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妮呆呆地看著他。

她感到自己手腕上的那鐲子,起了變化。

鐲子似乎輕聲吟唱著,開始顫動。當她仔細看的時候,那鐲子上出現了幾條奇怪的小凸起,隨後——有嫩芽從手鐲的縫隙中抽了出來!

緊接著,嫩芽長成枝條,吐出樹葉與花蕾!

齊燕妮驚訝地盯著手鐲,它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不停地生長著!

正在此時,句龍的聲音再次響起:“住手!棄!”

後稷沒有理他,臉上浮現的,依然是神秘的笑意,就好像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手鐲奪去了一般,他突然讓齊燕妮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信息?

齊燕妮飛快地在自己腦子裏麵翻找,終於從亂糟糟的儲存箱裏發現了一樣東西。

“後稷大人,這個鐲子……這個鐲子是返魂木做的,有人告訴我,隻要這樣跟你說,你就明白應該怎樣……啊!”齊燕妮話還沒說完,就尖叫了起來。

因為,在聽到返魂木幾個字的瞬間,後稷的表情突然變化了!

不再是全神貫注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近似瘋狂的詭異興奮,他的臉突然變得異常猙獰!

“棄!”

句龍疾呼一聲。

後稷彷佛聽不見,隻低低重複了一句“返魂木”,遂咧開嘴,可怕地獰笑!

隻聽轟地巨響,他身後驟然湧出巨大的陰森植物,整個會所立刻被粗長的藤蔓包圍!

天空完全被遮擋住了,粗大的刺隨著植物根莖從地麵躥出,會所裏除了尖叫哭號與土石崩塌之聲,什麽也聽不見;除了昏暗殘光與一片狼藉混亂,什麽也看不到。

齊燕妮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呆了。

最駭人的是,始作俑者後稷,還站在她麵前,伸手觸摸著那隻返魂木製成的手鐲!

與方才不同的是,後稷的表情再次變化了。

極度興奮、興奮到幾乎扭曲的臉,由於泄放了大量的靈氣,而漸漸褪色,連正常的血色也沒了,隻餘一片死灰。原本整潔有光澤的長發,也在剛才的爆發之後,變得枯槁如敗葉一般。

他踉蹌了兩步,沒有倒下,手指依然點在木鐲上,不停顫抖著。

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滑落。

他看上去虛脫得隨時會暈倒了。

“後、後稷大人……”

齊燕妮還沒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一聲呼喚是巫鹹娃娃發出的,它也被這變故嚇了一跳。

輕輕呼喚後稷,對方沒回應,它轉而提醒齊燕妮:“巫蘇?”

“呃……”

齊燕妮鼓起勇氣,抬手,想把後稷的指頭從鐲子上移開。

此時後稷說話了,他虛弱無力地輕喃道:“別碰。”

“啊?”齊燕妮很想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她現在已經被嚇得不知道怎麽反應好了。

後稷繼續道:“你不可以觸碰一個已死多年的人,巫蘇……”

啊?

齊燕妮僵住了。

句龍的聲音從後稷背後傳來:“哼,所以我說了,這個女人帶了不好的東西。”

出現在後稷身後的,是他的小徒弟九風,他浮在空中,伸出雙手,擋住後稷的視線,替他閉上雙眼。“真是討厭。”他開口道——儼然句龍的嗓音,“所以我說了,不是周巫,不可以參加集會。”

“重,不要亂來……”後稷聲若遊絲。

“到底是誰,從哪裏找到返魂木,真是可惱啊!”九風抱住後稷,充滿敵意地盯著齊燕妮,“棄,你先休歇。我來應付就好。”

齊燕妮被九風盯著,頭皮發麻。

——他、他剛才說要對付什麽來著?

不會是說她吧?

“我可不可以也去休歇……”她帶著哭腔嘀咕道。

巫鹹拽著她的頭發,替她鼓勁:“巫蘇不要怕,就當做剛才的是一場錯覺好了。”

“那要是句龍追殺我呢?”齊燕妮可憐兮兮地回問。

巫鹹誠懇道:“繼續當成錯覺就好。”

說話間,句龍拖著後稷沉到地底下去了,翻滾的土石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們埋得深深地。

然而事情並沒有算完!

遍地都是巨大植物依然存在,此時大地突然震動起來,地動山搖,土木崩塌!

“地、地震?”齊燕妮要哭了。

她手一垂下,那返魂木做的鐲子立刻滑落在地,就像落在水上一樣,咕隆一聲,沉入泥土之中。

大地顫抖得更加厲害,夯實的地麵出現了裂縫。

就在齊燕妮麵前,一道地縫轟隆隆地展開,不由分說,將車輛營帳、牛馬與奔逃中的人們統統吞沒入地底。

“啊!”

齊燕妮驚叫著,想逃走,卻被強烈的震**晃得無法站起身來。

“巫蘇當心!”這個句子幾乎可以成為巫鹹的口頭禪了。

“我沒法當心啊啊啊啊!”

此時,頭頂密密麻麻的藤蔓中,忽然淩空射下強烈的光亮!

