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荒唐家督
近百年的戰亂使得關東武家對近畿的變化比較遲鈍,東國的武士們更專注領地的發展家業的存續,即使武田家得知畿內的最新變化也不會有更多的表態,吉良義時還不至於為一個近畿聯盟就心虛的患得患失亂了自家陣腳。
可以確定的是武田家確實很著急,否則也不會主動來到春日山城低頭服軟,隻看正使是武田信繁這個與吉良家打過交道的有力一門中,便可以得知武田信玄的此時此刻的心情多麽複雜,計量意思有重新的理由可以確定武田信繁不會讓他等太久。
事實也確實如此,武田信繁焦急的聯絡甲斐通報得到的最新消息,而他本人則一直努力在春日山城做外交,寄希望能爭取到更有利的談判待遇,可是現實就是這麽殘酷,武田家根本沒有足夠的籌碼來和吉良家談條件,多少次行動都以碰壁而告終。
直到大半個月後才盼到姍姍來遲的武田家信使,跟隨信使一道傳來同意吉良家要求的命令,武田信繁努力平複心頭的焦躁情緒來到春日山城拜見吉良義時,經過賓主一番客套便拿出自己的最終條件:“雖然我家主公同意鎮府公的要求,但是還是希望吉良家能給予一定的補償,主公的意思是效仿吉良家在近江國栗太郡的方式,以錢財和米糧藥品交換伊那一郡的領地。”
“要體麵的退卻嗎?”武田家不出意外的作出退讓,吉良義時沒有多想就笑著說道:“餘可以給予通融,那就用糧食十萬石。永樂錢兩萬貫文。藥材一千荷物換取伊那郡吧!聽說這幾年甲斐連年災害疫病不斷。多給些藥材權當是積德行善了。”
“多謝鎮府公!”武田信繁你會傻到詢問為什麽給的錢隻有六角家的一半,隻用想也能猜到吉良家並不太在意這次的交易,給個對半分已經是十分良善的待遇,如果武田家不識時務也不介意直接衝武田家手裏強行奪取。
土地上的矛盾一消失就使得和睦談判很順利的談下來,和睦協定的具體條目到沒什麽新奇的,無非是從即日起雙方罷兵休戰並逐次減少邊境的守軍,逐步建立和睦的互信並且不會再出現相應的針對行為,以確保甲斐信濃的絕對安寧。
當晚春日山城西大廳裏舉行一場例行晚宴慶祝兩家的和睦達成。沼田光兼現場表演起精湛的猿樂技藝贏得滿堂喝彩,酒至半酣武田信繁突然對吉良義時說道:“自鎮府公崛起於北陸以來不過十年便給東國帶來一股新風潮,其實我等甲斐武士十分仰慕鎮府公的文治武功,東國的安泰將寄托於鎮府公的治亂之上。
近日我家主公收到一份來自畿內的盟約邀請,乃是當今畿內實力強大的三好修理大夫殿寫給我家主公的親筆信,信裏提到邀請我武田家組建反吉良包圍網,並言及已經對相模北條氏、出羽小野寺氏、伊達氏、陸奧蘆名氏、近江淺井氏、越前朝倉氏發出邀請,屆時東西共同發力共襄分割吉良家的盛舉,我家主公認為三好修理大夫是在異想天開,於是就言辭拒絕他的邀請並著在下在此提醒一下鎮府公。”
武田信繁這一席話並不響亮。但傳入眾多譜代家老的耳畔卻如同一陣春雷炸響,一時間低聲談笑共舞樂聲消失不見。吉良義時的端著酒杯停滯在嘴邊許久未動,臉上的微笑還未散去但眼眸中那點點寒光閃爍不定卻已經暴露他心中的憤怒。
“哢嚓!”精致的陶瓷酒杯碎裂,吉良義時冷著臉坐正身子,譜代家臣們也急忙丟下酒杯老老實實的坐好,猿樂師在沼田光兼的指引下急忙撤下去,大廳的門窗被打開吹來冰冷的寒風,瞬間帶走室內的溫度。
“多謝典廄殿的提醒,餘身體不適恕不奉陪,今天就到這裏吧!”吉良義時起身長袍大袖一揮大步離去,譜代家臣們也紛紛起身告退。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大廳頓時走的隻剩下他一個人,武田信繁默默的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回首望著漸漸遠去的人群,暗自想道:“果然還是有影響嗎?可這個影響到底是來自關東還是畿內?”
