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之中震聲連連,顯然是少莊主和童萬裏交上了手。
獨孤宇和陰月娘兩個對視一眼:
“小狐狸都動手了,咱們也不好繼續閑談。”
“殺了他們,正事要緊。”
陰月娘也是連連點頭。
話音至此,兩道身形縱身一躍,身形相合,直奔廖成峰而來。
廖成峰麵色陰沉,方才他挨了一巴掌本就震怒,此時眼看他們再來,卻是正合心意。
當即腳下步法接連變化,雙手揚起逆魄噬心掌的掌力暗藏其中。
說遲實快的當口,獨孤宇和陰月娘已經到了跟前。
廖成峰兩掌揚起,掌間蘊含晦澀光彩,無聲無息,似乎真有散魂噬心之能。
然而這世上再強的武功,若是打不到人,便也是白費。
獨孤宇和陰月娘身形倏然一轉。
這一轉便好似天地倒懸,日月異位,乾坤傾覆。
廖成峰蓄謀已久的一掌,瞬間便已經落到了空處。
並且落的莫名其妙。
“這是……”
他心頭頓時一緊,下一刻,兩隻手掌就已經分別扣住了他的左右兩側肩膀。
正暗道不妙,一陰一陽兩股力道便已經倏然席卷全身。
一刹那,他半邊身子如同被烈陽炙烤,仿佛置身於油鍋之中。
另外半邊身體,卻好似被覆蓋在寒冰之下,浸透於清冷的月光之中。
這陰陽一亂,體內的內息頓時散亂無章。
廖成峰終究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非是尋常人物可比,縱然是處於這樣的當口之中,也仍舊謹守心神,壓下了體內亂竄的內力。
然而下一刻,獨孤宇和陰月娘卻是以他肩頭為點,頭下腳上支撐身體,身形再轉,好似風火輪。
連帶著廖成峰也隻能轉,一邊轉,周身上下的陰陽二氣便不可遏製的發散出來。
這陰陽二氣好似罡風,擴散之時周遭之人無一能夠輕易近前。
唯有修煉大梵金剛訣的那個魁梧漢子,仗著一身金剛不壞的神通,駐足原地,不進不退。
這過程也並未持續太久,前前後後,最多不到三個呼吸。
獨孤宇和陰月娘的身形倏然便退,落到了距離廖成峰不足三尺之地。
再看原地趔趄的廖成峰,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瞳孔收縮。
便見這廖成峰,半截身子起了寒霜,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數十年,另外半邊身子卻是散發肉香,隻不過,血肉枯槁成了肉幹,緊緊地貼在骨頭之上。
“半是寒霜半枯容。”
就聽那魁梧漢子身邊一人冷冷開口:
“【烈陽神功】,【冷月大·法】!
“原來是陽君和月君當麵……”
“見識不錯,咱們夫妻兩個銷聲匿跡二十年,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認識咱們。”
獨孤宇一笑,若是那廖成峰這會還活著,隻怕會覺得這話很是耳熟。
對麵那人卻並沒有繼續就著他的話說,而是輕輕揮手:
“陽月二君非是尋常人物,咱們不能與之單打獨鬥。
“當務之急需得切分日月,不可給他們日月同天之機。”
他聲音落下,餘下眾人紛紛點頭,也不再言語,縱身而起,直取陽月二君。
這幫人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曾經於江湖上為禍一方。
最後才被無心鬼府收容。
闊別江湖多年,再現江湖也絕非是愣頭青可比。
此時出手,不管是經驗,武功,心智,都是極為高明。
不需要說太多,往往隻是一個眼神,都能夠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
不過眨眼之間,這場麵頓時就熱鬧的不行。
有人穿插陽月二君之間,試圖分開這兩個人的聯手。
有人劍氣縱橫,指東打西,無往不利。
還有人金剛在身,往往出現在危機時刻,幫著身邊之人擋下致命一擊。
同時還有一個老匹夫,於周圍環繞,滿臉歡脫的撒著手裏的藥麵……
江然靜靜的看了一會,知道這陽月二君武功雖然高明,但是想要一口氣殺光眼前這群人,仍舊是不夠的。
他們之間至少還得糾纏一會。
倒是迷霧之中,童萬裏和那少莊主的交手不知道怎樣了。
對於那位左道莊的少莊主,江然的心頭總是存了三分忌憚。
回頭再看,發現葉驚霜也時時凝望那頭。
便輕聲說道:
“我們去看看?”
“好。”
葉驚霜當即點頭。
江然又看了劉文山一眼:
“前輩在這裏稍微等一會吧,如今暗處有人,可以護你周全。”
“暗處還有人?”
劉文山一愣,還以為江然隻是自己來的,沒想到他還有幫手。
“對付這樣的人,自然是得再找些幫手的。”
江然笑道:“我一人手腳有限,萬一被他們跑了幾個,那怎生得了?”
劉文山連連點頭:
“還是你考慮的周全。”
江然笑了笑,對葉驚霜說道:
“迷霧之中容易走散方向,霜兒先委屈一下。”
葉驚霜正想著委屈什麽?
