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江然這一刀上挑,直取獨孤宇。
陰月娘頓時臉色大變:
“不要!!”
獨孤宇現身,解了她的生死之危,然而江然的刀法太過可怖。
驚神泣鬼,難擋難防。
尤其是如今他所出的這一刀,看似毫無驚豔之處,卻是最驚豔不過的一招。
當年她和獨孤宇便是被斷東流這樣的一刀直接取走了手臂。
現如今單憑獨孤宇一人,麵對這一招仍舊太過於凶險。
稍有不慎,便會身死當場。
當即心頭又急又怒,口中驚呼泛起的同時,身形倏然一轉,冷月大·法淒冷如霜,縈繞在江然的身體周圍。
一瞬間,一枚枚被冷月釘浮現,自四麵八方打向江然。
此為圍魏救趙。
江然倘若一意孤行,這一刀或許可以重創獨孤宇。
自身卻也不免要被這‘冷月釘’所傷。
與此同時,獨孤宇一掌下壓,所施展的赫然是烈陽神功之中的‘烈陽神掌’!
一個有純陽內力凝聚而出的碩大掌印,不等到了跟前,便已經讓江然產生了一種焦灼之感。
頭頂是烈陽神掌,身周是冷月釘。
江然眸光泛起幾許漣漪,腳下踩踏天乾九步,刀鋒隨身而走。
他招式隨心,收發如意,全然不為所累。
如今刀勢一起,周遭的冷月釘頓時被一掃而空。
烈陽神掌正到麵門之前,江然左手一探,五指如鉤,夾雜晦澀光彩,就聽砰地一聲響。
造化正心經和烈陽神功這兩股內力一激,頓時**起無限罡風,席卷四麵八方。
獨孤宇臉色大變:
“這不可能……”
兩掌一接,本以為憑借自己這一身至少一甲子精修苦練的內力。
再加上他可以生煉活人的烈陽神功,隻要江然不用刀,必然是一觸即潰。
卻沒想到,這一掌落下,江然甚至連腳步都未曾沉下分毫。
接的穩穩當當不說,反倒是手掌一握,就聽哢嚓一聲響。
獨孤宇頓時慘叫一聲,隻覺得一股大力襲來,自己的手掌被這一握,直接抓的手骨盡斷。
可不等他生怒,便覺得一股蠻不講理的力道拖拽,直接將他自這半空之中給拽了下來。
砰地一聲,身軀砸在地上,髒腑受創,禁不住嘴巴一張噴出了一口鮮血。
再抬頭看江然,就見他橫刀在手,手起刀落,正斬向自己僅存的這條手臂。
當即雙眼瞪的溜圓,心中駭然欲死。
當年一個照麵的功夫,自己和陰月娘便一人丟了一條胳膊。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大仇未報,難道還得被他的弟子再斬斷一條手臂?
自己這一生之所以生出兩條胳膊,莫非就是為了讓這師徒兩個砍著玩的嗎?
偏生方才這一震之下,讓他體內氣血翻騰,內息運轉青黃不接,縱然是想要運功,也是無功可運,不禁心頭大急。
好在此時,周遭忽然又一次泛起了涼意。
薄薄的刀刃,不帶絲毫風聲,也沒有任何殺氣的悄然出現,斬向了江然的脖子。
可這終究瞞不住江然。
他耳根子微微一動,驀然回頭,這刀鋒竟然已經到了跟前。
就見陰月娘滿身鮮血,竟然是以自身血液為根本,以冷月大·法為框架,凝聚出了一把血色單刀。
冷冽鋒芒,再有她一身內力加持,這刀鋒鋒利,幾乎難以想象。
江然顧不得其他,身形就勢一矮,讓開了這刀鋒斬首之危,再抬頭時,臉上也不免驚訝:
“你這都不死?”
