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解藥是吳終給的。
說是能解碧落之毒,但是誰知道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在給阮玉青服藥之前,江然還是得查探一下這碧落之毒的玄虛。
指尖輕觸指尖,江然感覺阮玉青抖了一下。
不禁有點好笑:
“堂堂柔水劍,不過是給你探個脈,你抖個什麽勁。
“又不給你紮針,難道你還害怕?”
“……你這人要是能少說幾句話,倒也頗為順眼。”
阮玉青斜了江然一眼。
江然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還說我對你們五大劍派都有恩惠。
“這才多大一會就開始不順眼了?”
“你少廢話。”
阮玉青說完之後,感覺有點後悔,便輕咳一聲:
“人家說望聞問切,需得專心致誌,你這是給我診病,萬一出了點差錯,再把我給治死了怎麽辦?”
“那就順勢挖坑給你埋了唄。”
“……”
阮玉青深吸了口氣,默念了兩句‘不生氣’,便強行心如止水。
江然也不再多說,靜靜探查片刻,眉頭微蹙。
其後鬆開了手,打開了那瓶藥,提鼻子一聞,眉頭微微一挑:
“還真的有問題。”
“啊?”
阮玉青一愣:“什麽問題,藥不對症?”
“倒也不是。”
江然說道:
“這裏麵的藥,確實是可以給你解毒。但是,卻多了一味藥。
“一旦你服下這丹藥,碧落之毒雖然解了,可緊接著,你就會中另外一種毒。
“死生操於人手,到時候咱們就真的投鼠忌器了。”
“好狠毒的心思。”
阮玉青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罷了,這或許便是命了,與其輾轉,還不如就這般了結的好。”
“聽你這話的意思,不治了?”
“吳終已經死了,還能如何救治?”
“我啊。”
江然笑道:
“本來還以為這碧落之毒是什麽東西呢,結果,也就不過如此。
“我能分辨出這解藥裏麵多了一味藥,又豈能不知道這解藥之中,都有什麽藥材?
“結合你本身毒性,配出解毒丹,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你這房間之內,可有筆墨紙硯?”
“有。”
阮玉青有些驚訝的看了江然一眼,起身給他去取筆墨紙硯送來,又取水研磨,同時看向江然:
“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麽高明的醫術?”
“高明倒也未必。”
江然歎了口氣:
“我師父是個怪人,他救人的本事其實一般。
“平日裏頭疼腦熱姑且罷了,一碗湯藥下去,怎麽也七七八八。
“可但凡疑難雜症拿來一個,他都束手無策。
“偏偏卻對各種毒藥鑽研極深。
“你若是病了,我使勁渾身的本事,估計也難說結果。
“但你要是中了毒……卻是不在話下了。”
他說到這裏,已經提筆蘸墨,揮毫書寫。
不過片刻之間,片刻之間,紙上就已經多了數味藥材。
江然看著這藥材,微微沉吟,又添了幾筆之後,這才說道:
“可以了,之後讓方幫主幫個忙,在三水縣中,盡快將這藥材湊起,我來給你配製丹藥。”
“多謝你了。”
阮玉青看了江然兩眼:
“又欠你一條命。”
江然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
“這算不了什麽,為了一張焦尾琴,還連累了水月劍派的幾位姑娘喪命。
“在下這心頭……實是難安的。”
這話不是虛言。
雖然江然時時的認為,自己不算什麽好人。
但……他好也好,壞也罷,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
為了自己的事情連累旁人,心中確實是不太舒服。
這也是為什麽,他要舉行那品茶賞琴大會。
正是想要將所有的風險,全都聚集在一處,讓別人用性命幫他買單,這不是江然的性格。
“你救過她們,她們為你保守秘密,不管付出什麽都沒有怨言。
“此事,你不必多想。”
阮玉青輕聲安慰了一句。
江然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阮玉青說道:
“我有一門絕學,雖然不能盡解,卻可以暫時幫你逼出一部分碧落之毒。
“讓你少些痛苦……”
“那就多謝江少俠了。”
阮玉青點了點頭。
江然指了指**,讓她過去等著。
阮玉青的臉上多少有些別扭,水月劍派的人,總是這般敏感。
江然歎了口氣,也能夠理解。
待等阮玉青坐好之後,這才來到了她身背後,屈指點下。
江然所用的是大梵渡世指,配合法相施展,有解毒療傷之能。
這碧落之毒雖然在江然手裏,看似沒什麽,實則確實是一門奇毒,以至於單單隻憑借大梵渡世指是不能盡解的。
但是有方才那丹方配合,也就不難了。
如此,小半個時辰之後,江然收回了內力,阮玉青則就此昏迷過去。
刮骨療毒,內力遍掃經脈,雖然無損,卻是難捱。
將她順勢放下,蓋上了被子之後,江然這才走出了房間。
一出門,就見一群水月劍派的弟子,全都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窺探。
江然一笑,正要說話,結果這些腦袋就趕緊全都縮了回去。
本來想要說出口的話,硬是一句都沒讓江然說。
一時之間也是有點無語。
打這院子走出,就見對麵牆上正靠著一個人。
懷裏抱著一把刀,麵色冷傲。
見到江然之後,他抬頭瞅了瞅天空:
“一個時辰了吧?”
