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川中島風雲 第四百二十章 漫天開價

“向織田家效忠?哼,這又從何說起,”

鷹鼻老者下首一名頭戴立烏帽子,一副公卿打扮的中年男子,出聲嗤笑言道:“不錯,織田彈正在近畿確實有偌大的威勢,但要號令到北陸,未免鞭長莫及吧。”

“更何況信長此人還是個逆賊,目無君上,眼下公方殿已向四方大名發出禦下書,要一起討伐信長。信長滅亡之日不遠,如何要我們能登一國效忠。”

鷹鼻老者看了一眼,這名公卿打扮的男子,冷笑言道:“溫井備中守,閣下孤陋寡聞了吧,你難道不知就在剛剛,槙島城已被織田家攻破,公方殿殿下,算了,還是叫足利義昭吧,已被織田家生擒。”

“幕府已經不存在了!”

鷹鼻老者之言猶如石破天驚一般,垂於天下數百年之久的足利幕府,竟被織田家滅亡了,那豈非武家無主了。

“長續連,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你說是真的嗎?”三人之中一直不開口說話的人,大聲質問這位鷹鼻老者,對方亦是現在能登畠山家筆頭家臣長續連。

長續連挑眉看了對方一眼,不屑地言道:“遊佐大人,稍安勿躁,是不是真的,數日之後,兩位就可以收到京都來的消息,到時你們再作以確認吧。”

“所以九郎左門尉,你的意思是,支持我們畠山家投效織田家嗎?”那公卿打扮的中年男人問道。

長續連搖了搖頭,言道:“並非是支持,是不得已而為之,眼下天下大亂,戰亂紛起,我能登國小地貧,受地域之所限,不可能參與爭霸天下。所以我們要有這個清醒的認知,才能做出判斷,故而最好的出路,是擇一能夠匡扶天下的名主,從龍而從之。以進獻一國之功,保證日後家族存續,榮華之長久。你們覺得我說的有無差錯?”

長續連說完,另外二人皆是長歎一聲,然後默然點了點頭。

長續連言道:“眼下天下大勢,已十分明朗,彈正殿下坐擁京畿,以控四方,布武天下指日可待。而武田大膳妄圖與天爭命,上洛討伐織田,卻半途身亡,實已是不取。”

“九郎左門尉,我覺得還可以再稍待,畢竟信長大軍要指向北陸,還已很遠,沿途之上朝倉,淺井,本願寺皆是織田家的阻礙,若是我們提早表露出支持織田的意願,反而會遭到臨近加賀本願寺,越中武田之敵意。”

那名長續連稱呼遊佐大人的男子言道,此人正是畠山家遊佐續光,而另一人作公卿打扮的,則是溫井景隆。

在永祿九年之變中,正是這三人將試圖中興的畠山家家主畠山義綱放逐,改立畠山義慶為傀儡,擔任能登畠山家之主。

而這三人架空了主君,掌握能登國權柄。

後來上杉謙信正是以此政變為口實,發動大軍進攻能登,結果因為本莊繁長之亂,不得不退回越後平叛,最後反而給了李曉進取了越中的可乘之機。

眼見遊佐續光反對,長續連雙目一瞪,喝道:“難道要等織田家大軍打上門來了,你們再降伏嗎?淺井已是困網之魚,朝倉家上下皆是無能,加賀本願寺更是一般烏合之眾,如何能抵擋織田家大軍。”

“再說我們亦不是要明著投效織田,隻需暗中寫下效忠書,遞交人質,給織田彈正就可,若織田家沒有一統天下之勢力,這效忠書各位難道還當它是一回事嗎?”

溫井景隆將折扇一揮,開口言道:“效忠書可以寫,可是人質之事,卻不可開玩笑。”

長續連雙目瞪起,霍然起身,將寬大的袖擺一拂,冷笑言道:“一切隨你們便是,此事我再也不管了。”

溫井景隆,遊佐續光二人對視一眼。

溫井景隆溫和地笑著言道:“九郎左門尉,不需因此這件小事而生氣,此事事關重大,容我們與家臣商議一番,再作決定。”

長續連聽了冷哼一聲,言道:“既然如此,再給你們三天時間,若是到時還沒有決定,我就獨自以畠山家的名義,向織田彈正表態了。”

