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接著,便有下人帶李乘風前去住所,傳道授業之事自然改日才開始,沈辰則離開大廳,趕去給母親問安。

還未到閣樓下,便遠遠見到母親在二樓倚欄遠眺,望向北方。

沈秋月十八生子,如今才三十出頭,當年的絕色才女如今已成風韻美婦。紫羅裙,銀雀簪,柳眉鳳目,朱唇美顏,有著一種別於那世俗女子的氣質。歲月並未在她容顏上留下什麽痕跡,隻是那眉間的憂愁十幾年來未曾散去。

沈辰便不由暗歎一聲,隱隱有些心疼。

論才學論姿容,沈秋月都是世間難求的女子,更難得溫柔賢惠。隻是世間向來多是薄情男子癡情女,不知是哪個不開眼的家夥竟然把她給甩了。

所以沈辰也從來不去問那負心漢是誰,免得揭了這傷疤,隻是看沈秋月這樣子,似乎一直都在掛念著。

見到兒子來了,沈秋月才笑容綻放,輕輕握著他小手,噓寒問暖一番。

母親的手柔軟而溫暖,笑容親切而慈愛,那母性的關懷令沈辰不敢起任何非份之想,眼中隻有尊敬,而聽說有了教書先生來了,沈秋月自是叮囑他要好好學習。

就在這時,突然丫鬟水蘭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口不擇言的急叫道:“小姐,不好了,大公子他……”

“大公子怎麽了?你慢些說。”沈秋月輕聲說道。

水蘭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才急忙答道:“大公子被關起來了。”

“什麽?”沈秋月大吃一驚,花容瞬變,沈辰也吃了一驚。

水蘭又接著道:“奴婢剛才路過大廳,便聽下人說大匠府的人突然趕過來,說大公子被關起來,隻怕現在已經驚動了大老爺。”

“不行,我得去大廳看看。”沈秋月連忙起身,匆匆朝著大廳趕去,沈辰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老爺育有二子一女,其中沈緒元最年長,即是沈家的大公子。他早在十年前便接了沈定海的位置,在縣衙內任職。

要說沈家世代為官,在縣府裏也積累了不少的人脈,沈緒元為官十年,理應順風順水才是。不過沈緒元為人直爽,看不慣那官場逢迎吹捧的作風,上任沒幾年便因為得罪了郡裏的官員,被貶了職,在大匠府任職司府之職。

大匠府管理土木工程,下麵都是工匠,不僅辛苦,責任也很大,俸祿又少,是人人都不想去做的苦差事。

雖然沈辰出身不好,但沈緒元從未看輕過他,一向視如己出般,所以沈辰對這舅舅也非常尊敬。

待來到大廳的時候,沈定海果然已到了,在廳裏還有大匠府的工匠頭頭徐二貴。

二貴此時正說道:“如今快到秋汛,前陣子大人便派了人去城北高地檢查防洪大堤,結果發現了好幾條裂縫。他召集工匠們去核查,發現事情非常嚴重,一旦今年的水量比往年高,很極可能會潰堤。所以大人便找到縣太爺,想要讓他撥庫銀修繕大堤,結果被縣太爺一口回絕,還說他杞人憂天,說那防洪大堤防洪了上百年,怎麽可能一點小裂縫就能出問題。”

“大堤一潰,豈非我們青川城都會成為一片汪洋,關係民生安危,縣太爺怎能坐視不禮?”沈秋月走進來說道。

見是二小姐來了,二貴躬了躬身,歎息道:“二小姐有所不知,此次維繕需要庫銀一萬兩有餘,本來朝廷每年都有下撥防汛款,但從省州郡縣這一路發放下來,早所剩無幾,說句不該說的,縣太爺也隻會把銀兩花在門麵功夫上,要他出這麽大筆銀兩來修繕大堤,簡直比割肉還心疼。後來大人找了縣太爺幾次,縣太爺都置之不理,最後幹脆避而不見。”

“那他到底犯了什麽事情被抓了起來?”沈定海直問道。

徐二貴歎了口氣,答道:“今日郡官下來,檢查縣內事務,這位大人正在和縣太爺議事的時候,沈大人便闖了進去,當著郡官的麵把事情給說了一通,結果便被縣太爺以‘妖言惑眾,冒犯上級’的罪名給關了起來,我這才連忙趕過來報信呐。”

“真是糊塗,上次上的當還不夠,這次又栽在這種事情來!”沈定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痛罵了一聲,“他莫非就不知道這縣郡官吏本就是沆瀣一氣,當著這麽多人羞辱了縣太爺,縣太爺豈會不發威?”

