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被豐隆有意沒意地氣著,倒是開始欽佩巫蘇的氣度,能與雲師這樣的人相處融洽,那真是非人的本事。換成她,恐怕沒幾個時辰,就舉著刀戟來跟豐隆拚個你死我活了。

話說回來,曦和的脾氣真是好得沒話說,就算不刻意寵著豐隆這家夥,也能過得順順心心。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傷感:“罷了,曦和那人,對誰都好的。”

“也不是啊,他隻與你同住,隻是一人白晝一人黑夜,不常相對而已。”豐隆笑嘻嘻地說著,還是剛才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口吻,但這回是真正用心地替曦和說話了。

“到現在才說好話,遲了。”月禦冷然言辭中,透出對豐隆的氣惱。

當然,自家曦和是再怎麽埋怨也不想弄丟的,所以她隻能怨豐隆的態度可氣,這是求人的姿態麽?

豐隆笑嘻嘻道:“唉呀,不是說好話,我從頭到尾,都是說實話而已。中聽不中聽,月禦心知肚明,但可信不可信嘛……”

“我已覺著雲師的話實在不可信。”月禦怒道,“你分明是誆我下界,乘機戲弄!”

“冤枉了啊,誆月禦姐姐下來是真,戲弄嘛,就算讓曦和借我一億份膽識(此時億等於十萬╮(╯_╰)╭)也不敢逗弄月禦啊!”這小姑娘裝得冷冰冰,其實臉皮薄得過分,她上回惱羞成怒拿竹簡砸他,他還記得的呢。但曦和也說過,望舒麵冷心軟,多跟她嬉皮笑臉一下,再大的事兒也無所謂了。

“我要同曦和講,雲師將他出賣了!”說完,望舒發覺自己這根本就是小女子羞惱的腔調,遂紅了紅臉,清清嗓子,“好了,雲師要傳話,我已經記住,但雨師屏翳是否會來,那就得看你倆的情誼了。”

“他當然會來的。”豐隆安下心,道,“你跟他說,我不能飛了,自然也駕不起雲,讓他想想法子。屏翳平時悶不吭聲的,但腦子裏想法多,不說清楚,他還以為我裝弱,想騙他來一起管教姒蘇呢!”

月禦點點頭。

她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巫蘇……”

“嗯?”

剛聽了關於帝的消息,又知道曦和遭了殃,豐隆表麵上不說,但思路有些亂亂的,他皺眉:“姒蘇怎樣?”月禦與姒蘇屍應該沒啥交情吧?曦和可沒提過這事。

豐隆心中忐忑一番,月禦自然是不知道。

她順著她自個兒的思路,道:“巫蘇原本是巴國的巫女,跟著雲師到了荊楚,如今又來這麽個偏僻地方。雲師,你對這計隆的養女是什麽心思?”

“啊?”豐隆裝傻地答了一聲。

“上回見麵,問過雲師,若要成為雲神是不是須得巫蘇的首肯。”月禦冷著臉到,“如今我再問過日神,他給出了肯定的答複。雲師,我不評論你的行為有否私心,是否太卑劣,隻說要好好待巫蘇,別再讓她遇見巫覡集會時候那樣的危難了!”

“……”豐隆又想說大河南北幾千裏姑娘你管真寬了。

現在情況與當初有所不同,姒蘇屍擔任水巫,若是有她點頭,豐隆做雲神的幾率又大些,但是,他還沒那心思與幾位雲中君相爭呢。雲中君的有司們皆是好友,隻為了一個領不到薪俸,麻煩更多的主神格,有這個必要麽?

不過轉念想想,屏翳很有可能會要的。

屏翳那家夥,從一開始就琢磨著把姒蘇騙到手,若非這兒的人是姒蘇屍而非姒蘇,屏翳一定不會放著不管隨便豐隆管教來著。

豐隆道:“月禦,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望舒不語。

豐隆笑笑,繼續解釋道:“你不知道,姒蘇自從上回計隆消逝之後,就有些失心無常,比不得從前精明乖巧模樣,別說帶毒器去見後稷,就如今,她要再往西王母窩裏犯什麽事兒,我也是一點不會奇怪的。隻是我還救不救得下來,那就難說了。”

“確實,曦和說,巫蘇就像是變了個人……”

變了個人麽?

“哈哈哈,曦和不愧是日禦,眼光絲毫無錯!那姒蘇……的確是從裏到外換了副模樣,不及從前一成的好。”豐隆笑了起來,卻禁不住苦笑的意味,他為難地撓撓臉,道,“若再遇到啥麻煩,我如今的能為,也不過是再挨姒蘇幾個巴掌而已,哪裏還唬得住她?因此,還請月禦趕緊通知屏翳,讓他前來,不然姒蘇那個刁蠻女人,我是快壓不住了啊!”

“……”望舒靜默片刻,道,“雲師,你言辭詆毀女子,身為月禦的我,原本是不應該幫你的,但一是同為神人有司,二是看在曦和與你是好友的份上,這忙,我會幫。”

“那就多謝!”