方才陽君獨孤宇自天而落,打出了一招烈陽神掌。
陰月娘救人心切,凝聚冷月釘,自四麵而來。
江然先是以驚神九刀的‘鬼神驚’,破了陰月娘的冷月釘。
不過這一招,過去素來都是以氣化一線,刀走無聲來使。
鋒芒一起,走的都是直線。
江然方才於這危機刹那,這才刀走成圓,回護四方。
然而這刀鋒厲害,陰月娘救人心切之下,自身回防不及,必然被這刀芒所傷。
本以為說不得直接就死了,卻沒想到,這會滿身是血的,竟然還能夠爬起來打架。
江然都有些佩服這老太太的堅韌了。
陰月娘卻一句話都不說,探手一把將獨孤宇抓到了自己的身邊。
抬頭去看獨孤宇,眸子裏滿是哀傷之色:
“錯了……郎君,我們錯了。”
“錯了?”
獨孤宇愣了一下:
“哪裏錯了?”
“這江湖險惡,風波詭譎,你我彼此傾心一場,為何定要處處跟人爭強鬥狠呢?”
陰月娘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二十年前,你我不服氣斷東流有那樣的本事,便仗著所修的兩大神功,前往阻截。
“結果……一人丟了一條胳膊。
“自此恨了二十年。
“我方才卻忽然在想,若是這二十年來,我們不去在意這些恨,而是好好守護彼此,料想,也不至於這般烈火烹心。
“更有甚者,倘若二十年前,你我從未去找過斷東流……那該有多好。”
獨孤宇臉色微微一變:
“月娘,你怎麽了?你別嚇唬我……你,你……”
剛說到此處,陰月娘嘴角便有鮮血流淌出來。
獨孤宇麵色駭然,連忙用那被江然抓斷了骨頭的手,顧不上疼痛的去給她擦嘴。
可是這血,越擦越多。
怎麽都擦不幹淨。
獨孤宇那張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傲然,隻剩下了滿麵的惶急,以及仿佛天塌了一樣的恐懼。
“不會的……不會的……”
他喃喃自語,最後將陰月娘死死地摟在懷裏,一時之間淚如雨下。
再看江然,更是滿目憤恨,一雙眸子血紅一片。
江然愕然,怎麽搞的自己就好像是個壞人一樣?
問題是……方才你們殺人的時候,也不見這般多的悲春思秋啊?
輪到自己的身上,就開始感懷上了?
他輕輕晃了晃手裏的刀:
“二位前輩這是想要作甚?莫不是還得晚輩給你們殺個人,助助興?”
“混賬!”
獨孤宇勃然大怒,身形一動便想要上前跟江然拚命。
陰月娘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師哥……
“不可貿然出手。
“此子武功高強,刀法雖然不如昔年斷東流,可是一身本事仍舊非比尋常。
“如今,我尚且還有一擊之力……
“你我施展日月同天。”
“不行。”
獨孤宇斷然搖頭:
“我帶你走!師哥這就帶你離開這裏,我們不打了,不報仇了,我們回‘小殘穀’,我們回家。”
陰月娘輕輕一笑:
“回不去了……
“既然你我都已經來了,也不能落了陽月二君的威風不是?
“師哥……我想殺了他。”
獨孤宇深深地看了陰月娘一眼,深吸了口氣:
“好,那我們殺了他。”
言說至此,烈陽神功和冷月大·法同時被這兩個人運使出來。
此番運使出手,卻又跟先前不同。
彼此燃盡所有內力,幾乎點滴不剩。
刹那間……
一者灼灼如烈日,一者皎皎如冷月。
二人同時飛身而起,烈日皎月擎於高天之上。
周遭瘴氣霧氣盡數被徹底推開,天色晦暗,隱隱有風雷之聲起。
而此時此刻,葉驚霜,厲天心,時邈,鬼十三四個人聯手,終於是將那蠟黃臉斃於當場。
再抬頭,就見到了這日月同天的奇景。
“這是怎麽了?”
鬼十三臉色微微一變。
葉驚霜則是二話不說,便要提劍殺去。
可不等靠近,便感覺一股交織了冷熱的罡氣,將他們所在的十餘丈方圓盡數籠罩其中。
一觸之下,就被這二氣聯手攻殺。
葉驚霜隻能悶哼一聲,飛身而退:
“江大哥!”
