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上皇途

接著,沈辰便將發現縣丞公子、金曹監副使與秦小嬌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一席話說完,沈定海父子本來緩和的臉色陡然間又愣得發神,這是何等大膽的行徑,找上那範老爺籌銀也就罷了,這小小娃兒竟然還直接找上堂堂縣丞,用把柄來脅迫對方幫忙。

其中算計且不說,如何找尋到線索也不論,但光是這份魄力,這份膽識便足以讓人刮目相看,印象大改,這哪裏還是那個天天懶覺睡到大中午,趕跑先生的調皮小子,這又哪裏是一個十三歲孩子能夠做到的事情?

論眼光,其深遠更比沈定海高出一籌!

廳中氣氛沉默,鴉雀無聲,爾後沈定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麽說,我兒能夠獲釋,倒並非那一千兩銀子和老夫這麵子的功勞。”

笑至濃時,虎軀微顫,快意非凡。

雖然一千兩銀子是打了水漂,他的麵子在安縣令麵前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起作用。

但是,他心裏的驚喜卻是可想而知,人已老,所期望者無非後輩傑出,能夠有所前程。他一直期望這外孫成才,因而才屢屢嚴厲,而如今小娃兒一鳴驚人,連施兩計解了沈家之圍,展現出的才能頓時讓他心裏的擔憂少了許多許多。

沈緒元回過神來,也笑了起來,輕撫著沈辰的腦袋,慈愛的道:“沒想到今次脫困是拜了辰兒所賜,我沈家有你,真是祖輩蔭德啊。”

沈辰微微一笑道:“親人有難,辰兒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隻是,我想問舅舅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沈緒元親切的說道。

沈辰神色一肅,一字一句的問道:“舅舅你可曾想過,坐上縣令一職?”

“什麽?”沈緒元渾身一震,萬料不到沈辰竟然問這樣的問題。

沈定海眼神中則閃過一道異彩,老於官場之道的他顯然已經猜到了沈辰問這問題的目的所在。

此時,在大廳之外一側的走廊外,李乘風正閑坐在假山前的石凳上。

雖然距離大廳隔了好幾堵牆,但三人談話卻字字清晰傳入耳中,聽到沈辰的問題,李乘風微微一笑,笑容深邃之極,爾後起身離開。

廳內,沈辰肅然說道:“今次安縣令是有意要革除舅舅你的官職,雖然這一次有筆吏背了黑鍋,讓他詭計落空,但更會讓他暗生無名怒火,日後必定想方設法再次對付舅舅你。而且,且不論日後如何,如今這大堤修繕之事,雖然籌集了銀兩,隻怕安縣令還會從中作梗。總歸一句話,如今安縣令盯上的不止是舅舅你一人,而是我們沈家。有他一日在,沈家必定不得安寧!”

這話說得沈緒元心頭一沉,沈定海靜靜看著外孫,見他小臉雖然尚且稚氣,但卻有著一雙和年齡不相襯的眼神,那是何等的堅定而深遠。

他輕輕拂須,頗感欣慰,爾後慢慢說道:“辰兒這話倒是有一番道理,就緒元你那脾氣,安世傑若想折騰你豈會找不到機會?”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握緊拳頭道,“要想不被他淩駕其上,便唯有——取而代之!”

“這……”

見到父親表態,竟讚同外甥所言,沈緒元又是一愣,一時間有些躊躇。

“怎麽,莫非你連這點雄心都沒有?莫非要眼睜睜看著我沈家三百年基業在那貪官手中?”沈定海重重哼了一聲,不悅道,“爹當年未去競爭這縣令之職,乃是因為競爭者是爹的八拜之交,而且他能耐確實在我之上。後來,他升遷之後,反倒讓這安世傑揀了便宜,如今,人家都欺負到了頭上,你還能安於現狀嗎?”

沈緒元連忙一挺胸膛,大聲說道:“爹,孩兒並非無誌!孩兒亦知道,若是取代安世傑這貪官,必能讓我青川繁榮,百姓安樂。隻是,要想取而代之何其難呐?雖說咱們現在握有縣丞的把柄,但安世傑在這裏可是支手遮天,若是縣丞對他有半點忤逆之舉,他亦可隨時革了對方的職務。再說,除了縣丞之外,這縣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都是對他俯首稱臣,而且郡裏的關係他也早打點好,否則貪婪如此,還能穩坐此位,豈非奇跡?”

