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離瞪大了眼睛:

“我們什麽時候抓過阮玉青?”

“……”

江然眉頭一挑,此時身背後腳步聲傳來。

一回頭就見厲天心和洛青衣,以及一瘸一拐的常勝正往這邊來。

便身形一晃,先將常勝給拽了過來。

然後伸手一指常勝,對方離說道:

“他說你們抓的。”

“豈有此理!”

方離大怒,瞪向了常勝:

“你在金樽樓搗亂,本公子都既往不咎,豈能這般胡言亂語,辱人清白?

“咱們分明是見到阮女俠和一群水月劍派的女俠被人追殺,這才出手相救,更是帶到了三河幫內相護。

“你……你竟然說咱們抓了她們?

“我三河幫與水月劍派,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抓她們何來?”

常勝呆了呆:

“怎麽可能……我當時分明就見到你們帶著阮女俠等人上船。

“而且,她們各個身上有傷……

“這,難道不是你們?”

江然挑了挑眉頭,搞了半天這是一場誤會?

他看了方離一眼:

“那程一心的劍,為什麽會在你的手裏?”

“你怎麽知道程姑娘?”

方離聞言臉色頓時變了。

是這變化很奇怪,不是震驚,而是似乎有些忐忑,有些不安,還有些惱怒和不知所措。

江然也不知道怎麽一瞬間就從他的臉上,品出了這麽多的情緒。

便是眉頭一挑:

“你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先說說,這把劍是怎麽回事?”

“……程姑娘劍法高明,我跟她請教的時候,她覺得……她覺得我還不錯!”

說到這裏的時候,方離忽然挺胸抬頭: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將這把‘柳絮劍’贈予我的。

“作為回禮,我也送了她一把‘秀楊劍’!”

說完之後,還頗為挑釁的看了江然兩眼。

“……”

江然麵對這個眼神,總算是明白了什麽。

一時之間也是哭笑不得,自己怕是被這方離給當成了情敵了……

然而天地良心,江然對這程一心都沒什麽印象,隻不過認得她的劍而已。

隻是這話說出來,估摸著人家也不信。

對她沒印象,還認識人家的劍?

先前船上的時候,厲天心就沒信……

不過如此一來,方離這話倒是讓江然覺得多了幾分可信性。

隻是他也沒有就這樣直接信任了他。

而是繼續看場中變化。

到了此時,那王堂主已經被帶走休息,這會場中比試的是另外一位堂主。

不得不說,三河幫的人還是有些本事的。

這幾位堂主的武功,也都有非凡之處。

方才那會王堂主身法快捷,行功運使,雖然不如江然的潛影迷神步,卻也痕跡渺渺,讓對手無從捉摸。

此時登場的這位卻是有一手極為精湛的刀法。

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硬打硬進,無遮無攔,刀走八方,剛猛無儔。

不過他這對手也不是尋常人物。

臉上戴著一副鐵麵具,手裏拿著一杆奇怪至極的兵器。

杆長二尺有餘,不算太長,卻也不算太短。

一端是握柄,另外一端則是做出了兩根手指的形態。

粗粗一看,好似是一杆有兩個齒的叉子。

通體漆黑,看上去沉甸甸的。

而他的武功則是以‘點’‘打’為主,手中兵器揮舞,抵擋對手刀鋒,時而探手,借兵器長短,取周身要穴。

兩個人纏鬥至此,已經過了二十餘招。

就見那手持奇門兵器之人,忽然賣了一個破綻,那位堂主刀鋒一起,沒有絲毫猶豫便持刀橫斬。

嗡的一聲刀芒橫空,最終卻發出叮的一聲響。

刀鋒恰到好處的斬進了對手兵器的‘兩指’之間,好似是被這兩指給硬生生夾住了一樣。

那堂主眼見於此,臉色一變,再想收刀,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那人單手往下一壓,刀鋒不由自主便已經往下偏移,同時那人空出的一隻手接連打來。

兩人便在這呼吸之間,交手三招。

待等此時,那人身形一繞,手中兵器一卷,帶著那堂主的單刀便舉了起來。

那堂主兵器受製於人,隻能隨之而走。

就在這一刹,那人手一抖,兵器一轉,就聽哢嚓一聲響。

堂主單刀當即折斷。

“啊!”

