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什麽三分其家?你若想讓我分家,那就大錯特錯了!老夫辛苦建立這麽大的產業,是要讓它繼續壯大,豈會因而兒孫而分了家產?”範萬裏又瞪了沈辰一眼。

沈辰不為所動,含笑道:“範老請聽晚輩細細說來,三分其家並非是真正的分割家產。首先,分出範家七成的產業由範老爺繼續經營,剩下的三成,一半分給大公子,一半分給二公子,爾後以三年為期限,其間範老爺不支助,不幫忙,看看兩個兒子能夠把產業發展到什麽程度。”

範萬裏微微蹙了下眉頭,出奇的沒有插話,沈辰繼續說道:“範老爺有七成家產在身,就算另外三成產業敗光,那也影響不到根基,而三年之約,更可看出兩個兒子誰更有繼承的能耐。就二公子來說,失去了大梁,正好考驗一下他獨自經商的能力,以挫折進行磨練,當使雛鳥成為大鷹;就大公子而言,當我聽到範老爺的大公子遊手好閑,揮霍無度時,第一個想法並非是此人無德無能,而是想到,如此之人又怎會被世家的大小姐看上呢?更何況,範老爺為嚴謹,教子有方,大公子斷然不會生來如此。所以,我想他以前必定也是勤學苦幹的俊才,隻是和世家結親之後,和那些紈絝子弟一起染上了不少惡習。”

這話說得範萬裏微微一愣,倒沒想到這小小少年看得如此深度。

沈辰又接著道:“給予其一成半的產業讓其經營,便會讓他有所危機感,一旦產業敗光,便無法繼承家業。若他依舊無法振作,或許產業敗光之後,親家那邊應會給予支助,但若他繼續敗下去,隻怕親家那邊也臉色不好,日後隻怕也不好再提讓他繼承位置。但我想,範大公子必定會在危機之下痛改前非,學著如何去賺一筆筆的血汗錢,如何知道每一枚銅錢的珍貴之處,如何又去學會經營之道。”

範萬裏出奇的沉默,靜靜聽著,臉上怒火漸消。

沈辰話鋒突而一轉,大聲說道:“但三分其家最重要的地方,並非在這一點上,而是我相信血濃於水,親情如手足!雖然範老爺你不能支助他們,但二公子素來宅心仁厚,豈會看著哥哥苦於經營,若他能扶持一把,傳授經營之道,而大公子感動,日後兩位公子攜手,豈非是一段佳話?其實,誰當繼承人並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無論誰當了繼承人,兄弟還是兄弟,不想讓兩個兒子為財產相互爭執,為繼承而頭破血流,想讓他們如孩童時互相幫助,這隻怕才是範老爺心中宏願吧!”

沈辰字字擲地有聲,話中之意更是他格外有所體會,被親兄弟所害,是人生最大的悲劇。因而他更不想讓這樣的悲劇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權欲財寶,不過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一家人握手團結,才是最大的幸福啊。

範萬裏愣在當場,雙手緊握椅把,目光中似有淚光閃動,他定神的看著眼前這少年,內心動容之極。

世人皆以為他所煩惱的乃是讓誰當繼承人,更為之而出謀劃策,要麽站在大兒子那邊,要麽站在二兒子那邊,甚至不惜竭力詆毀另一方,卻唯有這不是自家人的少年才看清楚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是啊,誰繼承這份家業都不重要,有沒有才能也並非最關鍵的,最重要的是希望兄弟和睦,共渡患難。骨肉親情大過於天,就算產業敗光,大可重頭再來,就算他百年歸去,亦可瞑目。

廖虎也聽得滿臉通紅,想起家裏兄弟的情誼,深深感動,而旁邊那位老管家,兩兄弟都是他看著長大,視如己出一般,想起兩人孩童時的兄弟之情,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範萬裏眼眶濕濕,略有泛紅,能夠將家業壯大到今時的成就,他早練就了一番超凡定力,但如今卻被一個小小少年說得眼淚都要飆出來的地步,絕對是打從娘胎出來的頭一遭。自然,他看沈辰的目光亦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最後,他更壓抑不住激動,起身說道:“三分其家,好個三分其家!這當真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相比起範萬裏的動容,沈辰則顯得氣定神閑,小小少年,渾然有著一番大人模樣。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我想出來的主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主意是否合了範老爺的心意,晚輩可是還惦記著那一萬兩銀子呢。”

聽見少年如此打趣的話,範萬裏又是一愣,爾後便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耳欲聾。

笑聲落下,他指著沈辰說道:“老夫自認見過的人如過江之鯽,說話皆是拐彎抹角,唯有三少爺你啊,小小年紀,話卻如此直白。不過,三少爺,你先把主意給說了,就不怕老夫不給你銀兩嗎?”

