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川中島風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飛驒征討軍編成

公元一五六四年,日本永祿七年。

新年伊始。

武田信玄在躑躅崎館舉動隆重的新年賀宴,邀請了數百名武田家家臣,武士舉行宴會。

除了鎮守海津城的高阪昌信,駐守西上野的內藤昌豐,遠在飛驒國的神岡城城主李曉不能趕回以外。

武田信玄邀請了武田家所有的一門眾,譜代家臣,外樣家臣,如木曾穀木曾義康,木曾義昌父子,鬆尾城真田幸隆父子四人,砥澤城小幡憲重,小幡信貞父子。

還有在養病已久的大將原虎胤等,當初跟隨武田信玄征戰名宿老將。

躑躅崎館大殿之中,武田家一係列重臣猛將皆聚集在此。

而已經晉升為侍大將的真田昌幸,也是首次獲得參與本家這新年年宴的資格。

這次宴會的規模,不亞於九年前,武田信玄將長女嫁給北條家那次的宴會。

坐在主位武田信玄麵色微微有點潮紅,剛剛喝了一杯酒下去,他的肺部已支持不住,劇咳了幾聲。

這時坐下武田勝賴下首的真田昌幸目光一抖,暗想道,難道禦館大人的肺病又犯了嗎?

眼下這並非是最恰當的時機啊,真田昌幸暗暗想到。

真田昌幸所見,果真武田信玄這一舉動,令許多關注武田信玄的身體健康的家臣,其中如武田信廉,武田義信,武田勝賴都十分關切。

真田昌幸猜想想必這眾家臣中擔憂者有之,漠不關心者有之,暗暗慶幸者亦然有之。

武田信玄的肺癆之病,纏綿已久,一直不能斷根。

家族中已經數度傳聞,禦館大人有讓出家督之位的打算,安心養病。

眾所周知,眼下的武田家如日中天,天下側目,所有一切這是禦館大人二十多年來嘔心瀝血打造出的。

正如他的風林火山旗一般,禦館大人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支持武田家。

但若是禦館大人不在了,或者是將家督之位讓出了,那麽改由誰來繼續,將這風林火山旗手持下去,給武田家的驕兵悍將指引出一條前進道路。

無論是將軍家,細川家等無數顯極一時的名門,都因為嫡位處置不當,而由盛而衰,偌大的勢力四分五裂。

到底是持有名分的義信殿下,還是近來強勢崛起的勝賴殿下?

想到這裏,真田昌幸搖了搖頭。

現在兩位殿下麾下都有一幫心腹,他們的命運各自支持的一方緊緊聯係在一起,彼此殫精竭慮,各要將對方拉下馬來。而真田家現在與義信殿下也已是牢牢捆在一起了,而自己的父親大人真田幸隆,這一次也可謂押下了重注。

宴會舉行一半,武田信玄中途離席,在偏殿中接受醫師診療。

寒風之中,武田義信,武田勝賴以及一係列武田家宿老重臣皆然站在庭院之外,或者雙手叉胸,或者目視遠方,神情皆然都是冷峻。

真田昌幸看見偏殿內紙拉門中燃起的燈光,幾個侍女進進出出,可以看出她們在匆忙地忙綠著。

過了許久紙拉門推開,負責武田信玄病情的醫師,禦宿監物,一旁還有扛著藥箱的藥童,緩緩走下台階。

真田昌幸與眾家臣們,不由自主地一起上前踏了一步,向醫師那湊去。

武田信廉和飯富虎昌,這兩名一門眾和譜代家臣中的筆頭,一齊上前關切地向禦宿監物詢問武田信玄的病情。

“熱度一直持續不退,這是肺癆複發的症狀。我看近來是主公太過操勞,建議還是請主公回誌摩溫泉靜養幾個月。手頭上的事,暫時還是不要管了。”

“那主公的態度呢?”飯富虎昌接連問道。

禦宿監物搖了搖頭言道:“不清楚,但我勸各位還是勸說主公吧,否則主公的病情可能會進一步惡化。”

靜養?這怎麽行?