堂主吃了一驚,對方的兵器便已經卷上。

砰地一聲,正砸在了胸前的玉堂穴。

這一擊非同小可,那堂主接連後退兩步,口中含血,對手便已經追了上來。

手中兵器一滾,就聽啪啪啪接連數聲響起。

已經連破這堂主胸前四五處要穴。

而此時,那人身形一晃,再猱身而上,掌中兵器便自天靈蓋狠狠砸下。

“住手!!”

一聲斷喝打一側傳來。

然而不等看到人,先來的卻是另外一件東西,那東西飛縱而至,正砸在了那人的兵器之上。

這一擊好大的力道,直接帶著那人於當場轉了一圈。

定睛去看,飛來的卻是一個劍鞘。

再抬頭,就見一人飛身入場,劍鋒好似靈蛇飛舞,直取咽喉。

那人見此頓時冷笑:

“來得好!!”

手中兵器一轉,便要迎上這劍鋒。

哢嚓一聲,他手裏那兵器將對手的長劍,又夾在了兩指之間。

嘴角掛起猙獰笑意,手腕一轉一抖,便要故技重施,將對方手中長劍拗斷。

卻不想,這一扭之下,對方的長劍順勢彎曲,沒有絲毫折斷的意思。

不僅如此,另外半截劍鋒好似靈蛇,忽然劃一道弧,於他咽喉一掃。

那人當即瞪大了雙眼,伸手捂著自己的脖子。

然而這會再怎麽捂,也沒有什麽用處。

他臉色不過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醬紫之色,兩眼片刻無神,死在當場。

來人手中長劍一甩,就聽嘩啦啦一陣聲響之中,劍上的兩滴血,便已經抖在了地上。

這赫然是一把軟劍。

“阮玉青,你總算是現身了。”

跟那方一諾遙遙相對而坐的是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年歲看上去不小,大概得有五十來歲。

麵白無須,雙眸陰鷙,輕笑間,聲音細長,讓人聞之蹙眉。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一左一右分列兩邊,臉上各自帶著鐵麵具,看不清楚麵容。

方才施展奇門兵器之人,也是此人手下。

他這一趟來三河幫,隻帶了四個人。

還有一個便是先前那胖子,這會還在被陳管事追拿。

如今被阮玉青一劍斬殺一人,那中年人也沒有絲毫怒容,反而嘴角帶笑:

“柔水劍名不虛傳,那一夜,便是憑借這一劍,殺了本座近百好手。

“卻不知道你身上的‘碧落之毒’,如今可解?”

“阮女俠。”

方一諾此時已經站了起來,對阮玉青說道:

“您怎麽出來了?”

阮玉青沒有去看對麵那人,而是看向了方一諾,歎了口氣說道:

“方幫主為人仗義,為了護持我等,不惜以命相拚。

“不過,到了這會也夠了。

“總不能真的為了我們幾個不相幹的人,賠上了你多年心血打造的三河幫。”

她說到這裏,這才回頭看向對麵那人:

“吳終,你我之間本無仇怨。

“先前河上攔道殺人,害我多位師侄喪命。

“如今又來三河幫咄咄逼人。

“你真當我水月劍派是好招惹的嗎?”

“一宗二會五劍七派十三幫……

“江湖上鼎鼎大名,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動你們水月劍派?”

吳終輕輕歎了口氣:

“可事到如今,我卻是不能不來。

“誰讓你水月劍派,知道焦尾所在呢?

“你隻需要將這焦尾交出,亦或者告訴本座,這焦尾如今在什麽地方。

“咱們轉身就走,絕不傷及這三河幫一磚一瓦。”

“焦尾?”

遠處方離聽到這個,不禁一愣:

“阮前輩原來知道焦尾琴所在?怪不得引來殺身大禍!”

