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了啊?”齊燕妮有些不好意思,轉念一琢磨,她好像並沒有說巫妣的壞話,於是坦然道,“我就是說想叫上你,我倆一起去教訓小天子。”

“為什麽要教訓他呢?”巫妣問。

齊燕妮正要回答,突然想起場合不對,於是拉了巫妣,往殿內去。

巫鹹還在殿中,見巫妣來了,頷首問候,後者還禮。

“巫妣是因楚君而來的麽?”他問。

巫妣答說:“嗯,我的弟子受到威脅,我自然應當出麵的。”

“弟子?”齊燕妮詫異。

巫鹹一笑,解釋道:“巫蘇,楚君過去與公子諄一般,也在巫妣處學習巫法。”

“啊?為什麽我都沒聽你提起過?”

“因為巫蘇並沒有問起啊?”

齊燕妮啞然。

巫妣笑起來,對巫鹹道:“我有事與巫蘇商議,先去內殿了,還請巫鹹見諒。”

“巫妣客氣了,請。”

巫鹹目送二人入內,若有所思。

※※※

進內殿,齊燕妮連忙對巫妣說:“我剛才聽人講,說小天子打過來了,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這……我也不是他肚裏的蛔蟲,哪裏知道那麽多呢?”巫妣笑道。

“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嘛?”

“我知道一些,但是他究竟怎麽想的……還不如直接看國書吧。”

齊燕妮眨巴眨巴眼:“國書?”

“是啊,正式征討之時,天子遞了國書給楚君。”巫妣道,“也算是最後通牒吧。”

“最後通牒啊……那他要求楚君做什麽,楚君沒答應?”齊燕妮問。

巫妣點頭。

“是什麽,難道要拿幾座城回去另外封給別人?”

齊燕妮倒是聽說近幾年姬靜還有繼續搞分封製的意思,難道是地方不夠封了,要從非姬姓的邊蠻封國挖一塊領土去分封?

“這倒沒有,不過也不知道若打贏了會不會真瓜分掉。”巫妣撓撓麵具,繼而搖搖頭,“唉呀瞧我被你帶到哪裏去了,我要說的是,天子的條件。”

“小天子到底要什麽?”

巫妣指指齊燕妮:“要你回鎬京。”

“……哦,原來是我……啊?我?”齊燕妮震驚。

“對啊,天子說木正與土正皆在更新交替之時,經驗不足,需要水正前去鎬京輔助春官之位。”

齊燕妮更是呆愣:“木正跟土正更新換代?後稷和句龍?他不是說笑的吧,那兩人還會退下官職不做了?”

“自然不會的,但是台麵上可以有說換了新人的時候吧,不然,難道幾百年都是同樣兩人也不會引人懷疑的?”巫妣說著,摸摸麵具。

齊燕妮暗道:咦,這倒是跟我方才念叨小天子的紕漏有點相似。用這個方法解的話,兩位宗官先後換代,隻要換掉了祀廟巫奴,再由句龍上朝、後稷躲在幕後,估計被識破的幾率也不大。但姬靜終究隻得一人,沒可能這樣做。

她想到這裏,道:“如果實際上還是他二人掌宗官之權,那要我去做什麽?”

巫妣說:“你還不明白麽?”

“明白啥?”

“別裝傻了,天子希望你回去而已。”巫妣直截了當道。

齊燕妮皺眉,道:“我隻是不希望把自己想得那麽金貴嘛……”

“這也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巫妣道,“楚君已經拒絕了。”

“咦,為什麽?”

“為什麽要答應?”巫妣反問。

齊燕妮有些意外,訕訕道:“……楚君、公子徇……我還以為他一直當我不存在呢……”

“怎麽可能!”巫妣彈彈指尖,道,“隻是我不讓他來找你而已。”

“……”齊燕妮越發不明白了。

巫妣透過麵具看了她一會兒,抬手摸摸她的頭發:“以後你會知道的。”

齊燕妮乖乖點頭:“是啊,我一直很聽你老人家的話,拜托你別把我往火坑裏推好不好……”

“我會麽?”巫妣問。

“不知道。”齊燕妮遲疑地答說,“因為我現在覺得,你好像是走了彎路心理不平衡所以想拐著我也走走看的……”

巫妣愣了,隨即作勢驚呼:“你怎麽突然變聰明了!”

齊燕妮抱頭:“因為隻有我會這麽秀逗,自己整自己……”

“胡說,反正我沒有陷害你的意思,你看,最後的結局不是挺好的麽?”巫妣含義莫名地攤了攤手,“安心啦,安心啦!”

“好吧……接下來要怎麽解決這個麻煩,難道就讓小天子打過來麽?”

“誰說的。”巫妣道,“我要作法,讓噎鳴去解決天子。”

“哈?”

齊燕妮嚇了一跳,連忙撲住巫妣:“我的姑奶奶!你不能這樣幹啊!那雖然是豐隆可以隨便你捏扁搓圓的,但同時也是小天子,是當今天子啊!你讓噎鳴一口把他的時間吃掉了,在大臣麵前他要怎麽繼續當天子?”

