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一會兒,她才接起提包裏的手機。
才剛接起,她聽到很刺耳的煞車聲,和急促關車門的聲音。
“為什麽現在才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對方的聲音,有著顯而易見的焦躁。
“沒!剛剛沒聽見而已!”危機已經解除,不想多一個人擔心,她偷偷抹掉睫羽裏的眼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如常,“找我有事?”是不是有急事?一直不停撥她的手機。
見她沒事,手機那頭鬆了一口氣。
“沒有,隻是看看你到家了沒。”怕嚇到她,語氣詳裝一派輕鬆。
她聽到手機裏隱約傳來熟悉的吆喝炒栗子的聲音,和她公寓門口的販賣聲一模一樣。
“你在哪裏?”有絲奇怪,她覺得高以賢可能就在樓下。
但是,他的回答。“早點休息!不聊了,到朋友家了。”
她還來不及多問一句,高以賢已經收線。
“今天謝謝你了!”轉過身,她疲備得向身後的人道謝。
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全身無力的拿出鑰匙,打開房門,疲憊的走進去。
沒有注意到,傅淩也跟了進來。
“爸,你是不是有個工程說要給人家,最後關頭又返悔了?”一進屋,她就在打電話。
“你聽誰碎嘴了?女兒家,不要管那麽多!”聽到她的質問,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極其不悅,他旁邊的聲音吵雜,顯示忙著應酬。
“爸,你聽我說,做人不要那麽絕,任何事要講道理……”
嘟的一聲短線,電話已經被掛斷。
她膛目,氣憤的又撥。
“您好,對方現在正忙,請稍後再撥。”電話被無情的按掉。
她再撥,手機已經變成關機。
她的拳心一緊再緊,裏麵有一張白色字條,有那兩名受害人的電話號碼。
她答應過他們,一定幫他們好好爭取!
可是,她怎麽爭取?連談的機會,父親也不屑給予!
捂住臉,電話機旁,慢慢的慢慢的蹲下,一波接一波的挫折直湧心頭。
永遠是這樣……
女兒家,不要管那麽多!
……
一道高大的身軀,也在她旁邊蹲下。
肅嚴的臉,深沉墨黑的瞳眸一直盯著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隻能伸出大掌,僵硬的拍她幾下背部。
她抬頭,疑惑他居然還沒有走。
隻是,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人陪。
無論陪伴她的人是誰。
“這不是第一次。”她難過的譏誚。
“小時候,爸爸有一位秘書叔叔,那位秘書叔叔人很好,每次來的時候,總是會帶很多糖果給我,有時候還會教我寫字,輔導我作業,他親切、溫暖的樣子,比爸爸更象爸爸。”她的目光幽深,陷入回憶。
傅淩整個人僵住了,聽她說下去。
“後來有一天,秘書叔叔又來找爸爸,我剛好從房間裏出來,聽到他們在書房爭吵。”
“吵什麽?”他整個人繃緊。
“秘書叔叔說他不能坐牢,他背不起黑鍋,不能替爸爸頂罪!父親是子女的榜樣,他不能讓兒子瞧不起……不能讓兒子抬不起頭……”
“當時,十歲不到的我,還天真的問吳嫂,什麽是頂罪,什麽是背黑鍋,結果,她懼怕的一把死死捂住我的嘴巴。”
他的眸閃爍不明,這麽多年,他居然把那麽關鍵的一個人忘記了。
他低估了幫傭多年的吳嫂。
“我聽到爸爸說,如果坐牢頂多二三十年,否則,隻有死路一條……秘書叔叔說他不會認輸,一定會找到澄清自己清白的證據,然後,他衝出了書房,不小心把我推倒了。他沒有象以前一樣樂嗬嗬的抱抱我,更沒有象以前一樣說藍藍不痛,他隻是用很仇恨很仇恨一樣的目光瞪著我。”她沉穩的神情,因為記憶裏親切的叔叔,變得恍惚。
他沒有想到,她會認識自己的父親。
“那種目光,仿佛想立刻殺了我泄恨一樣。”和今天那兩個男人的目光一模一樣。
傅淩的拳頭一再的拽緊。
“後來,沒幾天,就聽說秘書叔叔……他們說他是畏罪潛逃,死於……”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別說了。”他冷聲打斷,心情的起伏很大。
“我無能為力,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十歲孩子的話。”
“就算現在不是十歲,我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幫不了任何人!”
富貴是什麽?她的富貴是多少人血淚付出。
她拉出櫃子,從裏麵掃出FENDI、Gu**i、MARCJACOBS等包包,拽起名牌連衣裙,用力掃在垃圾筒裏。
層層疊壓的愧疚感令她的情緒失控,她再次捂住臉,兩行清淚滑下臉頰。
她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她也無法抵擋名牌,喜歡漂亮的東西。
但是,這一切,都是什麽換來的?
