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前,應無求與英白依依惜別,道:“英白,謝謝你這十年來的相伴,現下我自身難保,更無力照看你。我有我的去處,山林才是你的歸宿,終歸要散的,咱們就此別過。”此時已熱淚盈眶,遂轉身急走。

約行數十米,但聽得身後輕柔的腳步聲,急轉身,竟是英白緊跟而來,道:“別跟著我了,若是有緣,日後自可相見,快去吧!”

應無求剛轉身,英白又跟了上來。他才恍然大悟,心想莫非是英白想把追魂刀給我,遂走近摸著追魂刀道:“這刀是師傅所傳,按理說不應舍棄,可它重達兩百斤,我若隨身攜帶,隻怕寸步難行。”苦笑一陣,又道:“英白,此刀於我已毫無用處,你就將它帶入山林,找個隱秘'處藏起來,免得落入賊人手中。”說罷,英白即轉身,且行且回望,最後消失於山林深處。

與英白分別之後,應無求便了無牽掛,心想可放手一搏,與蔚氏父子同歸於盡亦可,遂心情大好,昂首闊步。繞過一個山腳,約行百米,但見一所酒館,名曰“浮搓世家”,料想定是世居此處的鄉人所開設。應無求正巧腹中饑餓,便疾步上前進得酒館。

小二笑迎道:“客官吃點甚麽?”

應無求道:“十斤牛肉,一壺酒。”說罷就近而坐。即便是一個壯漢,莫說十斤牛肉,五斤未必吃得完,何人竟有如此食量?此言一出,引得眾人相顧。

應無求坐定掃視一圈,視線恰與窗戶邊數人對碰,竟是洪天霸及四個屬下。雙方皆大驚,應無求怔了一下,又假裝不相識,向四周望去,表現的異常鎮定,心想一定要冷靜,不能讓其看出破綻,吃完趕緊離開。

洪天霸等則依舊在望著應無求,隻聽一屬下悄聲道:“老大,是清風鎮傷你那姓應的小子。”

另一個道:“看他表情,似與咱們不認識。”

又一個道:“絕對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第四人道:“他沒有追魂刀,肯定不是。”

四個人悄聲爭論起來。洪天霸心道:“此人武功遠勝於我,沒必要假裝不認識。”便對手下四人道:“不可妄動,瞧瞧再說。”

洪天霸在清風鎮被應無求震出同福客棧後,顏麵無存,本想進去再行比試一番,但見聞人奪命殺來,便不顧顏麵,領著屬下逃走。到得洛陽,竟遇上萬三娘一行,便追殺至此,意圖奪得漢玉紫羅蘭,到宋學文處邀功。洪天霸等不諳南方地勢,為萬三娘等伏擊,死了大半,最後隻剩得五人,為江南五湖之人追殺,中途停歇,這才到得浮搓世家。

酒肉上桌,應無求隨便吃喝點草草了事,然後打包剩下的牛肉急於離開。隻聽小二笑道:“客官,總共三兩銀子。”

應無求愣住了,這才發覺身無分文,試探道:“可否賒賬?”

小二不屑道:“沒錢你還要這多肉。”順手奪得應無求手中的肉。

其餘客官大笑,私議道:“原來是個吃白食的。”

應無求武功盡失,傷未痊愈,心想逃跑是不可能了,異常窘迫。

小二'逼問道:

“再交不出銀子我便要放狗了啊?”

隻聽洪天霸道:“這位小兄弟的酒賬由我來結。”

小二滿臉堆笑道:“是,是,客官慢走。”忙將打包的牛肉還給了應無求。

洪天霸之壯舉引得眾人稱讚。

應無求道:“多謝這位大俠。”遂疾步出了客棧。

處處稻田,稻花香溢,一路風景大好。應無求漫步田間,好不自在,頓有在無望穀中的感覺。忽聽身後馬蹄聲淩亂,他剛回頭,卻見洪天霸等已至跟前。應無求靈機一動,笑道:“方才多謝大俠的酒錢,在下感激不盡。”

洪天霸道:“你不想知道緣由嗎?”

應無求道:“為何?”

洪天霸道:“在清風鎮同福客棧時,我還欠你十斤牛肉未結賬,你忘了嗎?”

應無求眉頭緊皺,假裝疑惑道:“大俠所言,當真讓人費解,在下世居此處,從未去過甚麽清風鎮。”

一手下悄聲道:“我說不是他吧!那小子現在清風鎮,說不定已慘死奪命劍下。”餘人皆笑。

另一個道:“這小子多半是裝傻充愣,他肯定是和萬三娘那騷娘們一夥的,說不定漢玉紫羅蘭便在他身上。”

洪天霸心想在同福客棧時,那小子武功了得,決計不會到得裝傻充愣的地步,但見其相似的容貌,又不忍錯過,遂道:“敢問小兄弟家住何處,可否讓我等前去討杯茶喝?”