長續連如此自作主張的舉動,令溫井景隆,遊佐續光臉上都浮出一絲怒意,但是二人皆知眼下不是翻臉的時候,於是皆是將憤怒按捺在心底。

不久溫井景隆,遊佐續光二人起身告辭。

在從七尾城返回山下的馬道上,溫井景隆,遊佐續光二人並肩而行,兩人的隨從武士皆是不敢怠慢,站在二人身後,持刀護衛。

當年溫井景隆的祖父溫井總貞,是畠山家筆頭重臣,深為主君畠山義綱所忌憚。

正是在這條馬道上,溫井總貞為畠山義綱派出的死士所暗殺。

就是因為畠山義綱急於將大權從家臣手裏收回,因此遭到家臣團的忌憚,而此事亦成為後來永祿九年之變的導火索。

想起過往之事,特別是自己祖父就是死在這裏,所以溫井景隆,遊佐續光二人皆是一路小心翼翼。

待走出七尾城大手門後,二人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溫井景隆向遊佐續光問道:“你覺得方才長續連的提議如何?”

遊佐續光搖了搖頭,言道:“你我二人皆與長續連這老賊相處多年,怎會不知他的行事打算,此人絕對不可信任。”

溫井景隆點了點頭,言道:“你說不錯,但是長續連勢大,眼下半個能登,以及主君都掌控在他之手中,我們似乎也隻有附耳聽命。”

“未必,”遊佐續光看了下左右,確認無人後,壓低聲音對溫井景隆,言道:“上個月,我見到上杉家派出使者。”

溫井景隆聽了持折扇的右手突然一抖,言道:“上杉家?上杉謙信?”

遊佐續光麵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言道:“正是,實際上準確說來,亦是奉了義續公之命!”

溫井景隆聽了雙目圓睜,低聲重複了一遍:“屋形公?”

所謂義續公正是畠山義綱之父,前能登守護畠山義續,而遊佐續光,長續連二人的名中的續字,皆是一字拜領至畠山義續。

永祿九年之變後,畠山義續逃亡上杉家,眼下寄居在春日山城。

遊佐續光無奈地言道:“當初放逐義續,義綱兩位殿下,亦是無可奈何之舉,我們皆是受迫於長續連之命,而義續公亦對我們之立場表示了理解,他聲言隻要我們除去首惡長續連,並從屬於上杉家,他將既往不咎。”

“所以你答應了?”溫井景隆在一旁麵無表情地問道。

“還沒有,”遊佐續光言道,“不過義續公畢竟是我們的主君,對我有栽培之恩,而事實上,我能登畠山家降伏於誰我都不在意,但是決計不能讓長續連把持我畠山家之家柄。”

遊佐續光說到這裏,臉上浮起了一絲不屑之色,言道:“長續連向將能登獻給織田信長,以作獻納之功,此事成了,他就是第一功臣,能登必然還是由他掌握,而我們的功勞在哪裏。所以絕對不能助他成其好事,因此我想借助上杉家之力量,一舉顛覆長續連。”

“備中守大人,你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在遊佐續光的期待之中,溫井景隆聽後躊躇了一下,言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會令長續連得償所願,但此事事關重大,我還需再商榷一下。”

遊佐續光聽後點了點頭,言道:“不錯,我也需從長謀劃一番。不過千萬不要走漏風聲,否則長續連一旦發覺,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溫井景隆聽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不久二人分別,溫井景隆返回七尾城城下町,屬於溫井家的居館之中。

返回居館之後,溫井景隆將腰間太刀,肋差皆交由小姓,拒絕了侍女上前服侍寬衣的舉動,隻是吩咐側近嚴密警戒四周,不許有外人接近。

叮囑完這些之後,溫井景隆通過長廊,走向了一間書房中,又推開了一扇紙扉,裏麵還有一間密室。

在這間密室之中,正作為一名虛無僧打扮的僧眾,此人正手按尺八,閉目養神。

見麵之後,溫井景隆不動聲色在此人麵前,盤膝坐下。

這名虛無僧這時才緩緩睜開了雙目,笑著言道:“備中守大人,長續連召你前去商議,所為何事?”