還想再衝,厲天心伸出手臂將其攔下:
“日月同天,這老兩口要拚命了。
“咱們殺不進去的。
“放心吧,能夠將陽月二君逼迫到了這個份上,他本身的能耐,足以應付這場合。”
時邈抬頭凝望,眸子裏劍意沸騰。
忽然身軀微微一震,嘴角有鮮血流淌。
“好厲害!我的劍意,也進不去……”
她輕聲開口,一如既往地冷冽。
厲天心瞥了她了一眼,感覺自己方才的話好似是白說了。
隻是再看場中,他的眸子裏也帶著幾許凝重之色。
倒是持刀而立的江然,抬頭靜靜地看著陽月二君這日月同天,心頭卻是沒有絲毫緊張。
這心態讓江然自己都有些驚訝。
陽月二君是他自出江湖以來,所遇到的最厲害的兩個人。
武功高強,各有絕學。
聯手施為,遠遠不是先前的李飛雲之流可比。
哪怕他自身有這驚神九刀,以及近百年的內力加身,麵對這兩個人也仍舊不存什麽優勢。
畢竟驚神九刀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本身的刀法之外,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和內力的配合運使,從而衍生出新的招式。
便是江然如今慣用的那兩招,一招鬼神驚,另外一招返璞歸真的一刀。
而以內力來說,江然一身內力接近百年。
放眼江湖,也可以笑傲。
可問題是,眼前這陽月二君哪一個沒有一甲子的功力在身上?
偏生這兩個人日月同天之下,內力串聯一處。
由此看來,至少也在百年之上。
單獨一個江然不將其放在眼裏,二人聯手,比拚內力的情況下,卻難說勝負如何。
今次接下來的這一擊,便當是生死一瞬。
可如今的江然,心頭竟然沒有半分忐忑,好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篤定藏於其中。
而這份篤定,是江然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
這自不免讓他有些驚訝。
心中念頭翻滾,說來複雜,實則不過一瞬之間。
下一刻,頭頂上的烈陽皎月同時動了起來。
二者似乎是以彼此為憑,倏然轉動,速度越來越快。
好似是想要合二為一。
與此同時,身下罡風也隨之翻滾,激的周遭飛沙走石,枯枝敗葉漫天飛舞。
受這烈陽神功和冷月大·法的影響,這枯枝敗葉飛舞之間,一部分被點燃,另外一部分則被凝結成了霜。
呼呼的狂風卷在了天地之間,頭頂上沉悶的雷鳴夾雜而起。
至此,那仿佛融為了一體的烈陽皎月,朝著江然轟然砸下。
這所謂的日月同天,也沒有那般多的花哨。
說到底,不過就是仗著烈陽神功和冷月大·法的特性,容納彼此的真氣,達到陰陽合一。
最後以聚合兩人之力,直接碾壓對手。
便好似是一擊日月重錘。
江然卻在此時忽然閉上了雙眼,驚神九刀於腦海之中接連走過。
造化正心經不住運轉。
倏然之間,好似有什麽東西在體內崩散,造化正心經竟然無緣無故的於此時此刻,突破到了第八重!
同時,江然手中的刀也動了。
他輕輕環繞半圈,刀刃迭起層層虛影,緊跟著橫刀一斬。
嗤嗤嗤!!
一抹刀光頓時破風而去。
似乎仍舊是那一擊鬼神驚。
戰至此時,陽月二君自然不再懼怕這一刀,兩人真氣密密麻麻纏繞於外,可以跟這世上任何武功,任何招式相拚,都絕無半點畏懼。
一刹那,刀芒和兩個人的真氣便已經碰觸在了一處。
嗡嗡嗡!!
日月兩股真氣消磨刀芒,讓那刀芒轉眼之間便微弱了起來。
遠處靜觀這一戰的眾人臉色都是一變。
鬼十三眉頭緊鎖:
“為何不再出刀?”
不過是隨手打出來的一擊刀芒,就算是被對方的真氣磨滅了,為何不再去補上一刀?