真田昌幸聽了都是眉頭一皺,眼下武田家正是關鍵的時候,在今年武田家的總戰略中,對上野國,飛驒國大舉用兵已勢在必行。

若是武田信玄在這個時候養病,那麽武田家關鍵戰役的決斷,該由誰來掌握。

越後之上杉謙信正虎視眈眈。

而武田家的重要同盟北條家,已集結了兩萬大軍,正準備於國府台,與太田,裏見兩家的聯軍進行決戰,根本無力支援武田家的攻勢。

按照大名家的慣例,此時武田家的軍政大權,該由武田信廉,飯富虎昌二人輔佐武田義信,暫代執掌。

這對於義信殿下一方而言,無疑是一個攬權的好機會。

那麽說對於支持勝賴殿下一方的真田家而言,局勢就很不利了。

果真武田義信現在眼放異光,顯然是把握到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或許他更希望武田信玄乘這個機會是讓出家督之位,甚至病重。這樣勝賴殿下羽翼未豐,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武田家的家督之位。

而勝賴殿下隻能俯首稱臣,若有異動,他就可以以大義的名分,召集眾家臣,討伐勝賴殿下。

“主公有命,請眾位大人入內商談。”

一名側近眾出來言道。

偏殿之中,二十多名武田家的重臣屏息靜氣地下坐下。

真田昌幸偷偷抬起,打量向上首,隻見武田信玄則雙膝盤坐,將手靠在肋息上,麵色微微有些蒼白,氣息有些短促。

盡管如此武田信玄的氣度,仍給人感覺鎮定如恒,而額上那三道深深皺紋,仿佛虎額上的王字,更令人想起他甲斐之虎的威名來。

場上一片沉默,真田昌幸心知,雖說武田義信一方都想著武田信玄能早日養病放權,但因為畏懼遭來猜忌,所以反而無一人敢如此直言。

“兄長,禦宿醫師的話,我們都知道,請你為了武田家大業著想,好好靜養。”

出聲的是武田信廉,這時候也唯有他心中無私,能夠秉直直言了。

武田信廉說完,武田家的一門眾如河窪信實,鬆尾信是,一條信龍,武田信豐,穴山信君紛紛拜下一同附和。

一門眾都表態之後,武田義信,武田勝賴,及他們的親信家臣這才表明態度,紛紛勸武田信玄修養。

武田信玄微微一笑,言道:“我明白了,看來這回我不去誌摩溫泉,是不行了。”

聽到武田信玄答允下來,眾家臣們紛紛鬆了一口氣。

對他們而言,武田信玄就是一座山,絕對不能倒。雖在靜養之中,但威懾力仍在,無人敢輕犯武田家的威嚴。

“不過還請禦館大人,除了安心靜養外,也要戒除女色。”

真田昌幸一愣,轉頭看去,說話的是前主公武田信虎的第八子一條信龍,當代家督武田信玄的異母弟。

對方的性格,真田昌幸略有聽聞,此人說話常常直於言表,而上陣征戰時又總是衣一身嶄新的馬鞍,鎧甲,所以在軍中常常有‘華麗之一條’的稱呼。

武田信玄對他也十分信任,當初一條信龍以武田家的身份,繼承一條家的名跡,是因為一條家是甲斐本地強力武士團武川眾的首領。

一條信龍麾下有武川眾這一戰力,所以他的兵力動員力與馬場信房如此譜代重臣是同一個級別的。

一條信龍此言一出,場上眾臣紛紛哈哈大笑起來,真田昌幸也不禁莞爾。

這也算是一條信龍一貫直言的風格,他自小對他自己這位兄長,遠不如武田信廉,武田信繁兩人這般又敬又畏態度。

他的行事風格就是有話直說,而武田信玄好色這一毛病,是在場武田家重臣都是知道,所以經一條信龍這麽一說,偏殿內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武田信玄也沒有絲毫慍色,笑吟吟地看著一條信龍,隻是拿起折扇對著一條信龍指了指。

等眾家臣都笑畢了,武田信玄正色言道:“既然我已經決定養病,所以家中事務,就有勞各位操心了,眼下正值我武田家轉變之時,是乘勢而起,還是以後蟄伏在甲斐,作一隻山猴子,就看各位的努力了。”

“喔!”

眾家臣一起拜下,作為武田家的一份子,真田昌幸亦然感到一股重任,壓在自己肩上。

接下來武田信玄對自己靜養之際,家中大事進行了安排。

他言道:既然我無法主政,那麽家中一切軍政事務,由飯富虎昌,馬場信房你們二人決斷,擔起兩職的職責來。”

兩職,真田昌幸心知,這是武田家家臣中最高職務。

之前板垣信方、甘利虎泰在武田信玄即位之初,就分別擔任兩職,輔佐武田信玄處理武田家大小事務,後來兩人在上田原合戰中戰死,這兩職職位也空缺起來。

眼下武田信玄迫於自己健康的考慮,重新起用兩職這職務。

確實除了這二人之外,並非有太合適人物,其他譜代重臣內藤昌豐,高阪昌信都不在身邊。

安排下飯富虎昌,馬場信房二人擔任兩職之後,武田信玄繼續言道:“本家今年戰略上,還是向上野,飛驒進行東西兩向的攻略,而在川中島一線進行防禦。

“諏訪勝賴。”

“喔!”