“但是,我看雲師你,今夜恐怕也不好過。”月禦頓了頓,微微偏頭,露出冷笑。

“嗯?”

與此同時,豐隆覺著背後一涼。

回頭一看,原來是齊燕妮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後,正茶壺狀叉手,惡狠狠地盯著他不放。

“啊呀……”

再一轉頭看的時候,月禦望舒已經飄然而起,踏著星河回到了月輪上,優雅地側坐著,駕駛月輪離去。

齊燕妮咬牙:“豐隆,我聽見了。”

“嚇?你聽了多少?”

豐隆豎毛。

“不多不少,該聽的都聽到了!”齊燕妮眼一睨,流露出似乎並非虛張聲勢的殺氣——皮給她繃緊點!“不過是小小爭執,你居然還搬救兵?男子漢大丈夫,你夠有骨氣的哦?”

“……呼,原來隻聽到這裏?”豐隆鬆了口氣。

還沒等這口氣鬆完,他就結結實實地吃了一個巴掌!

“我聽見了,你說我不如姒蘇一成的好!別以為我不提就是沒事!”最讓她怒火中燒的就是這個,明明都相處這樣久了,豐隆還是能對著外人(?)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雖然她知道,豐隆這人是習慣性毒舌,嘴巴壞而已,但是……難道他說的話,真沒帶著幾分真心麽?他明明還是覺得姒蘇千好萬好的!

“唉,那是跟月禦說著玩的嘛……”

豐隆咬咬舌頭,望向巫鹹娃娃:“巫鹹,你也說說話,姒蘇正在氣頭上呢……”

巫鹹娃娃抱著無支祁不吭聲:你都知道是正在氣頭上,這又不關我事,我幹嘛要主動撞出來找罪受?

齊燕妮怒:“說著玩?那才是你的本意!”

“不東拉西扯找話說,月禦那脾氣軟不下來,誒、誒,姒蘇你聽我解釋嘛……”見齊燕妮轉身要走,豐隆急忙跟上去,好言好語哄著。

齊燕妮瞪他:“現在你是想勸得我脾氣軟|下來了麽?”

“呃,”豐隆愣了愣,突然火起,“我幹嘛要等著你給好臉色,還不是寵著慣著你,不想你這幾天老是動怒老是不開心!”

齊燕妮被他難得露出的本性嚇了一跳,這幾天下來,她還以為豐隆轉性了,變得軟趴趴好欺負了呢!(豐隆:才不是,我隻是沒靈力了,自然有些氣短順便讓著你而已!)

“……我、我哪裏需要你寵了?”齊燕妮羞惱。

豐隆毫不客氣道:“你一不會巫法,二不懂禮數,三又是笨人(……),除了對我,你還能吼誰去?”

“唔!你說誰是笨蛋……”這話——怎麽聽起來這樣可惡?偏偏除了第三條,她又都不知道該怎樣駁斥,臉色半青半白。

抖抖袖子,豐隆昂頭,臭著臉訓道:“姒蘇,我是不明白你為何這幾天常常動氣,還挑三揀四!等屏翳來了,讓他幫忙管束一下,你自然知道到底誰對你好了!”

鎮住齊燕妮一時,豐隆恨恨地瞪向巫鹹娃娃,後者依然悠閑地看著熱鬧,並不打算參與到這兩個年輕人沒營養的爭執中去。豐隆哼了一聲,負手入屋內,將草簾子甩得嘩嘩響。

齊燕妮愣在原地。

良久,她才回過神,抬手撓撓巫鹹娃娃:“巫、巫鹹……我剛才好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吧?”為什麽突然就被豐隆一陣胡攪蠻纏給鎮壓下去了?沒道理啊!

巫鹹娃娃嚴肅地點頭:“巫蘇,其實雲師挺能扯的。”

——尤其是理不直氣不壯,將說道理變成人身攻擊和威脅恐嚇。像巫蘇這樣嫩的腦袋,看來不敵雲師那樣厚的臉皮啊。

“……巫鹹,我好像有點糊塗了。”齊燕妮茫然地望著木屋,“為什麽豐隆也很委屈,我也挺委屈的?我沒做錯什麽啊?”

——雲師那是大嘴巴說錯話,在巫蘇麵前心虛,借題發揮呢。巫蘇中招了,嗬嗬。

巫鹹娃娃從齊燕妮頭頂上跳下,落到她肩頭。

它微笑著摸摸她的臉,道:“沒事沒事,雲師的性子急躁,巫蘇也是知道的。他睡一覺就都忘了,巫蘇別放在心上。”

“嗯,還是巫鹹你最好了。”

在月禦麵前,雲師那脾氣是一定會說些話來表示自己對巫蘇的不滿,以此掩飾他自己管教的差錯,如果巫蘇不能想通這一點,恐怕她將來還會被雲師的壞話激怒好多次呢!

雲師,死要麵子可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