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舌戰
正待李曉要開口時,武田信虎插言向武田信廉,言道:“既然五郎如此得本家家臣上下支持,如此定下就由他即位成為我武田家下一代家督,執掌禦旗,盾無鎧。”
武田信虎此言一出,武田信廉臉色一變。
一旁的武田信繁欲言又止,終長長唉地一聲。
“信廉,你還等什麽,還不做下決斷麽?”武田信虎覺得已掌握一切,本家重臣李曉,高阪昌信,馬場信房,真田昌幸四人皆不吭聲,他終於可以將武田家納入自己期望的軌跡之中了。
武田信廉嘴唇一閉。
“慢著。”
李曉終於出言了。
武田信廉,武田信繁,馬場信房,真田昌幸等人心底皆是一鬆。
武田信廉看向李曉,言道:“李但馬……”
“李但馬守有何異議麽?”
武田信虎一口打斷武田信廉之言,咄咄的目光上下逼視向李曉。
李曉轉目看去,武田信虎手中似有意無意的按在刀柄之上,整個人似乎一副要半蹲而起,拔刀相向的模樣。
“你要違抗本家上下一致的決定麽?”
顯然李曉隻是普通一言,就似已踩到此人的老虎尾巴一般,令武田信虎這個雖已經垂垂老矣的大虎,整個人長毛豎立,似要將一切敢於冒犯他威嚴的之人撕裂於他的身前。
李曉看了武田信虎一眼,語氣平靜,不卑不亢地言道:“不錯,在下不認同仁科殿下繼承家督一事。”
“混賬,”聽李曉敢於冒犯於他,武田信虎勃然立身而起,手指李曉,大聲罵道:“李曉,你算什麽東西,不過一介外樣家臣,焉能插手過問我宗家家督繼承一事。”
李曉雙手插著胸前,微微笑著,他尚未開口,馬場信房就已經開口言道:“左京殿,李但馬守並非是外人,他的嫡子已與本家菊公主聯姻,更何況是他是本家筆頭家老,又是館主大人托付之臣,足夠有權……”
“夠了,”武田信虎打斷馬場信房的話,言道,“就算本家筆頭家老怎樣,本家家督繼承之事,當然由宗家商討而決定,與我甲斐源氏無關的人,無權參與。”
武田信虎這一句話,就將武田家重臣中,李曉,高阪昌信,真田昌幸三人皆排除在商討資格之外了。
馬場信房還算勉強夠著一點邊。
而武田家這幾年,攻略上野,駿河,信濃,遠江國,兼並各地豪族,國人,家臣團中早就不是四十年前,以甲斐本地武士團組成的班底了,武田信虎此言一出,等於得罪了在場一半的家臣。
可問題是,當年武田信虎在甲斐當地,鏟除強勢國人豪族,試圖將權力集中在武田宗家之手,結果操之過急,得罪了一大批武田當地豪族,所以遭到放逐,因此在甲斐國人眼中,武田信虎名聲反是更差。
一時家臣團之中群情滔滔,不少人看向武田信虎目光皆是流露出了不忿之色。
連武田信繁,武田信廉亦是搖了搖頭,武田信虎確實老而昏聵,除了倔脾氣不改外,早已不如當初執掌武田家時殺伐果斷的氣象。
但是攝於武田信虎,當年強勢的作風,以及本家前代家督的身份,故而眾人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武田信虎以為自己壓下眾人的意見,於是又搬出了幕府這座大山,言道:“公方殿也已支持我的決定,將信濃守護一職授予了仁科五郎,現在誰若是反對,就是無視幕府的意見。各位還敢有異議麽?”
幕府的名聲,確實鎮住了在場不少人,內外殿之中的議論停止了。
“難道公方殿任命仁科殿下為美濃,尾張守護,本家就能取得美濃,尾張二國嗎?”
這冷測測的話語傳出,令武田信虎眉毛倒豎,喝道:“是誰在哪裏放肆?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隻見一人霍然站起,大聲言道:“左京殿,是在下說的。”
武田信虎轉頭視去,隻見此人的席次坐於李曉身後,顯然是他麾下家老格的家臣。
“混賬,你是何人,你家家主都不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居然敢說,來啊,殿前武士,給我拿下此人!”
武田信虎將手朝他一指,隨即紙拉門一推,從外廊之中而來數名武田家武士,手按長刀站在武田信虎身後。
不過這名李曉麾下這名家臣,卻是冷哼一聲,正要將腰間太刀拔出鞘時,卻被李曉伸手攔住。
“但馬守大人。”
李曉微微一笑,對他言道:“既然左京殿直詢你之名,你何不告訴他呢?”
聽了李曉之言,這名家臣隨即會意,言道:“左京殿,在下乃是川上山上討取織田信長的馬場昌房,你難道有什麽見教麽?”
“馬場昌房!”