徐二貴無奈苦笑道:“大人並非不知道這事情呀,隻是如今秋汛將近,若再不維繕,時間就來不及了。一旦潰堤,若是大洪水,幾千戶人家能有幾戶逃生?而且,這事情未發生,咱們又不敢去亂說,免得鬧得人心惶惶。”

“爹,事關民生安危,咱們不能坐視不理呀。”沈秋月連忙說道。

“還關係你大哥的性命!這冒犯之罪可輕可重,輕了降職摘官,這若重了……”沈定海虎目一瞪,聲音一沉,“發配邊疆,充軍三年!”

雖然沈定海已辭官多年,但這一瞪眼下的虎威竟讓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正是虎雖老,威猶在。

沈辰聽得也是心頭一沉,直叫不好,沈家景況雖大不如前幾代,但好歹家裏有人當官,在城中也頗有清譽,若被這麽一弄,那家境豈不敗落?

沈定海朝著旁邊的老管家說道:“去帳房支五百,不一千兩銀子出來!”

老管家連忙趕去,沈秋月問道:“爹,你這是……”

沈定海沉聲說道:“爹老了,但還沒老糊塗,這耳朵還算靈光。如今縣太爺是個貪錢的主,隻有拿這銀兩去疏疏通通,隻要那縣太爺肯鬆口,那你大哥的事情就好辦了。”

“爹這樣做豈非是助長了他的威風?”沈秋月叫道。

沈定海長歎一聲道:“女兒呐,這官場之事可不是你書中讀出來的風花雪月,官場是官官相護,否則的話,你大哥的話就該被那郡裏的人聽進去,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這……”沈秋月被說得一愣,“但爹你也算曾經做過縣丞,縣太爺多少會給幾分薄麵吧?”

沈定海冷笑道:“你以為這些年你哥這些年一直折騰,縣太爺都沒有撤他的職是為什麽?不就是看在老夫的麵子,看在老夫尚有幾分人脈的份上?但如今事情鬧得這麽大,他豈會輕易放過?就算這一千兩,能不能讓你的大哥出來還是個未知數,就算放出來,官位能不能保住更不好說。這十幾年來,這縣太爺已羽翼豐滿,支手遮天,他若不想放人,隻怕爹也沒辦法啊。”

說完時,管家已取了一千兩白銀過來。

沈府雖為大戶,但並未經商,隻是祖上留了一些產業,尚能算得這縣裏的小康之家,所以一千兩對家裏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隻是為了換取沈緒元的平安,也隻能豁出去了。

沈定海和徐二貴很快便走了,沈秋月輕歎一聲,在水蘭的勸說下回屋去了。

獨有沈辰靜靜站著,小臉上顯著比同齡人更深的沉靜。

他此時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照外公的說法,若舅舅真的官位不保,這樣一來,那誰又來管大堤這件事情呢?

舅舅雖然心直口快,但行事素來沉穩,這潰堤之事隻怕不會亂說。外公決定先救舅舅,也是無奈之舉,最後隻怕隻有將消息泄露出去,保民眾不受洪水之災,爾後全家遷徙。

如果洪水沒有發生,調查出來是沈家人泄露出去的,隻怕一家人都得打入大牢;如果洪水發生了,那沈家的產業就化為一空,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沒了這安樂窩?

而最重要的,這些都是自己的家人,豈能坐視那縣太爺耍威風,令沈家門庭衰敗?

前一世,沈辰無所事事,遊手好閑,但今生,這家業大難臨頭,便迫使他必須力挽狂瀾!

空****的大廳裏,獨沈辰一人靜靜思考著,眼前要辦的便是兩件事,其一,是籌集一萬兩白銀,這乃是修繕大堤的基礎;其二,便是保住舅舅的官位,否則以舅舅那樣的性情,被縣太爺那狗官弄下台,豈不鬱鬱終生?

事有先後緩急,自然籌錢為上,畢竟第二件事情還有外公去疏通,說不定能夠半妥。

要籌錢,若在現代那渠道眾多,但在這商業並不發達的古代社會裏,渠道就顯得相當有局限性了,更何況,他還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沈辰想了想,便出府去找廖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