“你沒事老是觀察我做什麽?”
江然看著厲天心就有些無語。
“看看你還能做些什麽。”
厲天心淡淡開口。
“有病……”
江然瞥了他一眼:
“你該不會是女人偽裝的吧?要不怎麽一天到晚,這麽八卦?”
“……”
厲天心一愣,繼而冷笑:
“方才和那吳終交手,你看似占盡上風,實則其實是傷了腦子?”
“你才傷了腦子。”
“那你怎麽會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畢竟我真的沒見過幾個男人像你這樣……”
“那你如今見到了。”
說完之後,厲天心轉身就走。
江然本來也沒有把這個當回事,但是當他看著厲天心的背影時,卻忽然有些恍惚。
隱隱間,總感覺他這幾步路走的,好像有點奇怪。
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裏不對。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隱隱泛起了幾許靈光,卻又搖了搖頭,未曾抓住。
厲天心倒也沒有直接就把江然扔下,他領著江然回到了他們的客房。
進了院子,就看到常勝和方離都在。
洛青衣坐在石桌旁邊,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就見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這是怎麽了?”
江然來到跟前坐下。
兩個人同時忍不住朝著江然看去,緊跟著同時喊道:
“你輸了!”
“他們在比眼珠子不動。動一下,就算是輸了。”
洛青衣麵無表情的說道:“飛雲寨上的山賊,都沒有他們無聊。”
“彩頭呢?”
“沒有……所以才更無聊。”
“那確實是挺無聊的。”
江然哭笑不得。
方離則趕緊說道:
“江兄!你先前給我吃的毒藥,是有解藥的吧?”
“騙你玩呢。”
江然隨手倒了杯茶:“不是什麽毒藥,就是一丸子益氣丹。”
“……原來如此。”
方離鬆了口氣。
江然則從懷裏拿出了那張寫滿了藥材的丹方,交給了方離:
“正好你在這,不用我再去找一遍了。
“你跟你爹說一聲,想要解碧落之毒,需要用到這些藥材,得煩請三河幫的弟兄們,幫忙買一下。”
“好說。”
方離立刻點頭:“也不需要去三水縣,咱們這裏就有藥房。畢竟,咱們幹的是刀頭舔血的營生,與人拚殺之後,再按著傷勢去縣裏,隻怕就來不及了。
“所以,咱們這邊不僅僅有藥房,也有大夫。
“我這就去辦這事。”
說著他便要離去。
隻是走了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江然一眼:
“江兄,你身上的這個,真的是焦尾琴?”
“如假包換。”
“我能看看嗎?”
方離說完之後,又連忙補充:
“就看看!絕不亂碰!”
“小事。”
江然隨手解開了焦尾琴,放在了桌子上。
方離看了兩眼,很有衝動想要撥弄一下琴弦。
但這畢竟是焦尾……
尋常的琴就算是不通音律,撥弄兩下也無傷大雅。
無非就是不成旋律,不好聽而已。
可這焦尾,是會死人的。
按捺住了彈兩下的衝動,他又開始仔細研究焦尾上的圖案琴身,試圖找到焦尾的秘密。
這東西畢竟流傳很多年,各種傳說都有。
哪一個得到了焦尾的人,不期待有朝一日可以解開其中的秘密。
而且,這玩意應該什麽樣的人解開,也沒有個一定之規。
萬一自己就是天選之人呢?
事實證明他並不是……看了約莫盞茶的功夫,他就宣布放棄。
轉身去給江然準備藥材去了。
結果他這一去,就去了一個下午。
一直到晚上方一諾這邊的晚宴都開了,阮玉青也從昏迷之中醒來,都沒有見到方離。
詢問之後,陳管家告訴江然。
說是他所寫的藥材之中,有一味‘百年七生蓮’庫房之中沒有。
他去給尋這一味藥材去了。
江然聽完之後,還是感覺不對。
這藥材其實並不難找。
七生蓮用的不多,而且,得有些年份方才可以入藥。
所以百年七生蓮聽著挺唬人的,但實則很好找。
怎麽至於去了一個下午也沒回來?