武田信虎氣勢微微收斂,待看向他腰間所按佩刀時,這刀正是他當年所持過的名刀左文字宗三。
此刀他當年贈給女婿今川義元,後聽聞今川義元亡於捅狹間之後,此刀就到了信長手上。
而信長身死之後,李曉因覺得此刀曆代佩戴過主人,下場盡皆不祥的原因,沒有將此刀收作自己佩戴。
倒是馬場昌房身為武士,沒有這麽多顧忌,將此刀日日佩在腰間,以彰顯其武士莫大的榮耀。
而李曉讓馬場昌房自報身份的用意,亦是十分顯然,連放逐足利義昭,不可一世的信長都死在他的手中。
足利義昭那麽一點名分大義,更是連廁紙都不如了。
看了此刀,武田信虎或是因為往事浮上心頭,又或者為馬場昌房斬殺信長的威勢所懾,當下默然不語。
而武田信廉這時看向武田信虎,身後武士,喝道:“給我退出去,你土屋總八郎,沒有我的命令,大殿武士誰也不得入內。”
武士首領土屋總八郎喔地一聲,隨即帶領武士盡數退出,將紙拉門重新合上。
眼下震懾住了武田信虎,這時李曉朗聲言道:“諸位,在下李曉,並非甲斐源氏出身,但蒙之老主公,館主大人不棄,將在下收錄為本家武士,曆經十數年之辛苦奮戰,方至今日成為本家筆頭家老。”
“可謂沒有兩位主公,就沒有李曉的今日,身為武士者當知恩圖報,以生命奉獻忠誠於主公。長筱合戰後,館主大人為逆臣所乘,身負重傷,垂死之際,將武王殿下托付給在下。”
“李曉雖是不才,但也明白何為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既然主公以孤子相托付,唯有以死報答爾。今日武王殿下在此,李曉言明,隻奉武王殿下一人為我武田家家主!”
李曉之言語,聽得大殿之中眾家臣紛紛點頭,不說他們是否支持仁科盛信或者武王丸,但作為一個武士,對主家的忠誠,乃應守之義。
所以李曉所作所為,絕對是在情在理,不愧於武田勝賴將獨子托付。
這時仁科盛信開口了,他言道:“但馬守大人,在下絕無奪取武王丸家督的野心,我說了十年之後,必將家督之位交還給武王丸。在下絕不會違背此諾言。”
李曉看向仁科盛信,言道:“仁科殿下,你我雖無深交,但閣下是恪守忠義的仁德之士,在下是素有知曉的。”
李曉之言,令在場以為他要維護武王丸,轉而攻擊仁科盛信的家臣,大惑不解。
但亦有家臣認為李曉在兩麵討好。
隨即李曉將話鋒一轉,言道:“武家之傳承,乃是父子相傳,卻不是兄終弟及。難道閣下不聽聞宋朝宋太祖,宋太宗兄弟二人之事麽?”
宋太祖,宋太宗二人,就是趙匡胤,趙匡義兄弟二人。
燭光斧影之後,趙匡胤離奇身死,之後趙匡義借口當初金匱之盟,取代趙匡胤之子即位為帝。
而趙匡義即位後,自己侄兒,趙匡胤之子趙德昭、趙德芳先後逼殺,又將自己即位可能者弟弟趙廷美殺之。
鏟除這些人後,趙匡義將帝位傳給自己的兒子。
李曉之言,令在場之人,明白這項掌故之人,皆是幡然醒悟。
李曉補充言道:“正所謂兄弟之親本不如父子,而兄之尊又不如父,不是在下不相信仁科殿下,隻是不相信這私欲,以及世道人心。武家傳承絕不違背,否則宋朝之事,將會在本家重演。”
“而至於推說武王丸年幼不可親政之事,這館主大人,早在遺命之中提及,讓巢月大師來擔當武王丸之後見,內有賢臣之輔佐,外有眾家臣們齊心協力,數年之內本家可重整旗鼓,執天下牛耳!”
李曉這一語出,仁科盛信半響無語,終於點了點頭,不複再言。
正當殿內形勢漸漸為李曉扭轉之時,這時卻有一人道出,言道:“李但馬守,方才聽你說隻奉武王殿下一人為本家家主,也就是若非武王殿下執掌家督,你就要叛出武田家,自立門戶不成麽?”
聽聞此,李曉心底微微一凜,心道這人之言好惡毒,轉過頭看去,出言之人竟是穴山信君。
李曉冷哼一聲,言道:“穴山玄蕃,說話需要謹慎才是,我李曉豈是你可隨意汙蔑的。”
穴山信君冷笑言道:“並非在下汙蔑,李但馬守當初長阪光堅謀逆之時,可說是閣下一手指示的,聯想至今日之事,卻不容在下有所懷疑。”
聽穴山信君提到武田勝賴身死之事,李曉雙目一眯,露出森然之色,心道:正可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穴山信君是要把火燒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