時邈似乎也有疑惑,所以身上的氣息更冷。
葉驚霜雖然不明道理,可是她看著江然,總感覺,這一刀似乎不是隨手打出來的。
厲天心則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一語不發。
而就在此時,即將被陽月二君磨滅的那一抹刀芒,竟然又開始暴漲了起來。
毫無征兆,沒有絲毫緣由。
那刀芒倏然變長,變寬,刀光恢弘,竟然一點點的斬進了陽月二君的真氣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
圍觀幾人不禁一愣。
唯有厲天心嘴角一抽,說不出來到底是失望還是慶幸:
“是造化正心經。”
江然默然凝望,他這一刀,其實是出盡全力了。
以八重的造化正心經為憑,打出了至今所領悟的驚神九刀第三招。
江然不知道這一招的名字是什麽……
亦或者,他所用的這一刀,可能跟任何其他修煉驚神九刀的人都有不同。
因為,這一刀……無窮!
當然,所謂的無窮隻是一個誇張的形容。
造化正心經出手的時候,便是陰陽相伴,二氣自生。
打出去的內力並非就此消散,而是借助這個道理,不住的增強。
這就是所謂的‘似禦無窮’。
因為這打出去的無根之力,好似無窮無盡。
江然這一刀,取的便是這‘似禦無窮’的精意,讓其自一生二,無窮無盡,威力暴增。
陽月二君本以為這一刀可以輕易磨滅,卻不想忽然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化。
再想要遏製,便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那刀罡倏然一閃,猛然就打這陽月二君的烈陽皎月之中一掃而過。
兩者頓時凝在了半空,緩了幾緩之後,這才轟然落地。
烈陽冷月兩股內力徹底消散,隻餘兩具被攔腰斬斷的屍體。
江然則手搭涼棚,去看自己斬出去的那一道刀芒。
最後眼睜睜看著它消散,並沒有將這天上的烏雲斬開一道口子。
不禁撇了撇嘴:
“江湖傳說,果然不能相信。”
說那無名老道士,曾經一劍分青海,攪碎半天煙雲。
自己耗費這麽大的力氣,就連天上的雲層都沒有斬斷,那老道士怎麽可能攪碎半天煙雲?
“難道他真的能夠將這武功,修煉到第九重?”
江然忽然又覺得也未必是不可能。
造化正心經確實是有非比尋常的能耐。
人家的內力打出去就打出去了。
誰見過打出去的內力還能不住增強的?
若是那老道士真的達到了第九重,其本身積累必然極其可怖。
再將這造化正心經融入劍法之中,若是真的能夠做到無窮無盡,縱然分開青海也未必不行。
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內功之深厚,幾乎難以想象。
反正就江然目前來說,絕對做不到……
“江大哥!!”
葉驚霜的聲音傳來。
江然循聲看去,這姑娘已經到了跟前:“你沒事吧?”
說著上下端詳江然。
江然一笑:
“放心吧,我沒事,那個高手也解決了?”
“恩。”
葉驚霜點了點頭。
江然則是笑道:
“那就再麻煩一下諸位,我在這附近準備了一輛板車。
“大家夥一會幫我將屍體放在板車上,咱們推出去。”
“啊?”
鬼十三聽的一愣:
“你要這般多的屍體做什麽?”
“領賞唄……”
厲天心瞥了江然一眼,對鬼十三說道:
“這人最是貪心不過,明明已經身家巨富,卻仍舊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拿去薅朝廷羊毛的機會。”
“原來如此。”
鬼十三恍然大悟。
江然看了鬼十三一眼,忽然想到這人應該對無心鬼府的人熟門熟路,可以認出這幫人的身份。
正要詢問,就發現時邈一直凝望天空,身上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當即開口問道:
“時姑娘,你怎麽了?”
時邈凝望頭頂,冷聲開口:
“這日月同天,竟然能夠引發天地色變,可如今陽月二君已死,為何這陰雲始終不散?”
“……”
江然表情古怪:
“時姑娘,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隻是單純的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