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也就是說,縣太爺下這麽大本錢買這些東西是送人了……”沈辰思忖道,“如今縣太爺在一段時間內一直買補品,那也就意味著不是普通的送禮行事,而是那有身孕的女子分明就在我青川城,也就是說,有人金屋藏嬌,縣太爺則是借花獻佛!”

廖虎一錘掌,大膽揣測道:“三少爺,那你說那這藏嬌之人有沒有可能就是金曹監副使徐大人?”

“隻怕這個可能性相當大,否則縣太爺豈會代勞這種事情?那就麻煩廖大叔再幫忙跑跑腿,若那位徐大人真個金屋藏嬌,說不定咱們能夠找到救出我舅舅的方法,事後必有重謝。”

廖虎連忙擺擺手,肅然道:“三少爺能夠讓小的幫忙,那是小的的福氣,豈敢求重謝!我這就去找下文掌櫃,打聽一下關於他送補品的事情。然後再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去打聽情況,看能否挖出些事情來。”

沈辰點點頭,他深知廖虎為人謹慎,必定行事低調,而且他在城內廣有人脈,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事情交給他去辦,自然放心。

二人於是分開,沈辰便直接回了家,到家後找管家一問,外公果然早回來了,而且一回來便雷霆大怒,大罵縣太爺安世傑不知好歹,沈辰便知道隻怕安天寶的話是沒錯了,縣太爺是鐵了心必定不會放人,若然任事態發展下去,隻怕沈家家業難保。

心裏掛念著廖虎的消息,沈辰幾乎徹夜未眠,意識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把很多以往未曾想過的事情都想了個明白。大清早的時候,便有下人送來飯菜,說是老爺交代的,讓他吃完後便去後院上學。

沈辰這才想起有了新的教書先生一事,他雖然無心學習,但既然都答應下來了,又怎能反悔,再說還要等廖虎的消息,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吃完飯後,他便慢悠悠趕到後院。

後院裏,一株株百年桂花木,碧枝綠葉,香氣撲鼻。李乘風一身白衣,手拿書卷,站在花木之下,風吹衣衫起,飄飄若仙。

以往上學,先生們對於時間觀念總是嚴苛,遲到必定罰站,再嚴詞訓導一番。

而李乘風似乎並不介意沈辰的晚到,見他來了,隻是微微一笑,悠然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祖輩陰德,護佑後世。這些月桂木隻怕不止百歲,仍是枝繁葉茂,不易啊。”

沈辰也很少來這後院,如今聞到花味馨香,忍不住貪婪的吸了幾口,隨口答道:“這應該是先祖來青川時種下的,距今應有三百年之久。”

“喔,三百年的月桂麽?”李乘風微微點頭,又道:“見到這桂花便讓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件事情來,昨日我也說了,我們是以史論事,我待會兒就給你講一個小故事。”

沈辰心裏有事,巴不得他早點講完,便安安靜靜的,也未去打岔。

李乘風坐在石凳上,含笑說道:“一國之政,以君為尊,下有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皆是位高權重,可名流千古之位。若給你選擇,你願意選哪個職位?”

“當然是皇帝了!”沈辰想也未想,脫口而出。

李乘風微微一愣,隨即啞然失笑,說道:“我是說,除了君王之外的職位。”

沈辰便聳聳肩,一攤掌,百無聊奈的回道:“那還有什麽好選的?當官無論地位多高,職權如何,不都是跟著皇帝屁股後麵轉麽?如此職位,都說伴君如伴虎,功高了震主,功低了又難免位置不保,還要揣摩聖意,一個弄不好,腦袋掉一地,這臣子是天下最不好做的職位。若不能選君主,那何必去當官呢?”

如此之話對於受過高等教育的沈辰而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但在這個時代而言,卻絕對可以說是大逆不道。

李乘風又微微一愣,少年小小年紀竟放如此狂言,若隻是狂言倒也罷了,但且不論是否真有成王成帝的野心,這寥寥幾語卻是點破了官場之道。

想他見過奇才無數,也都曾問過類似的問題,好因才施教。隻是回答者,多是謹小慎微,不敢談及三品以上的官職,縱有少數膽大者,說出想要成為三公九卿之列,但卻也多是顯得年少幼稚,平添狂妄。

然而眼前這少年,一席話談吐自然,就好象這個答案是理所當然一般。

李乘風暗道此子當真奇才,所思所想和常人確不一樣,倒反覺得正常了。他微微一笑,又問道:“那你若不當官,莫非是想經商?商人雖無權在身,但憑借手中財富,甚至可以左右到一個國家的政權!”