吉良義時的性格向來是剛毅果決絕不容許被小人勒索威脅,這一點到是和他的義兄足利義輝頗有相似之處,這次三好長慶非得觸動他的逆鱗再次成功的激怒他,使他下定決心打一場有限度的戰爭,第二天一早送走武田信繁一行使者,就立刻召集譜代重臣召開評定會。
既以動雷霆之怒就不會再留任何情麵,吉良義時當即就冷著臉命令道:“餘的想法要改變一下!師匠依然出鎮阪本做總大將,近江三郡的總人口恰好超過二十五萬,按照現如今的十抽一標準征發軍役應該毫無問題,師匠在阪本需要訓練出兩萬五千能征善戰的精銳之師,就以從洛中合戰中活下來的五千軍勢作為骨幹吧!”
山本時幸眉毛一揚迅速點頭應下,本多時正的目光掃過在座的眾多武士最後搖搖頭說道:“我上総足利家有六萬虎賁卻不能輕易調動實在惱人,諸位大將都是名震關東的威猛神將,可是我等南下關東的策略當前不能輕動,熟悉畿內形式的大將又都……等等!不知公方殿下可否讓中條出羽守殿另做調用呢?”
吉良義時側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時秀在近江繼續擔任大將嗎?”
“這樣也可以,不過臣下覺得中條出羽守殿到可以帶著三千軍勢潛入若狹國,配合我吉良水軍拔下若狹灣的另一個重要貿易中樞舞鶴港,這樣一來句可以在若狹灣內直接對朝倉家的支配地位造成衝擊,相信我等一點將矛盾徹底公開,朝倉金吾殿也必然會患得患失不敢輕舉妄動吧!”
本多時正眯起雙眼露出猶若狐狸似的狡詐微笑。讓坐在他對麵的瀧川時益忍不住側過臉不去看他。心裏暗道這個家夥這些年怎麽越來越陰森森。連笑容都帶著幾分狡詐狠辣,瀧川時益背後的本多正重側過臉衝他兄長本多時正做個鬼臉。
浪岡顕房搖著羽扇嗬嗬一笑:“時正殿所言不錯,臣下聽聞朝倉金吾殿是位優柔寡斷耳朵十分軟的家督,家中的實際權柄為同名眾的敦賀郡司朝倉景紀、大野郡司朝倉景鏡、足羽郡司朝倉景隆所把持,這三位的關係其實十分微妙的,自從前任敦賀郡司朝倉宗滴病逝以後,現任敦賀郡司朝倉景紀卻沒有得到朝倉家軍代總大將的位置。
軍代大權落入相對實力較弱的朝倉景隆手中,要知道朝倉景紀是朝倉金吾殿的親生叔父。而朝倉景隆隻是一個庶流而已,這個總大將本是敦賀郡司的職務卻被朝倉金吾殿強行從親叔叔朝倉景紀手中奪取送給遠親堂叔朝倉景隆,這其中要說沒有任何問題恐怕是沒有人會相信的吧?”
島時勝整日和瀧川時益廝混在一起,脾氣也漸漸沾上他的肆意張揚,眉毛一挑說道:“這個朝倉義景瘋了嗎?朝倉宗滴屍骨未寒就把屬於敦賀郡司的總大將奪走,這是要故意挑戰敦賀眾一家獨大的地位嗎?不明白他這麽動搖朝倉家中的柱石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
“還有更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大力重用大野郡司朝倉景鏡,此人也是朝倉義景的從兄弟,其父朝倉景高與家督朝倉孝景以及敦賀郡司朝倉景紀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這朝倉景高許是覺得自己在家中頗為得勢就與朝倉孝景爭奪家督之位。失敗後大野郡司也被隨之罷免。
此人又不死心的前往京都企圖聯絡管領與公卿謀奪家督之位,因為保密消息走漏被幕府通告朝倉孝景而被流放出越前不得返回。此人還是不死心的找到斯波氏和本願寺證如企圖發動越前侵攻,接連受挫威望盡喪並引來朝倉家上下的厭惡,最終在十幾年前病死在堺町。”
本莊繁長撇嘴道:“就這麽個罪臣孽子還能繼續衝任大野郡司,以我繁長看來這朝倉義景的政略水平實在堪憂呀!這朝倉景鏡的少年時代必然是被圈進起來重點監視的,朝倉義景不會是把他給放出來又重新任命為大野郡司的吧?”