突然,她覺得這樣的名牌,很可怕。
他盯著垃圾筒,發僵。
連最後一絲討厭她的理由也沒有了。
曾經,她的富貴,真的令他反感到作嘔。
但是,如今,這麽小的公寓,頂多四十來平方,家具簡樸,連她都越來越樸素。
無論他如何說服自己,她和那個人,根本不相象。
“藍藍。”突然,他硬著不自然的嗓子,學父親一樣這樣喚她。
她定住了,怔怔的抬起頭。
一個有點冰冷溫度的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突如其來的吻,令她整個人呆住。
甚至呆到忘記該推開他的放肆。
她愣愣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一向撲克臉的麵孔此時泛出的溫情。
“閉上眼睛。”他被她盯得不自在。
她沒有閉上,情節轉換太大,對她的心髒衝擊也太大。
他從來沒有真正吻過她,即使兩個人的那一夜,那些吻也隻是唇齒相貼的“欺淩”而已。
這是第一次,發自內心,來自溫情。
他再次俯身,吻住她緊閉如蚌的唇。
富貴、仇恨等矛盾衝突,不會再撼動他們,他開始相信,彼此是對方的幸福。
“藍藍,我們重新開始吧。”沒有仇恨,沒有芥蒂,他不再是秘書的兒子,她不再是市長的女兒,一切從零慢慢開始。
他抵住她的額頭,這樣說道。
……
他來的時候,黑色的別克車剛好開走。
高以賢再次抬頭,三樓的那間公寓,日光燈已經亮起來。
應該隻是他多心而已。
怕她報喜不報憂的xing子,本想進去看看的腳步停駐。
不是沒有察覺到,公寓是她守侯的底線,她根本沒有心情發展另一段感情。
停住腳步,他能做的,隻有耐心等候。
等候她習慣有高以賢的存在。
低頭,手機按下一組長途號碼。
對方接起,“黃伯伯,是我,小賢。”唇角習慣xing的微微上揚,算是笑容,“有件事情需要您幫忙……”他詳細說了一下情況,
“我朋友的這個工程黃了,連跳樓的心都有了,黃伯伯,請您幫一忙。”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不好好解決,這件事肯定會牽連到她。
對方沉吟一會兒,權衡一下輕重、得失,最終點頭,“行,臨近A城另一個城市也有相同的政府工程,小賢你既然第一次對黃伯伯開口,我一定賣你麵子。”也算爽快。
他的唇角鬆弛了一下,笑容開始輕鬆。
“謝黃伯伯,到S城後,我請您吃飯。”他道謝。
雖然黃伯伯答應的輕易,但是他明白,他已經欠下一個很大的人情。
今後,如果對方要回報,任何事,他都得答應。
“行,喚上老高一起。”沒想到,黃伯伯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的唇角僵掉。
見他沉默,黃伯伯馬上反駁,“怎麽?不行?”相比之下,他更有興趣讓老高欠他人情。
他甩上車門,發動越野車,繼續沉默。
“小賢,不是我說你,父子哪有隔夜仇!老高是有不對,不該替你弄個弟弟出來,但是你媽都去世了,你也不能那麽自私讓老高守著你媽的靈位過一輩子啊!”
是!但是問題是,好好的年齡是十歲。
十歲,代表他母親剛過世沒多久,父親就有了其他女人!
“你的血統和你弟弟能比嗎?你放心,老高和我們提過,他百年之後遺產全部歸你,不會有你弟和那個女人的份,他要是返悔的話,我們一群老友也不會放過他!”黃伯伯拍胸脯保證。
他的唇角漫過一絲譏誚。
除了那隻小鬼,居然沒有人懂他,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包括他的父親。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起16歲那年,正值叛逆期的自己,和那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鬥爭。
他不許那個女人扔掉或動用屬於媽媽的任何一件物品,他不叫那個女人一聲“小媽”,於是惹來一次又一次被誣賴。
人高馬大的他,在惡王後的挑唆和誣告下,在父親眼裏,他變成了叛逆到會動手打弟弟,會動手揍小媽的“白雪公主”。
他拒絕解釋。
病床前痛哭流淚,口口聲聲,愛人走了絕不獨活的父親,開始聲聲維護新寵。
於是,他開始學會不再憤怒,開始學會如何讓唇角上揚,開始學會如何不讓別人對他得意的笑。
笑裏藏刀,一次又一次扳倒想要挖下陷阱的“敵人”。
男孩開始長大,不再會被任何人嘴裏的“摯愛”兩字深深感動。
“外公給我的遺產,足我夠用。”他淡淡打斷黃伯伯的話。
那個女人在乎的東西,不代表他在乎。
“黃伯伯約你和老高吃一頓飯,也這麽為難?!”對方開始不悅。
他捏著方向盤的手指,一再收緊,直到泛白,“行,我有什麽為難的?象黃伯伯說的一樣,父子哪有隔夜仇。”他換上嬉皮笑臉的麵孔。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這道理,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