這一說,沈定海倒也皺起了眉頭,說道:“說起來倒也怪老夫,當年安世傑上任之後,為官倒還清明,所以老夫還幫了他不少忙,未料到此人包藏禍心,暗中勾結同僚,到如今已似乎羽翼豐滿。隻怕要將他撬下台來,確實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蓄勢才行呐。隻是,不知道安世傑會否給我們時間。”

沈辰聲音一抬道:“外公,孫兒倒是有一點想法。”

“你有什麽想法?”沈定海興趣大起,連忙問道。

便聽沈辰說道:“要想讓舅舅取而代之,必須要有兩個條件,其一,便是取代的時機,其二則是足夠的支持。這第一個條件就近在眼前。有權力決定縣令任免的,在郡內就隻有郡守大人。而郡守大人考量任免的關鍵,便是國家規定的官員考核。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如今三年大考之期就在不久之後,郡守會派專人到來,這便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辰兒你的想法不錯,但這做起來可就沒這麽容易咯。安世傑穩坐二十幾年,雖然政績平平,但並無大錯。至於那貪腐之事,隻怕上麵的人亦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謂官官相護,豈是那麽好輕易拉下台的?而且,說到底,青川是個小地方,若沒有足夠大的影響,隻怕郡守是不會罷免安世傑的。”沈定海拂須思忖。

沈辰則侃侃而談道:“官員政績考核無非考察‘德、能、功’三類,衍生為四善二十七最,按結果分為上中下三等九級,德以敘位,能以授官,對一等稱職官員加官晉級,對三等怠惰瀆職官吏進行責罰。安縣令以往的考核結果必定都是第二等,不上不下,不升不免。然而,若然舅舅政績足夠,能夠位列一等,更有著壓倒性的政績,這縣府的官位就那麽幾個,這要提升的話,縣令之位並非沒有可能!”

沈定海頗有幾分意外:“沒想到辰兒你對官員考核之事如此熟悉,不過事情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呐,這官員升遷平調可都是有萬般道道呢。”

沈辰早在小時候便將府中書房的書冊翻了個遍,那裏都是沈家祖輩們留下的藏書,身為官宦世家,對於考核之事自然有書冊記載,以沈辰過目不忘的能力,知道這些自是再正常不過了。

沈定海話落,他便說道:“的確,光若是政績的話,確實無法撼動縣令之位。所以,我才說要足夠的支持。”

“那你所謂的支持又是什麽,僅僅是縣丞的話……”沈定海沒說話,但話中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縣丞還是不夠分量。

沈辰則微微一笑,慎重其事的說道:“在城中官職者,有資格抗衡縣令的人,其實至始至終隻有一人,那就是——縣尉袁鐵!”

這話一說,沈定海父子二人臉色都為之一變。

他們當然很清楚,縣尉袁鐵是什麽人。

一個縣城的權力分割,以縣令為上,下設縣丞、縣尉為輔職,也就是二把手和三把手。

在很久以前,縣令是一手掌管一縣的財權和軍權,可謂支手遮天,因而也暴露了很多問題,導致地方勢力飆增,成為了曆史上許多次戰爭的根源。

後來,各國進行改製,縣令便隻是負責文職工作,軍權交由縣尉管理,隻有在邊防地區,縣令本身是武將出身,因而在戰事可以統籌本城的兵權。

自然,在遠離戰事的各大縣城中,一般是沒有駐軍的,所以縣尉所謂的軍權其實也就是管理一群捕快。

但青川城卻有些例外,青川城多山,自生匪患,在曆史記載上,不知有多少山賊作亂,因而青川城一直是有駐軍的傳統在,如今青川城有駐軍兩百,兵權自然就落到縣尉的手中。

縣尉由郡中都尉管理,受郡守轄製,亦由州級的武官管理。因而,縣尉雖然官品低於縣令,受起轄製,但縣令並不掌握縣尉的任免權。

再加上縣尉袁鐵本就是郡中調來的,手上又有兩百兵士,不賣縣令的帳也就理所當然了。

沈定海看著外孫,目光中頗有幾分讚許,說道:“若有袁縣尉的支持,你舅舅上位的勝算必定大增。不過,你可知道當初袁縣尉上任時,安世傑專程擺下接風酒宴,結果袁鐵根本沒去。後來安世傑親自去拜訪,結果卻被拒之門外,碰了一鼻子的灰,敢如此對待縣令者,全縣官職者隻怕也隻有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