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凡人天師
這個如同教書先生一般的男子，就是全天下道門的領袖龍虎山現任的天師——張正信。
若不是因為林飛曾經見過張天師一麵，打死都不敢把眼前的這個人和“天師”二字聯係起來。
第一次相見之時，是在太清正殿。當時的張天師高高在上威嚴如神，麵對剛剛入門的林飛，甚至不願意多說哪怕一個字，即便是真武劍仙的死訊，也沒有讓他有任何的情感波動，仿佛根本就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尊被供奉起來的雕塑。
眼前的這個張天師，輕鬆、隨意，鮮活無比，儼然就是芸芸眾生當中最普通的一個。
“這是在家裏，沒有什麽天師也沒有弟子，隻有閑淡散人和登門之客，你也無須多禮，坐吧，坐吧。”不等林飛坐下，張天師就已經自顧自的搬了個竹凳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素燒茄子，放在嘴裏嚐了嚐，微微點頭讚道：“夫人的廚藝愈發精進了，尤其是這刀功，簡直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每一片茄子都切的薄厚均勻，卻有不會傷到茄子自身的紋理，隻有如此才能徹底入味。隻是這火候……好像稍稍的老了些……”
何嬸……張夫人輕輕一笑：“晴月燒火的時候總是心急，一大把柴火塞進灶中，火是旺了，茄子卻險些燒焦……”
晴月似乎完全不明白“天師”這兩個字的份量，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麽天師不天師的，夾起幾片燒茄子塞進口中，稍微回味了一下，笑嘻嘻的說道：“燒的老了麽？我怎麽嚐不出來？一定是你的嘴巴太刁了……”
“如你這般大口吞食，簡直就是牛嚼牡丹，又怎能品嚐出火候和滋味？”張天師笑著用筷子頭朝著林飛點了點：“這姑娘可比你強多了，至少不會象你這樣拘謹。我不是說過了麽，在家裏不講究天師弟子的那一套，你是客人我是主人即可。”
“是，弟子遵命……”很顯然，林飛還是有非常拘謹。
龍虎山的張天師，全天下的道門領袖，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幾個人當中，張天師
的名號就算不是最響亮的，也絕對在前三位之內。能到天師家裏吃飯，這本身就是一種難以想像的巨大榮耀。
不過，現在的林飛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榮幸，反而更加的拘束起來。
晴月卻一點不在乎食物之外的東西，管他的天師還是皇帝，隻顧吃個痛快。
“外麵的鴨架也該修一修了，這種事情總不能也讓我來做吧？”如同所有善於持家的主婦一樣，張夫人小聲的抱怨著：“鴨架漏風漏雨，下的蛋也少了，還得提防鼠狼來咬鴨子。就算外麵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不顧家吧？”
“夫人教訓的是，等吃完了這頓飯，我就去修理鴨架……”
“時令到了，應該挖出點肥沃的塘泥淋一淋菜地，要不然青菜就要瘦了。”
“夫人說的對，今天……最遲明天，我就去挖塘泥……”
“明天，又是明天……”張夫人皺了皺眉，依舊用抱怨的語氣說道：“你已經說過多少次明天了？”
“這……今天不是有貴客的麽？”張天師的臉上全都是愛憐的表情，如同一個麵對心上人的少年一般，小聲的解釋著：“難得有貴客臨門，我總不能脫了鞋襪下到池塘中去挖塘泥吧？那豈不是太煞風景了？”
夫妻二人的對話，全都是些家長裏短的小事。若不是因為林飛非常清楚坐在自己對麵的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必然會把他當作是普通的耕讀之人。
“隻怕夫人還不知道吧，林飛是真武師弟的弟子。”
當張天師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張夫人的臉上全都是吃驚的表情：“真武的弟子？林飛是真武的弟子？真武是最怕麻煩的一個人，居然也收了徒弟？不過這樣也好，雖然他已經不在了，卻有一個傳人……”
傳人？真武劍仙的傳人？張天師微微搖了搖頭：“林飛雖是真武師弟的弟子，應該也隻是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吧。”
“是的，師傅他老人家從未傳授過我龍虎山的功法，更沒有傳授過一招半式的武技……”想起真武劍仙，林飛的神情就有些悲涼：
“師傅仙隕在燕城，還沒有來得及傳授弟子任何功法……”
“真武師弟之事，我已經知道了，你也不必太過於掛懷，其實從你和晴月來到龍虎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真武師弟的良苦用心。你這一身的魔功，走的是雄渾霸烈的路數，與我龍虎山清淨無為的道門功法格格不入……”
張天師是何等的修為，就算不用交手，也能一眼看出林飛修煉的是魔功，這本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最難得的是，這位道門領袖居然對魔功持一種不反對不排斥的態度。
“當年的真武師弟……其實和現在的你有幾分相似。”張天師微微昂著頭，似乎已完全陷入遙遠的回憶當中：“當年……真武師弟劍法初成之時，曾和我有過一場關於武道的討論。當初他就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
“真武師弟的劍法，過分追求鋒銳犀利的威能，雖然一時無敵，終究是違了道家的宗旨。我曾勸他不要太執著於武道，應該把更過的精力放在道法修行之上，免得走上過分追求武力的歧途。當初的真武師弟認為武道修為僅僅隻是手段，甚至還說出論心不論跡的話語，當時我還和他大吵一場……”說到這裏，張天師發出一聲無奈的輕歎：“現在看來，真武師弟未必就錯的，我也未必就全對。武道一途，其實和道法一樣，不忘本心才是根本，至於修煉的是路徑，反而不重要了……”
根本？武道修為的根本是什麽？
對於這個過分高深的問題，林飛徹底茫然。
“武道的根本是什麽？你懂了麽？”
天下無敵？縱橫世間？
斬妖除魔？匡扶正道？
一連說出幾個答案，張天師隻是微笑著反複搖頭：“其實真武師弟已經用他的實際行動把這個答案告訴你了，隻是你還沒有領悟而已。不過不要緊，你有的是時間。今日既然你來到這裏，我便送一個禮物給你，或許這也正是真武師弟收你為徒的初衷，至少是初衷之一吧……有勞夫人把真武師弟當年遺留在的物品取出來吧，那本就是應該屬於林飛的物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