找方一諾一說,方一諾也感覺有點不對勁。
不過還是說道:
“這小子平日裏胡鬧慣了,說不定在道上又遇到了幾個‘誌同道合’之輩,跟人家喝酒閑談去了。
“江少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找。
“料想不用多久,就能夠找到了。”
江然見方一諾都不著急,便也點了點頭。
除了方離之外,在場之人盡數到齊,就分賓主落座。
方一諾舉杯,說了些場麵話。
無非就是能夠跟江然結識,三生有幸雲雲。
又給江然介紹了很多三河幫的人。
表示將來在三河幫地界,江然有什麽難處,或者是需要他們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
花花轎子人抬人,江湖上除了平日裏的刀光劍影,恩怨情仇。
更多的則是人情世故。
你給我麵子,我也給你麵子,你吹捧我,我自然也會吹捧你。
交情很多時候,都是在互相吹捧之中建立起來的。
這便是人情世故之中的一種。
整個晚宴的氣氛還算是不錯,方一諾很會說話,江然就更不用說了。
都是長袖善舞之輩,越說越是投契。
很快彼此就打成了一片。
倒是讓阮玉青對江然再次刮目相看。
年紀不大,武功奇高,又長袖善舞,八麵玲瓏。
這得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夠教出這樣的鬼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這宴席到了此處,便也該結束了。
方一諾喝的麵紅耳赤,晃了晃腦袋,怒氣蹭蹭往上竄:
“方離這個小兔崽子,明知道今夜江兄弟在這裏,竟然跑出去就不回來了。
“還給江兄弟找藥材?自己都快找丟了。
“待等他回來,且看老夫,打不打斷他的腿就完了!”
說到這裏,又對江然抱拳拱手,連連作揖:
“江兄弟……方離不成器,您莫要放在心上。
“這件事情,我當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過,你做叔叔的,也莫要與之一般見識……畢竟,老哥哥我也就這麽一個兒子。
“哎,你是不知道啊,當年生他那會……”
喝到現在,整個酒桌上,除了不喝酒的厲天心,以及阮玉青等人之外。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差不多了。
五個堂主裏麵,除了今天被打傷的那兩個缺席,餘下的三個人也有兩個躺在了桌子底下。
唯一一個還清醒的,是為了預防突**況。
那兩個則全都是給方一諾擋酒擋的。
這個幫著敬江然一杯,那個也來敬一杯。
結果,江然屁事沒有,三河幫都快要全軍覆沒了。
以至於方一諾拉著江然稱兄道弟,恨不能撮土為香拜把子,也沒人上來拉扯一把。
清醒的那個也拉不住……急的就差原地轉圈了。
江然笑了笑,正打算聽聽這方離出生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什麽故事。
是天上忽然飄起了祥雲,還是五雷震世,頑石崩裂,從裏麵竄出來了一個方離……
卻聽腳步聲忽然從門外傳來。
一回頭,就聽嗖嗖嗖幾聲響。
幾個人就被扔到了這大堂之內。
嘩啦嘩啦,木門被打碎,幾個人影滿地亂滾,好容易爬了起來,也是滿臉鮮血。
當先一人連連磕頭:
“幫主,大事不好……咱們被埋伏了……”
“埋伏?”
這一變故發生,方一諾心頭一沉。
他雖然喝醉了,但不是喝死了。
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隻是架不住天旋地轉,腦瓜子不好使,但抬頭瞅了一眼,就見一群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潛入了這大堂之外,卻也明白了,這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當即拍了拍腦門,左右環顧,抓起一個酒壺就在自己腦袋上來了一下子。
啪嗒一聲,鮮血流了一臉。
刺痛的感覺,讓他精神稍微振奮。
定睛再看,恍然大悟:
“我道是誰,原來是左明秋!
“你不好好在你的黑水寨待著,跑到老子的三河幫作甚?
“作死不成?”
為首的這個左明秋三十來歲。
看模樣生的不醜,半邊發絲垂下,擋住了半張臉,皮膚黝黑,眉目冷厲。
此時卻掛著笑意:
“咱們今日來找你,自然不是為了作死的。
“而是來跟方幫主,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方一諾眉頭緊鎖,側耳傾聽,卻發現這幫人來了這麽久了,三河幫外麵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雖然今天晚上有晚宴,但是吃酒的也就是在場這些人。
難道整個三河幫的人,全都醉了不成?
想到這裏,他心頭隱隱有些發沉。
就聽那左明秋笑著說道:
“奉恩師之命,今日左明秋前來三河幫,尋你方一諾取三河水令,讓出聚緣島!”
“你放屁!!”
方一諾勃然大怒:
“三河水令號令三河水域,乃是憑借我三河幫多年積累,以及方某人的一身武功,於三河水會之上,親手奪來的!!
“你左明秋說拿就拿,可曾將方某放在眼裏?
“又可曾將三河水會放在心上?”
江然看著這裏裏外外的人,多少有些迷茫。
下意識的去瞅了一眼厲天心,就發現他興致勃勃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眼睛裏,竟然帶著一絲好奇。
江然一陣無語,知道他是指望不上了,估摸也不清楚這三河水會到底是個啥。
正想要找人詢問,就聽阮玉青在他耳邊說道:
“三河水會乃是這三河水域之中,各個綠林人物的一場歡聚。
“這水域遼闊,總得有一定之規,這既是束縛,也是保障。
“畢竟朝廷這把刀,還在上麵呢。
“做事若是沒有規矩,肆意妄為……難免自取滅亡。
“可是,這規矩該如何定奪?
“因此便有了這十年一屆的三河水會。
“於其上若是可以技壓群雄,便可號令這三河水域十年!”
這一番話說出來,江然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恐怕是三河幫的立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