就感覺自己的手落入了江然的大手之中,心頭微微一觸,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下意識的低了低頭,暗忖這也不算委屈。
下一刻兩個人便朝著迷霧行去。
因為下麵不遠便有一群人在交手,兩個人的行動自也是小心翼翼,免得破壞了這鷸蚌相爭之態,反正在他們正式出手之前,這幫人打成什麽樣都無所謂。
盡可能的削弱他們,便是定鼎勝局的關鍵。
悄然繞過了這幫人交戰之所,朝著迷霧之中又走了一段距離。
便聽得一個聲音恨聲喊道:
“邪魔外道,魑魅魍魎!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這聲音入耳,江然和葉驚霜當即對視一眼,同時聽出來了,這是童彥的聲音。
隻不過這聲音此時充滿了瘋癲張狂之感。
不像是正常模樣。
聽動靜傳來的方向不遠,江然心頭一動,領著葉驚霜朝著那聲音來處走去。
分開迷霧,便見一個身影蹲在一棵樹的跟前,兩手不住的朝下拍打。
每一掌落下,都打的血花飛揚。
他兩手接連不斷施展千變萬化天羅掌,地上屍體幾乎給打了沒了模樣。
童彥一邊打一邊怒聲喊道: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世妹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就憑你,就憑你?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
“我爹可是童萬裏,我爹是掌中天羅!
“他將來還會找到焦尾琴,破解當中的秘密……最後成為武林盟主,一統天下。
“世妹,世妹!到時候我的身份會和現在不一樣的。
“所以,我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妻子。
“不過沒有關係,世妹,我心中永遠都有你一席之地……
“我會愛你疼你,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葉驚霜聽著,下意識的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眨了眨眼睛:
“想瞎了心了?”
葉驚霜則是臉色難看的說道:
“他怕是中了什麽手段……恩,那屍體是誰?”
江然領著葉驚霜稍微換了一下方向。
定睛再看,那屍體雙目圓瞪,眼神之中還帶著驚慌錯愕。
不是旁人,正是一直跟在童彥身邊的周望。
“童彥殺了周望……”
葉驚霜聲音之中夾雜著絲絲寒氣。
江然微微沉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便對葉驚霜說道:
“我來幫幫他。”
“恩?”
葉驚霜一愣,就被江然拉著來到了童彥的身邊。
童彥此時兩耳不聞身外事,隻顧著虐待周望的屍體,都快要將那屍體打成兩截了,對於江然和葉驚霜的到來,全然沒有注意。
江然便伸手一掃,讓那童彥轉過頭來,緊跟著屈指一點,直接按在了童彥的眉心。
童彥原本一雙早就失去了神智的眸子,在這一指落下之後,竟然重新恢複了焦距。
葉驚霜愕然的看著江然:
“這是什麽功夫?”
“正心指。”
江然一笑:“是造化正心經中的一門手法,專門用於穩定心神,防止走火入魔的。”
“啊?”
葉驚霜呆了呆。
江然則是想到了那天葉驚霜走火入魔的事情,連忙又解釋了一句:
“你那天已經走火入魔了,正心指雖然可以穩定心神,但是無法平息體內真氣。
“所以我隻能為你導氣歸元,正心指便用不上了。”
“我知道。”
葉驚霜點了點頭:
“我隻是沒想到,江大哥你修煉的竟然是造化正心經,你怎麽會練這門功夫?而且內功深厚至此……你修煉到了第幾重了?”
“第七重。”
江然對葉驚霜倒是沒有隱瞞。
葉驚霜禁不住瞪大了雙眼:
“第七重!?”
當年多少人苦求一生,也隻能夠達到第五重,江然這般年紀竟然到了第七重這不可思議之境。
難道又要再出一個‘一劍分青海,攪碎半天煙雲’?
不過若是江然的話,那大概是‘一刀分青海’吧?
心中正似乎亂想之間,就聽童彥錯愕的聲音傳來:
“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循聲望去,就見童彥正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和江然。
而童彥此時目光落下,又看到了江然拉著葉驚霜的手,頓時勃然大怒:
“你放開我世妹!!”
話音落下,探掌便打。
千變萬化天羅掌其關鍵便在於‘千變萬化’這四個字上,窮盡變化之道,硬是創出這‘天羅地網’之態。
童彥功夫雖然淺薄,然而這一掌打出,也仍舊有一種讓人上天下地,無處可逃之感。
隻可惜,麵對江然也好,還是葉驚霜也罷,他這點功夫終究是上不來台麵的。
就見葉驚霜手中銀芒一閃,劍鋒如雲,劍氣如海,硬是破了這天羅地網,擦著童彥的咽喉而過。
這是葉驚霜手下留情,否則的話方才一劍落下,童彥便已經身死。
饒是如此,童彥也不禁額頭冒汗。
正不知所措之時,就見葉驚霜劍鋒再一抖,直接拍在了童彥的臉上。
童彥吃痛,身形不由自主的朝著一側跌去。
還滿臉不可思議:
“世妹……你,你打我?”