應無求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心想這洪天霸定是想試探自己,斷不能露出破綻,於是指著路旁不遠處兩間屋舍道:“就是那,對,就是那,那裏便是我家。”

洪天霸瞅了他一眼道:“那我們就前去叨擾一番,小兄弟不介意吧?”

應無求傻了眼,嘴中卻道:“怎麽會,怎麽會。”遂上前帶路。

十餘丈路程,片刻便止。兩間木製屋舍,年歲久遠,從發黑的木頭便可看出。屋前是一個石頭砌成的小花園,卻不乏奇珍異草,還有幾株藥草。四周盡是蔥鬱的垂柳,之外便是綠油油的稻田,不時有田蛙的身影躍出。應無求心想是哪位高人“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待會將如何作答。正想著,已至門前。

應無求一手扶門怔怔站著,躊躇不前。

洪天霸道:“小兄弟,怎麽了?”

應無求嘟囔道:“不會沒人吧?”

洪天霸道:“甚麽沒人?”

應無求忙道:“沒甚麽……”

忽然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長者出現在眼前,他臉頰消瘦,目光炯炯,兩鬢隱隱斑白,年紀約五十來歲。

應無求不知所措,隻聽長者怒道:“叫你去買酒肉,怎麽才回來?是不是想把為師餓死?”

應無求苦笑道:“這不……這不回來了嗎?”

長者看著洪天霸等驚道:“這幾位是?”

應無求道:“師傅,你光叫我買酒,卻不給錢,方才買酒肉的錢便是這位大俠墊付的。”

長者苦笑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大俠快請進。”

洪天霸道:“不必了,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告辭。”轉身便走。

長者道:“大俠且慢,酒錢還你。”

洪天霸等已經上馬,頭也不回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馬蹄聲淡人漸遠,望著洪天霸的背影,應無求長舒一口氣。這才記起長者,遂作禮道:“感謝先生出手相救,日後自當報答,告辭。”

長者道:“你現在若離去,難保他們不會殺個回馬槍,不如暫歇一陣再行不遲。”

應無求稍作思忖,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應無求進得室內,頓有一絲歸屬感,陳列擺設似曾相識。一床一桌一椅,幾件玩物,幾盆花花草草,牆上掛著幾幅書法,僅此而已。突然,應無求的目光被牆上的書法所吸引,急走近細瞧,竟是月上真人的筆跡,露出一臉驚恐之色。

長者道:“小兄弟也喜歡書法?”

應無求自覺失禮,忙回身道:“讀過幾年書,屢試落第,深感羞愧。”

長著笑道:“當今天下,權貴橫行,功名之事,不可強求,想開點的好。”

應無求作禮道:“多謝先生指點,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長者道:“老夫姓傲,單名一個天字,小兄弟如何稱呼?”

應無求大驚,心道:“原來是十多年前退隱江湖的江南五湖盟主傲天下,難怪室內會掛著月上真人的畫作,既然他隱姓埋名自稱傲天,斷然是不想被人找到。”

傲天下道:“小兄弟,怎麽了?”

應無求方才回過神來,道:“在下應無求。”

傲天下笑道:“既是應無所求,還醉心功名,似有相悖。”

應無求吃吃一笑,心中卻道:“月上真人遺言道‘老大仁慈’,指的便是傲天下,暗藏《六氣九竅訣》下篇武功心法的字畫極有可能在他手中,我得設法一探究竟,此書這般神奇,說不定下篇武功心法可治愈我的傷勢。”

談笑之間,傲天下起身沏茶,應無求急道謝雙手接住,忽將包裹打開取出酒肉,道:“先生,咱們有緣相聚,痛飲幾杯如何?”

傲天下道:“這怎麽好意思,該是我買酒才是。”

應無求道:“先生客氣了,方才那幾人凶得緊,幸得你相救,否則我小命不保啊!”

傲天下驚道:“哦?有這麽嚴重?小兄弟如此斯文,怎會得罪武林人士?”

應無求為各自倒了一杯酒,敬到傲天下麵前道:“實不相瞞,家父乃是西北鹽商,家財無數,招致天下第一賭莊莊主宋學文垂涎,才遭滅門之禍。在下僥幸,赴京考試,躲過一劫。然那宋學文惡毒異常,派人四處追殺我,方才那夥人便是他的手下。在酒館相遇,險被識破,迫不得已,隻得謊稱是容貌相似,才到得先生府邸。”

傲天下強忍心中怒火,隻道:“小兄弟機智聰穎,當真是不可多得。”

應無求道:“說到機智,和先生方才相比,晚輩自歎不如。”

二人相視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