口一樣被追問。大家的話語漸漸多了起來,二牛感覺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