沈辰無所謂的笑了笑:“官道商道,多有相通之處,一樣都是水深火熱,何必自惹煩惱?”

李乘風定神看著這少年,心裏嘖嘖稱奇,他所接觸的俊才們亦有一心成為天下巨賈者,說起錢財二字,兩眼發亮的不在少數,但這少年年紀小小,卻一眼看透官商兩道之事,明明該老成世故,但那眼神中的清澈卻宛如幽泉溪流一般,純淨之極。

他便頗有幾分好奇道:“那你想做什麽呢?”

沈辰朝遠方望去,淡淡說道:“我隻想暢遊這世間美景,瀟灑自在,如此而已。”

李乘風深深看著這少年,心頭砰然一動,天下之人,莫不向往功名利祿,並以此為榮,縱然七老八十,能夠看破此道的也隻是寥寥而已。尤其那些大才者,多有大誌,豈會甘心平凡,越是如此,越是擠破頭皮朝上遊。

然而,這少年有驚世之才,心性卻仿佛看破紅塵萬事似的。

無為是道,道者無為,小小年紀便是道心天成,不貪權勢,不貪財富,但這份天姿才幹,卻又是儒道所求的治國奇才。

他便深邃一笑,此子非凡,必有天賦天任,隻需要稍加引導,自可成為天下之福。他說道:“好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馬,若是天下太平,這樣的想法倒也顯得超凡脫俗。不過,如今內有八國之亂,外有蠻夷之禍,大地雖闊,處處皆生凶險。你想要馳騁天地,任你所想,那首先就要具備足夠駕馭任何風險的能力!”

這話說得沈辰眼神一閃,的確,這世道兵荒馬亂,要在大地之上行走,不僅需要非凡的魄力,更需要足夠的能耐。

李乘風含笑道:“想要得到越大的自由,就需要越大的能力,最為錘煉能力者,即是過往之曆史,論古溯今,方能有所大得。”

李乘風的話確實說動了沈辰,讓他認真思索起來,而後一拱手道:“學生願悉聽先生教誨。”

這話說得十分誠懇,亦連沈辰自己都認為,眼前這位先生確實和以往先生大不相同,簡單幾句話竟能讓人折服。

李乘風微微一笑,從那桂花樹談起,話鋒一轉,引至大地八國之亂,旁征博引,立刻引起了沈辰的興趣。

關於天下之事,沈辰早從府中書房和廖虎等人口中得知過不少,但和李乘風所講的事情比起來,卻蒼白如紙一般,足見李乘風知識之廣博和沉澱。

一個是絕頂聰明的少年,一個是睿智高深的老者,知識的碰撞很快激起了無數火花。

本來說是講述一件事情,其實衍生出去,涉及極廣,並不限於史事,天文地理,兵書雜談,宛如信手拈來,沈辰漸漸去了浮躁心態,待談完之後,竟過了一個上午。

足足兩個時辰的教導,更令沈辰有如星河暢遊般,意猶未盡。

別了先生,沈辰再次來到雜貨鋪的時候,見到廖虎一臉興奮,便知道他必定得到了好消息。

待關上鋪子,二人來到後院,廖虎便說道:“三少爺,我可是打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呀。”

“廖大叔快說。”沈辰連忙問道。

廖虎說道:“原來縣太爺買的補品真是給一個女子的,這女子便住在城西的一間宅子裏,地方稍偏,而這女人二十出頭,名叫秦小嬌,是青紅坊的紅牌。”

話到這裏,他又怕沈辰搞不清楚這青紅坊是什麽地方,便嘿嘿一笑,搓著手道,“青紅坊就是城北的一家青樓,名氣還不小。”

沈辰倒沒想到這事情和一青樓女子扯上關係,隻聽廖虎又繼續說道:“據小的打聽的結果,這秦小嬌在一年多前被人用重金贖了身,眾人都以為她離開縣城,過逍遙日子去了,不想原來她卻是被人金屋藏嬌。而她被藏在那裏果然不是給縣太爺享用的,而是金曹監副使徐大人!”

沈辰便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位徐大人喜歡野花呢。”

廖虎琢磨道:“這秦小嬌我雖未見過,據說也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而且還有點才氣,曾經有人想為她贖身,但青紅坊的老鴇都未答應。不過,若是縣太爺發話,隻怕這老鴇也不敢拒絕。”

沈辰便總結道:“也就是說,縣太爺將這女子贖出來,安置下來,徐大人每次過來,便住在那裏,享受享受溫柔鄉。難怪安世傑能夠在這裏支手遮天,這上下打點果真費了不少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