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趙軒德到底也是一縣的二把手,一驚之後很快便鎮定了下來,察覺自己失態,他連忙坐下去,大手一擺道:“不知道是什麽人膽敢散播這等閑言碎語,真是嫌命太長了。三少爺,此等閑話,不可盡信呐。”

沈辰大聲說道:“晚輩初聽此事,也是大為驚訝,更不信,卻又好奇那關典究竟是什麽人,竟有資格和趙大人相提並論。趙大人你身為一縣縣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全縣上下誰不知道大人你的能耐,有多少官員不是你慧眼識珠,一手提拔起來的?有多少治縣之策不是經由你的手筆而成?若沒有趙大人你,安縣令豈能泰然坐穩這一方之地?要我說,青川能有今日之安定,大人你是理居首功。”

少年如此一番吹捧,趙軒德倒不由有幾分飄飄然起來,平日裏聽人拍馬屁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偏偏這少年說起來是如此中聽,他倒不由得拱拱手,謙虛幾句道:“三少爺過獎了,青川能有如今之氣象,那乃是皇恩浩**,本官不過是在盡心盡職罷了。”

沈辰聽得嗤笑一聲,這貪官還真是臉皮厚如城牆,這大宅裏寸金寸土都是搜刮民脂而來,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是盡心盡職。

不過,他越是受捧,越容易被說動,沈辰倒也不拆穿他,便話鋒一轉道:“結果我一打聽,才知道這關典原來安縣令的小舅子,再一打聽,便知道這事情並非空穴來風。”

趙軒德眉頭微微皺了皺,說道:“你的意思是,還真有這麽回事?”

對於沈辰聽來的事情,趙軒德可不敢怠慢,畢竟上次可是被他抓住了兒子的把柄,足見這小娃兒打聽消息確有一套。

沈辰便一本正經的說道:“前幾天,那關典帶了幾個狐朋狗友去喝酒,被店外夥計意外聽到他所說的酒後之言……”說到這裏,他又故意遲疑一下。

“他究竟說了什麽話!”趙軒德經不起吊胃口,立刻追問道。

沈辰便無奈說道:“他說趙大人你不過是安縣令養的一條狗,叫你走東,你不敢走西,叫你下位,你就得乖乖的把位置給讓出來!還說這次縣丞之位他是當定了。”

“放肆!這挨千刀的臭小子!”趙軒德聽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趙軒德雖為貪官,確也有幾分小才,因而坐在這縣丞之位上也頗為自鳴得意,其他官員見到都是畢恭畢敬之態,惟獨這關典,仗著是安縣令的小舅子,不僅不把他放在眼中,更屢屢仗勢囂張,口出狂言。

這些年來,他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如今被沈辰這一火上澆油那還得了,幾乎連頭發都豎直了起來。

沈辰趁機說道:“我知道安大人必定器重趙大人你,但是趙大人你也該知道,安大人有如今這一切都是因為娘家勢力的支持,若不是娘家那邊有財勢,他又豈能坐上這位置。關典即是娘家那邊的長子,自然對他的未來有所安排,莫非一輩子就讓他當個少府不成?”

趙軒德聽得眉頭一皺,他對於安世傑的事情自然比其他人要熟悉得多。

安世傑本是一個落魄書生,後來被關家小姐相中,入贅為婿,在其嶽父的打點之下,安世傑才入了仕途,直到後來升調為青川城縣令,可以說這一路上都是娘家勢力支持。而由於其嶽父和娘家都極為強勢,因而安世傑亦染了懼內之病。

因而,若是娘家那邊發話,要關典當縣丞,隻怕安世傑也不敢有所異議。

他一邊想卻又一邊狐疑道:“這關典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閑,能耐平平,就連平日少府的本職之事都交由手下小吏去做,十年而無建樹,可以說是扶不牆的爛泥。關家不可能不知道兒子的能耐,怎麽會突然間想讓他成為縣丞呢?”

沈辰便微微一笑道:“安大人羽翼未曾豐滿之時,也不敢動我沈家,但前陣子卻是有意打擊我沈家,隻因十年之期,安大人已是一手遮天呐,大人你莫非就沒有發現這其中微妙的變化嗎?”