武田勝賴伏下身子,而自武田勝賴而下,真田昌幸的父親真田幸隆,兩位兄長,以及武田信豐,小幡父子,都一起將膝蓋側轉麵對武田信玄,然後一起伏下。

“上野國的攻略,就由你負責,內藤隻是作為你的副將一旁輔佐,你務必要再攻下長野家兩三座城來,懂嗎?”

“喔!請主公放心。”武田勝賴大聲言道。

武田信玄點了點頭言道:“攻打上野同時,也要提防上杉謙信再度出陣關東,不過據忍者眾的消息,他這幾個月應該不會有太大動作,但亦然不能掉以輕心。”

囑咐完武田勝賴後,武田信玄又言道:“至於飛驒國方向……”

“父親大人,請允許我帶兵攻打飛驒,為我武田家建功立業。”

說話的武田義信,真田昌幸暗暗冷笑,義信殿下到了此刻終於急了,武田信玄竟然隻安排飯富虎昌,馬場信房二人主持家中事務,卻將他排除在外。

這顯然已讓他感到了恐懼,所以他才向武田信玄請戰,好讓自己也能到表現的機會,否則若繼續讓勝賴殿下在上野建功下去,他的嫡位就真的危險了。

武田信玄搖了搖頭言道:“不,義信,你就隨我去誌摩溫泉。”

武田義信聽了一愣,露出了不甘的神色,但隻能喔地一聲,表示服從。

見武田義信被拒,真田昌幸心底一喜,不過又猜測起飛驒國方向的總大將人選,原來的飛驒征討軍總大將馬場信房擔任兩職,肯定無法抽身,那武田信玄會換誰來替代。

難道會是李曉,他在飛驒國,憑一己之力為本家拓地五千石,並在姊小路軍襲擾下築城神岡,論能力是足夠了,但論資曆還遠遠不夠。

而偏殿中幾位可獨擔一麵的譜代重將都有重任在身,其餘幾名武田家家老手上雖有兵力,但要麽能力不足,要麽就是資曆不夠,威望不足以擔當重任。

武田信玄轉頭看向了家臣團中一名身材偏矮小的武將,對他言道:“源四郎,這次飛驒國征討軍,就由你來擔任總大將。”

這名身材偏矮的武將聽了渾身一震,當即轉過身身子伏下拜領。

見到此人成為飛驒國征討軍總大將,真田昌幸看見武田義信,飯富虎昌二人都是臉上一喜。

這次正是飯富虎昌的弟弟,飯富源四郎。

之前飯富源四郎的才具,一直為他那光芒四射的兄長飯富虎昌所掩蓋,但通過飯富源四郎自身努力,憑借戰功累計,他已是武田信玄手下300騎的侍大將,並且驍勇善戰之名聲,已是名聞甲斐。

在川中島合戰時,武田信玄更是將本陣陣代的職務交給了他,讓他負責指揮本陣武田家旗本軍。

盡管如此,他如馬場信房,高阪昌信般出任負責一個方麵的軍團總大將,還是首次。

這意味著,在猛將如雲的武田家家臣團中,他在武田信玄眼底,被視為一名可以獨擔一麵的大將之才。

因此可以看出飯富源四郎盡管努力保持鎮定,但身軀之間仍是微微發抖。

同樣的因為飯富源四郎與飯富虎昌的關係,所以武田義信將他並不視為外人,因此他出任飛驒國方麵軍總大將,感到十分欣喜。

但是武田信玄讓飯富源四郎出任飛驒國的總大將,眾家臣中真田昌幸,以及包括武田勝賴這一方家臣在內也覺得合適,並沒有意見。

除了飯富源四郎之外,武田信玄又言道:“一條上野介,木曾伊予守,你們二人與源四郎一起編成飛驒國征討軍,準備飛驒國征討一事。”

“喔!”