厲天心則看了一眼江然的身背後。

現如今江然的模樣,看上去確實是累贅極了。

一側掛著酒葫蘆,一側掛著碎金刀,背後背著焦尾琴。

好在平日裏包袱可以交給洛青衣……否則的話,他這走到哪,都可以安家落戶,一身家當全都在身上掛著呢。

江然也是一呆。

本以為水月劍派是遇到了仇家。

畢竟按照葉驚霜所說,水月劍派女子當家,於江湖上很是容易引發糾葛。

卻沒想到,這一次的禍事,倒是因為焦尾而起。

隻是焦尾在這裏的事情,又是誰說出去的?

是那釋平章?還是說那轎子裏的大人物?

五大劍派多半不會就此多說,卻也架不住門內可能會有不孝弟子。

與此同時,江然則又想到了那個棄天月。

這個天上闕的右尊,好似一個幽魂,時而浮現於江然的耳邊,時而又消失無蹤。

如果是他的話,倒是不難知道焦尾所在。

可要真的是他,又何必將這焦尾的事情,散播的到處都是?

他這般做法,難道是想要掀起江湖風雨,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心中念頭滾動,就聽阮玉青輕生一笑:

“原來是為了焦尾琴……

“自有這十二天巧以來,江湖上為此而死之人,不計其數。

“吳終,你昔年背叛朝廷,流落江湖。

“藏頭縮尾也就算了,尚且還能苟且偷生。

“如今為了一張焦尾琴這般處心積慮,就不怕朝廷問責?拿你殺頭嗎?”

“哈哈哈。”

吳終聞言哈哈大笑。

這笑聲癲狂,聲音一起,便叫周遭好似天搖地動。

在場眾人武功薄弱之輩,隻覺得體內氣血紊亂,真氣逆衝,禁不住狂噴一口鮮血。

連忙坐下,壓製體內氣血。

縱然是武功高的,也感覺頭暈目眩,難受的要命。

阮玉青眉頭微蹙,舉劍在手,屈指一彈。

就聽嗡的一聲。

彈劍之音一掃,在場不少人頓時感覺方才的煩悶消散的幹幹淨淨。

隻是江然發現,這一指之後,阮玉青的臉色便蒼白了幾分。

先前吳終說她中了碧落之毒,這話隻怕不是假的。

吳終被阮玉青打斷,也沒有不顧風度的故技重施,而是笑道:

“阮玉青,你到底是小看了本座,還是高看了朝廷!?

“先帝當年便就昏庸。

“隻因為我自學武功,便要將本座杖殺。

“當年一役,我自皇城闖出去,又殺了多少人啊……

“有多少大內高手,成了本座的掌下亡魂?

“而本座縱橫江湖這數十年間,朝廷不聞不問。

“你覺得,他們是不想,還是不敢呢?”

“你太狂妄了。”

阮玉青緩緩閉上了雙眼,周身氣息凝聚,嗡鳴劍氣隱隱繚繞於周遭。

吳終默默的看著她:

“這麽說來,你是決意不告訴本座,焦尾在什麽地方了?”

“焦尾……”

阮玉青淡淡一笑:

“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如今手持焦尾之人,縱然是十個你,也絕非此人對手。

“何必為了一件身外之物,枉費性命?”

“罷了罷了。”

吳終微微一笑:

“果然這般詢問,不會有什麽結果。

“既如此……”

他言說至此,單掌一起,一股罡風倏然而動。

呼啦啦一聲響,其背後的兩個黑衣人,頓時給吹的衣袂獵獵作響,發絲飛揚。

罡風再起,周遭人等盡數被這罡風裹挾,身形不住搖晃。

更是隱隱朝著吳終所在方向而去,隻覺得大力牽纏之下,好似有千百手掌去抓他們一般。

與此同時,吳終身形一動,罡風牽引讓這些人各自離地而起,散落漫天。

就見此人看都不看這些被罡風卷動之人一眼,單手一探,直取阮玉青。

阮玉青眸光微微一眯,森冷的寒芒自她兩眼流轉,手中這把軟劍嘩啦啦開始作響,好似流水飛縱,浪花卷起,劍氣疊疊其間,正要舉手出劍。

就感覺肩頭一沉,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微微一愣,回頭就見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多了一個人。

“你……”

阮玉青瞪大了雙眼。

不等開口,就聽嗡的一聲,法相衝天而起。

也不多言,揮拳就打。

法相隨他一道,拳頭緊握,狠狠一拳擂出。

大梵金剛拳!