“微妙的變化?”趙軒德聽得微微一愣。

沈辰侃侃而談道:“想當初,安縣令任職本縣之時,若非趙大人你一力支持,他又豈能那麽快坐穩位置?而讓關典擔任少府之職時,當時坊間也有不少非議,這些全都是趙大人你一力平息下來的。那個時候,安大人必定凡事都要拉大人你商討一番,但隨著安大人勢力的增長,隻怕這種事情是越來越少,這十年來,安大人又將多少親戚安插在了縣府裏,這些事情又可曾和大人你商量過?無形之中,大人你雖有縣丞之位,但權勢已大不如從前呐。”

“這……”趙軒德聽得心頭沉重,正如沈辰所言,隨著安世傑漸漸站穩腳根,無論是那些望族大戶還是縣內官吏,都是對安世傑恭維逢迎,相比之下,自己反倒成了配角一般。

沈辰又道:“安大人年紀也不小了,雖老來得子,但畢竟兒子年少,再過幾年,這位置就得退下去。關家花了這麽大力氣,好不容易搞來個縣令之位,豈肯拱手讓予他人?很大可能是想讓關典繼承這縣令之位,雖說關典無能,但背後隻要有安縣令打點,又豈會出什麽紕漏?而大人你此時,正是功成身退之時啊。”

“功成身退!”

一句話刺激得趙軒德雙目暴瞪,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嘯道:“枉費本官盡心輔佐,沒想到最終還是敵不過親情血脈,安世傑竟然寧願扶一團爛泥上牆!”

但怒氣之後,趙軒德又頗感無力,若安世傑真要讓關典上位,他又有何能耐去阻止呢?畢竟若是鬧大了,那可是魚死網破,他早沒有那麽大的魄力,畢竟兩個人都是貪官,這事情若是攤到明麵上,隻怕是死罪一條。

安世傑顯然也是看準了他這一點,而且必定也不會免他的官位,隻是平調到其他職務上去,亦有油水可撈,但他卻丟不起這個臉。

趙軒德如在水火之間,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豁然站起身道:“本官倒要去找安世傑問個明白!”

沈辰連忙說道:“大人不可,且不說安大人是否承認,或許這事情安大人也有苦衷,乃是迫於娘家的壓力,把事情捅破了反倒不好。”

這一說,趙軒德一時激起的魄力又消了下去,他坐回椅子上,眉頭深皺。

沈辰便說道:“趙大人莫急,今天我來,即是為了為大人提個醒,自然也帶了解決的方法來。”

“什麽,你有解決的方法?”趙軒德倒是一愣。

沈辰微微一笑道:“這官員考核本就是升遷降職的一個門檻,以安大人的力量,想要為關典添上幾筆政績自然不成問題,但既然他可以添,大人自然也可以從中作梗!”

趙軒德聽得眼一亮,旋而目光又黯淡下去,擺擺手道:“你這小娃兒想法雖好,但少府所管轄之事關係到縣庫銀兩收入支出,一個弄不好,隻怕引火燒身。”

沈辰微微一笑道:“那晚輩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安大人在位這些年,可沒有少貪汙庫銀,因而帳目上必定有假。但要管理一個縣的收入開支,又需要真帳薄來觀察實際銀兩運用的情況,因此,帳房裏的帳薄必有兩套,一真一假。”

趙軒德眉頭微微一皺,突而一瞪眼道:“小小年紀居然知道真假帳薄這種事情,三少爺,你今次來這裏究竟是不是受你舅舅之意?”

沈辰含笑道:“我舅舅牽不牽涉其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晚輩所想的方法必可解大人你的燃眉之急。”

沈辰知道,趙軒德是起了疑心,畢竟真假帳薄這件事情太過敏感,其實他起初也曾想過盜取真帳薄這件事情來,不過,光是一本帳薄始終不足夠,更可能讓安世傑令其他小官背了黑鍋,所以,他真正的目標並非於此。

“那你說說,如何利用這帳薄解本官的處境?”趙軒德見他自信滿滿,倒不由想聽下他的想法。

沈辰便又道:“如今官員考核,帳目是必須查看的一環,關典所交上的帳薄必定是假的那一套,以可瞞天過海。這官員考核,三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其實本就是一個核查地方帳目的機會,五年一大考,所查的帳目即是五年來的帳目,總盈餘到最後不知有多少銀兩?”

“今年的話,約莫有七千兩的樣子。”趙軒德沉吟道。

沈辰深邃一笑道:“那大人不妨便在這假帳薄上做做文章,指使那少府下的小吏故意寫錯幾個字,將盈餘弄成七萬兩!”

“七萬兩?”趙軒德微微一愣。

沈辰含笑道:“以晚輩看,關典對這帳薄之術本就一竅不通,他最大的職責其實是掌管帳房的幾把鑰匙,那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對於小吏提交上去的假帳,他也必定不會審查,直接會遞上去。如此一來,這帳薄自然就到了於大人手中,於大人一翻看帳薄,發現庫房盈餘竟有七萬兩之多,豈會不起興趣?必定會親自去查看庫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