隻聽吱吱嘎嘎的脆響在人們頭頂上連接爆出,光芒越發擴散,漆黑的山穀一片片地被照亮,終於,亮光照到齊燕妮身上。

——好灼熱的光芒!

“咦,是陽光?”齊燕妮抬頭,又因日頭太耀眼,不得不立刻閉上眼。即使如此,眼裏還是留下了斑斑點點的強光畫麵。

那個正從天上跳下來的人影是誰?

背著光線,什麽也看不見!

被灼燒得焦脆的蔓藤紛紛落下,齊燕妮抱住無支祁和巫鹹,在角落裏縮成一圈,生怕自己被掉落的巨物砸到。

嘈雜聲響中,她似乎聽見誰在叫姒蘇的名字。

這個聲音是……豐隆?

不可能吧,他怎麽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張望,卻壓根沒看到豐隆的身影,隻見到穀裏一片混亂。而這時候,沉寂片刻的大地再次開始翻騰!

“啊!”

就在她頭頂上,巨石轟隆著,傾盆而下!

此時,一道黑影掠到齊燕妮身側,抱起她,飛速閃開砸落的石雨!

齊燕妮轉頭一看,頓時禁不住大哭起來:“豐隆!你可算來了……嗚嗚嗚!”

巫鹹娃娃牢牢抓住齊燕妮的衣襟,以免被烈風吹飛。它跟豐隆點點頭:“雲師,午安啊。”

豐隆注意著周圍落石與地縫的變化,哪有心情同巫鹹打哈哈。他吼著問齊燕妮:“不是來參加巫覡集會的嗎?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齊燕妮立刻搖頭。

巫鹹娃娃說:“慘禍是巫蘇造成,不過追根究底,與巫蘇關係不大!”

齊燕妮含淚盯著它:她應該掐死這個小木偶,還是感謝它至少有說半句好話?

空中的藤蔓網原本被豐隆與曦和砸出了幾處窟窿,現在藤蔓被烤焦,紛紛墜下,於是天上毫無障礙,隻見光耀奪目的太陽車在人們頭頂上盤旋折返,那烈日的灼熱,頓時又成了另一項酷刑。

豐隆抬頭,大吼道:“曦和,夠了,你回去!這裏交給我!”

似乎聽見了他的吼聲,日車立刻奔往西邊,再無半點逗留。

“豐隆,我們怎麽辦,從哪裏逃?”齊燕妮緊緊摟住豐隆不放,生怕他沒抱穩,把自己摔到穀底去。

找到一處暫時安全的位置,豐隆四下張望:“好大的震災,這是誰在做法?”

巫鹹立刻回答:“雲師,是土正的巫術!”

“土正句龍?”豐隆皺眉,“人在哪裏?”

齊燕妮的視線立刻掃向最高峰處,在如此強烈的地震中,那山峰彷佛沒事般屹立不倒,連石土也沒有往下滾落。

她叫到:“在那裏,豐隆,句龍在那座山的頂部!”

“好!”豐隆點頭,對齊燕妮道,“姒蘇,抓緊了!”

“啊?”

沒等齊燕妮反應過來,豐隆騰地躍起,避過亂飛的土石,掠向集會所中最高的山峰。

巫鹹轉頭,猛然發現一塊巨石正朝他們橫飛而來。

“雲師當心!”

警告聲剛一出口,豐隆的玉斧便聞聲而出,咻咻響著旋飛過去,轟地一下將巨石砸成碎末!

接住回旋轉來的斧子,豐隆緊抱齊燕妮,蹭蹭蹭沿著螺旋坡道,往山頂上攀去。攀到半途,見這樣實在太慢,他索性手足並用,直接一層一層坡道地往上翻!

“到頂了!”

一隻手攀住山崖,豐隆剛一使力,借用手肘的支撐爬上山頂,就被一道寒光抵住。

九風、不,應該說是句龍,他手持匕首,眼中泛著殺意,似已靜候多時。

齊燕妮是被豐隆抱在懷裏的,她睜眼,驟然看見匕首就在自己眼前,抵住豐隆的咽喉,不禁嚇得連尖叫也忘記了。

“你是誰。”九風冷冷道。

巫鹹娃娃依然是盡職盡責的插話人:“句龍大人,這位是雲師豐隆。”

“雲師,雲中君?”

“正是。”巫鹹娃娃說完,縮到齊燕妮的懷裏,躲藏起來。

句龍麵無表情地說:“雲師,你莫要管巫覡的事。”

豐隆肅然道:“姒蘇是我師父的義女,她性命有危險,我不插手,難道還要等別人嗎?”

“哼。”句龍冷哼一聲,“那就休要怪我無情。”

說罷,手中匕首再往前,逼得豐隆後退,而身後,便是高高的山崖。

一步踏空,豐隆差點沒掉下去,幸好此時齊燕妮已經站立在地上,適時發覺不對,拽了他一把。

句龍的視線立刻移到齊燕妮身上,匕首舉起,猛然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輕喚響起:“重,回來。”

是後稷的聲音。

句龍怔了怔,並不打算執行對方的指令。

此時後稷再喚一回:“九風,回來。”

句龍的動作僵滯了,他閉了閉眼,十分不甘地瞪向齊燕妮與豐隆,繼而“哼”,轉身奔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