沈辰含笑道:“我相信範老爺不會失信於人,我所擔心的隻有一點,那就是範老爺會覺得我這主意不值一萬兩。”

範萬裏笑得前仰後合,笑聲中更充滿讚許之意。

老管家更看得出神,他是和範萬裏一同長大,幾十年的交情,但少有見過他如此開懷的表情,足見這少年憑著這一番話已深得範萬裏的欣賞了。

範萬裏笑罷,認真說道:“萬兩白銀雖不算少,但能換來解決我心頭之憂的一策,我已大占了便宜。管家,到庫房給我支一萬兩白銀過來!”

廖虎大喜,忍不住哎呀一聲叫出來,他暗道沈辰厲害,區區幾句話竟能弄到萬兩白銀,這事情說出去,隻怕沒人相信。

沈辰卻道:“範老爺不急著給我,還是待我日後來取吧。”

範萬裏點點頭,又忍不住好奇道:“本不該問,但三少爺你為何需要一萬兩白銀?”

沈辰略頓了一下,說道:“這件事情本屬機密,但範老爺問起,我便說了。範老爺可知道,今天一大早我舅舅便被縣太爺給關了起來。”

“你舅舅應該是沈大人吧,他為何被關起來?”範萬裏是青川人,自然對這裏的官事人情還是很了解的。

沈辰便說道:“那是因為我舅舅當著郡裏官員的麵嗬斥縣太爺不顧百姓安危,而事情起因便是大匠府的人在檢查城北防洪大堤時發現了裂縫,確認一旦今年洪水量高於往年,就必定會潰堤,而縣太爺卻不信,更不願支取銀兩。”

“什麽,竟有這樣的事情?那你支銀兩是為了救沈大人?”範萬裏吃了一驚,他心裏雖有些揣測,但萬沒料到原因竟是如此。

沈辰微微搖頭道:“我爺爺已經拿錢去疏通關係了,我來找範老爺借錢,是因為修繕大堤至少需要一萬兩銀兩。”

範萬裏一臉訝然,這少年果真不尋常,竟能想到這一步。而且,對方也都算到,就算他先將大堤之事說出來,隻怕也無法說服自己,所以才想到剛才的主意。

他略略一想,便又道:“你雖然有了一萬兩銀子,但若沈大人官位不保,豈不是也無法去修繕大堤?那郡裏來的官員是什麽人?”

沈辰朝廖虎望了一眼,後者連忙答道:“聽說是金曹監副史徐大人。”

“那這事情可太好辦,金曹監主管郡內貨幣鹽鐵之事,乃郡內經濟之命脈。在裏麵任職的可都是郡守的親信,這徐大人我雖未見過,但也耳聞過一些,聽說極難親近,隻怕這件事情還得縣太爺鬆口才行。”範萬裏說完,又道,“這樣吧,若事關大堤,你有什麽為難處就來找我,民生安危,我雖不是官吏,但亦有一份保家護園的責任!”

“多謝範老爺,關於大堤之事還請範老爺不要說出去。”沈辰拱拱手,大為感激,不想這範老爺為人還挺仗義。

“這點你放心,我範萬裏不是信口開河之人。”範萬裏肅然說道。

拜別範萬裏,二人在管家陪同下離開,隻是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在廳外外牆邊上站著一個白影,若是看到必定大吃一驚,那正是李乘風。

望著沈辰越走越遠的背影,李乘風拂須輕笑,關於這談話的始末,他自是一字不漏的聽走,此時輕聲念道:“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卓越之智,果真有絕世之才,不虛此行。”

說罷,他身形飄然而起,宛如被輕風吹走一般,似緩實快,刹時間已不見了蹤影,範萬裏仍舊坐在廳內,思忖著這三分其家之策,自然也未察覺到這外麵的變化。

離開範府,廖虎便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由衷的欽佩道:“三少爺真是智勇雙全,別說青川城,這整個郡城之地也無人能出其右。嘖嘖,一萬兩白銀呐,我光是想想全身就直打激靈。”

前世生於巨富之家,沈辰自然鎮定得多,他說道:“還得麻煩廖大叔一件事情,幫忙去縣衙打聽下情況。”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請三少爺慢行,我先走一步!”廖虎雖是販賣雜貨,但門路極廣,因而縣裏的衙役亦有熟悉的,打聽點情況不在話下,他拍拍胸膛,撒腿就趕往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