溫井景隆微微笑了笑,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那名虛無僧聽後,麵上一直波瀾不驚,隻是待溫井景隆說到足利義昭為信長所擒時,點了點頭言道,此事是真的。

溫井景隆手持折扇扇柄,言道:“實話言之,自武田大膳身故之後,眼下天下大勢,確實是織田更有利於武田。我亦有意讚同續連公的決定,所以特來知會一聲。同時也感謝橫穀大人,代我和但馬守大人之間傳話,這一年以來在越中,能登之間兩地奔跑,奔波勞累。”

那名虛無僧自然是李曉麾下的上忍橫穀幸重。

他被李曉暗中派至能登,聯絡溫井景隆已有一年時間,期間多次想要寢反溫井景隆,卻一直未能說服對方。

聽了溫井景隆之言,橫穀幸重嗤笑一聲,反問道:“你舍得嗎?備中守大人?”

“有何不舍得?”

溫井景隆輕搖折扇,目光一閃。

橫穀幸重言道:“那我就直言了,降伏織田家,成就的不過是長續連之功,你溫井家又置於何地呢?你總不至於成全長家吧,要記得當年總貞公為畠山義綱所暗殺後,正是長續連將你們溫井家趕出能登的。”

溫井景隆聽了握著折扇的五指微微一緊,顯然是想起了這件恨事。

橫穀幸重見溫井景隆意動,繼續言道:“說實話,眼下雖織田勢大,但是對於能登,對於北陸而言,無疑距離太遠。一旦能登有事,信長鞭長莫及,而我武田卻與能登接壤,若是閣下意圖舉兵,但馬守大人隨時可揮兵而至。”

“這一近一遠,閣下如何作想,應該不言而喻吧。”

溫井景隆雙目一閉,閉目沉思了一會,之後開口言道:“你言之有理,但是但馬守大人,給我開出的條件太過於吝嗇了。你知道長續連將能登獻給織田家,信長暗中給了他什麽許諾嗎?”

說到這裏,溫井景隆大聲言道:“能登一國之守護!”

溫井景隆胸口起伏,顯出一副憤憤不平地樣子,言道:“請回複但馬守大人,若是武田要取能登一國,在下願作內應,但是我要得到的,也很簡單,能登守護,以及半國之地。在下並非貪心,隻是眼下長續連有的,我溫井家一樣要有。”

“請轉告但馬守大人,這是我溫井景隆的底線,若是談不攏,我寧可倒向織田家,亦不會作為武田家內應的。”

橫穀幸重聽此斬釘截鐵之言,點了點頭言道:“我明白,此事我會轉告主公。”

隨即橫穀幸重將溫井景隆之決定,通過李曉在能登的秘密情報網絡,不過半日之間,就遞送到剛剛抵達木舟城李曉的手中。

木舟城,作為越中射水郡的重鎮,是接近能登,加賀,越中三國之間的要害城市。

現在一隊一隊從越中,飛驒調集而來的豪族軍勢,正不斷趕向木舟城,同時各樣糧草輜重亦被征發,用小荷馱隊運往此城之中。

短短三日之內,木舟城下已囤積了李曉三千軍勢,並且兵力還在不斷擴大之中。

接到橫穀幸重的來信,李曉至木舟城,歇腳還不到半個時辰。

看完溫井景隆來信之後,李曉冷哼一聲,隨即遞給身邊的宇佐美奈美,師岡一羽兩人,問道:“你們怎麽看?”

師岡一羽看完之後,當即言道:“主公,溫井景隆這簡直就是貪得無厭,長續連要什麽,他也要什麽!長續連可是掌握能登半國之實力,自然可以開出這價碼,而溫井家配嗎?”

頓了頓師岡一羽言道:“不過依臣下之見,不如暫時答允,虛與委蛇,一切等我們攻取能登,再行翻臉,也是不遲。”

李曉聽了師岡一羽之言,搖了搖頭顯然不甚讚同,看向宇佐美奈美問道:“你怎麽看?”

宇佐美奈美皺眉看完信後,微微思索了一番,對李曉言道:“主公,從信上來看,這絕不像是一個有誠意的條件,否則不會如此漫天開價,我看溫井景隆降伏我武田家之意不甚誠懇。即便我們虛以答應了他的條件,事後他也必然反悔。”

“正是如此,”李曉點了點頭,他心中同樣與宇佐美奈美一樣有這擔心。

隨即他冷笑言道,“溫井景隆以為如此漫天開價,可以將局勢掌控手中,真是可笑。我記得溫井家本城在天堂城吧,正好距離輪島湊不遠。”

“正是。”宇佐美奈美回答道。

李曉立即對使番言道:“既立即命令李旦,讓他的水軍出動,給我攻下輪島湊。這樣的人若不給他點顏色,他還以為沉浸能登守護之夢不能覺醒!先扒下他一層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