本多時正咧嘴笑著說道:“出羽守說的不錯,朝倉金吾殿確實就是這麽做的!似乎朝倉金吾殿對這一舉措還頗為自得,認為這是身為家督虛懷若穀不計前嫌的表現,或許他認為將自己的従兄弟從牢籠中拯救出來又委以重任,一定會讓朝倉景鏡對自己這個家督感激的五體投地吧!”
島時勝冷笑道:“真讓人感動呀!換做普通武士一定會感激涕零的吧!可是用在父親謀反時已經接近成年的朝倉景鏡身上真的沒有問題嗎?又被關押幾年釋放出來,一定會受到家中譜代的冷嘲熱諷吧!朝倉金吾殿或許隻忙著施展他的權謀之術,卻沒注意他這一放反而會給朝倉景鏡帶來更大的心理負擔,朝倉金吾殿越是提拔重用就越顯得朝倉景鏡是個佞臣,那麽後果必然會很可怕吧!”
朝倉義景異想天開的行為還有許多,包括重用寵妾小宰相的父親鞍穀嗣知在內許多荒誕離奇的行為還有很多,他的異行當然會引起家中一次又一次紛爭,本來越前就不怎麽安泰的外部情形又因為家督的荒誕舉動變的更加讓人琢磨不定,
雖然朝倉義景一直努力的折騰人,可實際還是沒有影響到朝倉家同名眾掌握軍政大權的舉動,越前東北部大野郡司的大野眾,越前西南部最重要也是最繁華的敦賀郡司的敦賀眾所領銜的同名眾依然掌握著絕對優勢,這兩家又被稱作二內眾。
浪岡顕房又說道:“會不會變的十分可怕暫時還看不出來,不過我顕房到是可以保證敦賀郡司朝倉景紀是非常生氣的,堂堂一門眾又是北陸軍神朝倉宗滴的養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繼任敦賀郡司,在家中的威望和影響絕對在朝倉景隆之上,至於朝倉景鏡那個毛頭小子更是拍馬難及。
可越是這樣就愈發顯得朝倉景紀的地位之尷尬難堪,眼看家督沒有任何安撫與挽回的意思,朝倉景紀就在朝倉宗滴一回忌上宣布將家督過繼給嫡子朝倉景垙,自己隻控製敦賀郡司的地位作為短暫過度,這也就意味著他在尋求一個體麵讓出總大將的理由,然後將他的嫡子朝倉景垙推上前台爭奪總大將之位。”
這下就連齋藤朝信都笑出聲來:“這位朝倉景紀殿下到真是夠窩囊的,堂堂北陸軍神的養子竟然被家督逼迫的隻能用這種辦法退讓,朝倉義景這個家督當的真是有夠愚蠢的,他這個叔叔明擺著沒有異心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把人家逼迫到牆角裏還不給台階下,他這樣可是觸犯我武家的大忌呀!”
所謂武家大忌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其他的眾多條目到無所謂,但唯有一條傳自源賴朝訂立的“禦恩奉公”製度絕對不能動搖,所謂禦恩奉公用通俗的解釋就是有功必賞,為河內源氏忠誠奮戰是以獲取新恩封賞作為最終目的,君臣關係是一種契約關係而非單方麵的愚忠,這就是武家當初會迅速團結在源賴朝旗下,其後又團結在足利尊氏旗下的原因。
朝倉義景肯定是沒資格做到將各路武士團結在自己大旗下,但並不意味著越前朝倉氏內部就沒有禦恩奉公的存在,君臣之間的契約關係經過幾百年的發展與完善,早已隨著家係的傳承而浸入每個武士的骨髓血脈之中。
這位朝倉左兵衛督卻對自己的親叔叔做出有功不賞,無過處罰的荒唐行為,這也多虧朝倉景紀是個忠厚的長者沒有因此翻臉,若是換做其他武家早就因此揭起反旗早主家的反,可這朝倉義景竟然還毫無所覺的無視掉其叔遞過來的橄欖枝,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