一條信龍,木曾義康兩人同聲答應。

一條信龍一直擔任武田家與本願寺之間的外交擔當,這次進攻飛驒,打通向越後的通道,肯定少不了要與本願寺之間的外交溝通。

所以這正是武田信玄讓一條信龍出征的原因之一。

而木曾義康不用說了,木曾穀毗鄰飛驒國,木曾家十分熟知當地地形,以及飛驒國大小豪族底細。

飛驒國征討軍肯定以木曾眾為本軍先導,而木曾家與姊小路家之間又有世仇,出戰必出死力。

“源四郎,除了上野介大人,伊予守大人之外,安曇郡的仁科家軍勢,還有馬場家的馬場昌房軍勢都劃歸到你的名下調動。”

飯富源四郎答應一聲,然後想了一下又反問道:“那已在飛驒國的李曉大人,是作為獨立軍勢,還是作為臣下之大將。”

武田信玄想了想言道:“不必,就讓李曉作為獨立軍勢吧,不過此次飛驒國遠征軍的軍糧奉行由他來擔當,我會讓他保障你後路之通暢。”

頓了頓武田信玄又言道:“此番我軍能得以進攻飛驒國,首先李曉能在姊小路軍攻擊之下,築成神岡城,實在功不可沒,這點我武田家大將中沒幾個人能辦到的。源四郎,李曉是我武田家首屈一指的猛將,並且智謀出眾,這次你出征飛驒國,不妨多征詢他的意見,應該對你很有幫助。”

飯富源四郎答應一聲表示聽從。

武田信玄繼續言道:“飛驒國征討,這一方略,我已經準備了一年之久,並且是我武田家今年攻略的重點方向,與上野國攻略,齊頭進行。飛驒國這通道一旦打通,我軍就可以在四到九月中隨時進攻越中,並側擊越後後方。”

“這關係到我武田家將來對越後的壓製,所以絕對不容有失。希望以上諸位能夠努力。”

“喔!”

飯富源四郎,一條信龍,木曾義康三人同聲答應。

“主公大人,我有一點顧慮。”

真田昌幸一看原來出言的是飯富虎昌,他在這時候有什麽話說。

“飯富兵部,你有什麽話要講?”

飯富虎昌言道:“我並非反對主公兩翼進攻的方略,隻是上杉謙信若乘我武田家,同時出兵向飛驒國,上野國時,再度出兵川中島。我軍重兵在外,到時候如何在內抵禦上杉謙信的攻勢,這點還請主公示下。”

飯富虎昌此言一出,真田昌幸暗暗點頭,這才是我武田家深通軍略的將才,有大遠見之人。

若上杉謙信不理會,武田家在上野國,飛驒國兩翼的攻略,轉而出兵川中島,再度尋求與武田家,進行壓上傾國國運之戰略決戰,那時候本家該如何應對。

武田信玄沉吟了一下言道:“飯富你想得很對,不知有什麽見解。”

飯富虎昌點了點頭言道:“主公,為了應對越後可能的攻勢,除了海津城之高阪外,本家在出兵飛驒,上野兩國之時,我建議加強深誌城,小諸城這兩城的防禦。同時在小縣郡的上田,再築一座新城,與以上兩城呼應。”

“若是上杉謙信繞過海津城,直接進攻我信濃腹地,那麽本家也有這三城可以依持。”

飯富虎昌出言一出,真田昌幸暗道不好,這對於武田勝賴而言,無疑是個毒計。因為上田和小諸城,分別是真田家和武田信豐家的地盤。

可是武田信玄顯然已經同意了飯富虎昌的意見,點了點頭言道:“飯富你考慮的對,但是既然如此,真田彈正忠,武田典廄,你們二人就不要參與這次上野國攻略了。各自回本家加強防守。彈正忠,在上田築城一事也就交由你真田家來辦吧,築成之後,就取名為上田城。”

武田信玄此言一出後,真田昌幸看見勝賴殿下,此刻明顯的身子一震。

此舉對他意味什麽,武田信豐,以及真田家二人是他麾下家臣中兩大支柱。

眼下雖說是暫時被抽調走,但此舉無疑意味著他對上野國用兵的戰力就少了一半,這要他如何攻打長野家。

這飯富虎昌這計謀真可謂是毒辣,但卻又堂堂正正,正是不可拒絕的陽謀。

在這一刻,武田勝賴,真田家父子他們同時領教到這位武田義信傅役,武田家第一重臣的厲害。

接下來的軍議,真田昌幸有點心不在焉了,他在想如何化解這一被動的局麵。

但在這時武田信玄已經下了最後的決斷。

他沉聲言道:“源五郎,飛驒征討軍我就交給你了,四月我會令人向神岡城運輸兵糧,一個月後,我要看到你的大軍出現在飛驒國,粉粹一切不從於我武田家號令者,知道了嗎?”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