“那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有後稷跟句龍呢,他倆自然會補救。”巫妣笑道,“不然王室為何曆代都要養巫覡呢?”

“……”齊燕妮惡寒。

“就是因為神人、巫法什麽的,鬧得整個時代千瘡百孔嘛!”巫妣笑吟吟地起身往外去,牽了噎鳴進來。噎鳴似乎在河裏喝水,吃壞了肚子,正鬱悶地垂著頭,巫妣哄了好一陣,它才答應幫忙。

巫鹹在殿門口路過了幾回,見她倆一會兒笑一會兒鬧,納悶不已,轉頭又見帝俊溜達進了祀廟,急忙先過去迎接。

帝俊是短時間內來了兩回了,這次帶來的是幾頭受傷的野鹿,又告訴巫鹹說雲夢澤內有雌於菟陷入軟泥裏,林中落了幾隻幼崽,被人撿去了。

本來這些不關他的事,但起因是逃戰亂的人往大澤裏跑,驚動了藏匿在內的野獸,所以有獸神跟他抱怨來著。他琢磨著,還是讓祀廟的人知道為好。

巫鹹聽了,便派人請撿到虎崽的人家將還沒宰殺的幼獸放歸山林,至於能不能活,長大後會不會憎恨人類,這便不是國人的管轄範圍了。

帝俊也不催促著他處理這些事務。

在他看來獸的生死與國的存亡都是同等重要,也同樣無關緊要的。

休歇片刻,他往內殿去,去時光神噎鳴敘敘舊。噎鳴將巫妣拜托自己做的事告知帝俊,帝俊聽了,對巫妣說取走多少送回多少,不可肆意。

巫妣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帝,你忘記了,我是在旁側看著你說這話的,自然記得,不會犯錯。”

齊燕妮在旁側聽著,並不明白巫妣與帝俊在打什麽啞謎,但她知道巫妣總是有辦法解決目前的難題,並且……貌似不會禍害到楚國國都的人?

“到底要怎麽做,都不肯跟我說一下,真是小氣……”齊燕妮低聲道,“還說是合作呢……”

“別嘀咕了,快去休息。”巫妣敲敲齊燕妮的腦袋,笑道,“明天可有得你累的呢!”

※※※

翌日晨,姬靜被屏翳輕車熟路地空降到大祀廟。

除了巫妣與神人和兩隻神之外,眾人皆被嚇了一大跳。

姬靜原本身在鎬京,才剛吃過早餐,正準備上早朝,誰知莫名其妙就被拎了過來。他愣了一陣,看看圍觀自己的人,發現齊燕妮,知道自己是來到了楚國,不由得大發雷霆:“這算什麽!不是有明令在前,神祗不得直接參與兩國交戰?”

巫鹹一愣。雖然不知巫妣等人的意圖,但見人都抓來了,也禁不住覺得巫法真給楚國長臉,得意起來。於是他對姬靜恭敬道:“大王,貿然請得移駕,多有冒犯,但首先雨師屏翳並非神祗,乃是神人……其次,請大王明鑒,此處乃是丹陽大祀廟,並非兵營朝堂,哪來的戰火,何論交戰?”

姬靜往席上一拍:“少廢言!說,將朕帶來,有何企圖!”

“若是請大王降旨,班師回朝……”

巫鹹尚未說完,便被暴怒的姬靜打斷:“休想!”

姬靜視線掃過全場,在齊燕妮身上略作停頓,便找到了目標。“帝俊!”他指著帝俊,喝道,“你做的公正在哪裏?竟然容許巫覡做這樣無禮犯上之事!”

齊燕妮縮著肩膀,小聲嘀咕道:“……你們又不承認帝俊,這個時候倒是指責起他來了……”

帝俊略上前一步,對姬靜道:“一刻。”

“唔?”

巫妣替帝俊翻譯說:“帝的意思是,隻讓天子你在丹陽停留一刻鍾時間,然後從哪兒抓來的,還塞回哪兒去。”

“……當真?”姬靜的怒意稍減。

“不假。”

這個時代的人還以信義為先,既然帝俊有如此的承諾,姬靜也就不再對不公平競爭表示惱火,但他天子之尊被人拎來帶去,怒氣仍是有的。

他這才看看“其餘的人”,認出巫妣和巫鹹來,但仍不認得屏翳,聽說是雨師,再想起在洛邑肆虐的電師,不由得連帶地反感起來。

“巫蘇,你且近前。”他召喚齊燕妮上前。

齊燕妮點頭,正要往他跟前去,突然就被巫妣拉住了。後者噴笑道:“唉,天子現在是階下囚喂,你那麽乖做啥?”

“對哦……”齊燕妮反應過來,對姬靜點點頭,“好久不見了,小天子,最近好麽?”

“不要加上那個‘小’字!”姬靜習慣性抗議,隨後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麵向巫鹹,“將朕請來,是為何事?”總不是隻想參觀他一刻鍾吧?

巫鹹見眾人視線圍向自己,連忙道:“大王,請尊駕到此的並非在下。”

巫妣笑道:“看這裏看這裏,天子,你要質問的人,應當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