“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葉驚霜指了指周望的屍體。
童彥此時方才留意到此事,一看之下,臉色大變:
“周望!周望!?”
他連忙伸手去推,然而周望早就已經氣絕多時,又怎麽可能給他半點回應?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童彥麵色悲慟:“周望,你……到底是誰害了你?是誰?”
說到此處,他猛然看向了江然: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你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江然則是歎了口氣:
“說這話之前,你要不先看看自己的手?”
“我的手?我的手……”
童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便見那雙手鮮血淋漓。
下一刻,腦海之中的畫麵開始逐漸浮現。
他和周望是在左道莊那群人殺過來之後,悄然退走的。
雖然童萬裏找來的這群人,每一個都是武功蓋世之輩,可是童萬裏不在,他們的心頭始終沒有底氣。
葉驚霜和劉文山也被人擄走,自然是得先找到童萬裏,再做商議。
卻沒想到,不等找到童萬裏。
他們就見到了一個錦衣公子。
那錦衣公子的臉上戴著半截麵具,看上去高貴至極。
他的眸子也淡漠至極。
童彥隻是與之對視了一眼,其後便好似是看到了江然。
而且,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神完全不受控製,發了瘋一樣的朝著‘江然’出手。
那‘江然’卻隻守不攻,最終久守必失之下,被自己給打翻在地。
可心頭的這一團火,仍舊沒有消散。
哪怕‘江然’已經死了,他也不住手的泄憤。
“不是江然……是周望,我,我親手殺了周望……”
童彥的瞳孔再度失去了焦距,心神的崩散幾乎就在一瞬之間,他哈哈狂笑,眼淚順著眼角往下不住的流淌。
他和周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不管做什麽事情,他們都在一起。
他犯了錯,是周望替他受罰。
他生了病,是周望日夜守護。
他遇到危險,周望會比童萬裏更快出現在他的麵前。
過去的時候,童彥從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總感覺,周望活著的意義,便是幫著自己,輔佐自己。
可如今……他親手殺了周望。
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好似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充斥著胸膛,伴隨著濃烈的自我厭惡。
難以接受,難以想象,難以承擔。
童彥猛然一躍而起,不知道該朝著哪裏泄憤,隻能發足狂奔。
“想跑?”
葉驚霜一愣。
江然則是喃喃開口:
“可能是不能接受……而且,他也跑不了。”
果不其然,江然話音剛落,就聽砰地一聲響。
伴隨著一聲驚呼:
“彥兒!!”
同時到來的,還有童彥狠狠砸落回來的身形,他跌在地上,不等掙紮起來,便是噴出了一口鮮血。
迷霧之中,一個五短身材的人緩緩走來:
“少莊主說了,讓你在瘋狂之中沉淪,你竟然敢擅自清醒,這可是死罪!!”
言說至此,那人忽然一抬頭,看向了江然和葉驚霜,頓時一驚,身形接連而起,朝著後方飛躍。
一口氣翻了十餘個跟頭之後,這才重新衝了出來:
“你們是誰?”
話音至此,一隻手忽然打迷霧之中穿透過來,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將其整個人給拎了起來。
那五短身材的小侏儒死命掙紮,然而後頸被拿,他縱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一時之間也無法掙脫。
就聽哢嚓一聲響,那人的脖子被這隻手的主人活生生扭斷。
鮮血自七竅之中流淌。
那隻手將屍體隨手扔下,整個人也從迷霧之中走出,正是童萬裏。
他先是看了一眼江然和葉驚霜,瞳孔微微收縮。
緊跟著目光便落在了童彥的身上。
當即一步跨過,來到了童彥的跟前,伸手將他抱在懷裏:
“彥兒,彥兒!?你,你應爹一聲啊。”
童彥奮力抬起手,抓著童萬裏的衣服,張嘴想要回應,然而嘴巴張開,唯有大量的鮮血往外流淌。
他方才被那侏儒一擊,打碎了大半的髒腑。
胸腹坍塌,早就絕了生機。
最終到底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腦袋一歪,氣絕而亡。
童萬裏一時痛不欲生,摟著童彥禁不住仰天狂吼。
周身內力激**,席卷八方草木。
將周遭的霧氣都給推開。
也讓周圍埋伏著的一群小侏儒無處藏身。
他們有的在地上攀爬,有的小心的翻滾,還有的頭下腳上倒立著走。
如今麵麵相覷,卻是猶猶豫豫,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出手。
江然在周圍掃了一眼,倒是有些遺憾:
“你們的少莊主去哪了?”
本以為童萬裏是在跟少莊主交手,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啊。
和他打的,竟然是這些侏儒。
這群侏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回答江然的問題。
倒是童萬裏抬頭看向了江然和葉驚霜。
他臉上的憨厚已經全然不見,隻剩下了狠厲和陰冷:
“你們……先前是在跟我演戲?”
“童前輩慧眼,晚輩不敢欺瞞。”
江然笑著說道:
“當時前輩跟我喝酒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前輩於酒中做了手腳。
“這區區小毒,尚且奈何不得晚輩。
“恩,其後行事,不過是跟前輩開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