這一幕不僅僅讓阮玉青意外,在場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瞠目結舌。

這人……什麽時候來的?

然而最震驚的卻莫過於吳終。

他才是最先出手的那一個,方才隻覺得眼前一花,本來被他手拿把掐的阮玉青,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一愣之下,這法相就已經出現,轟然揮拳,他隻覺得天地四方的空氣盡數被這一拳掌握。

到了此時,再想收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這一抓,跟這一拳狠狠碰在了一處。

就聽轟然一聲悶響!

兩股罡風炸開,三河幫弟子,連帶著吳終身後的那兩個黑衣人,盡數被這罡風震飛出去。

三河幫這邊,就連幾位堂主也跟尋常幫眾沒有區別。

唯有幫主方一諾,雖然被這罡風震動,也是整個人隨風而起,飛出去三五丈的距離,這才落在地上,又後退數步穩住身形。

與此同時,方離和常勝也是兩眼迷茫。

怎麽剛才還跟他們在這裏一起爬牆頭的‘段峰’,這會就跑到場內人前顯聖去了?

他們還在震驚於阮玉青憑借那一把軟劍,殺了上百人。

也震驚於焦尾琴竟然出世。

全然沒有想到,身邊這個看上去心狠手辣之人,竟然會有這麽高的武功!

厲天心和洛青衣對此見慣不怪。

隻是洛青衣表情平靜,厲天心則是微微搖頭:

“……又開始了,怎麽就沒完了呢?”

方離聞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卻也顧不上去問,此時場中勝負,更加吸引他。

就見那吳終麵色赤白,臉上的皮肉都被罡風吹的好似波浪一般。

怒喝一聲,內力再起,已經是盡了全力。

江然眉頭微蹙:

“好內功。”

三個字落下,足下一點,造化正心經的內力好似長江大河一般轟然而出。

噗!!

本來尚且還能夠跟江然斡旋一番的吳終,忽然狂噴一口鮮血。

整個人便好似炮彈一般,驟然倒飛而去。

連在半空之中掙紮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就給拍在了三河幫總舵的院牆上。

啪嗒一聲,又打這院牆上跌落在了地上。

他連忙伸手,想要爬起來,結果手臂一軟,噗的一聲又趴在了地上。

張嘴接連吐了好幾口血,這才勉強抬頭看向江然:

“你……你是誰?”

這好端端的,到底發生了什麽?

憑借自己的武功,不管是拿下三河幫也好,拿下阮玉青也罷,都不難……

怎麽忽然之間就冒出了這麽一個人?

看上去完全陌生,用的武功倒是有點像是大梵金剛訣。

可問題是大梵禪院的這門武功,法相外顯也是護法金剛的模樣……眼前這人所用的算是個什麽?

江湖上,什麽時候蹦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阮玉青則納悶:

“你怎麽會在這裏?”

江然笑了笑:

“也是恰逢其會……感覺有點不對勁,這才跟著過來。

“阮姑娘……這人問你焦尾在什麽地方,你告訴他就是了。

“何必死守著不說?”

吳終聞言一呆,頓時眼睛一亮,顧不上體內傷勢連忙問道:

“你知道焦尾在什麽地方?”

“知道啊。”

江然點了點頭。

“告訴我!”

吳終立刻說道:

“不管你想要什麽都行,隻要你告訴我焦尾所在就好!”

江然樂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後:

“焦尾,不就在這嗎?

“你想要,自己來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