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盛名武功不弱,畢竟‘惜字如金’這四個字也算是江湖上有一號的。
阮玉青聽過此人的名頭,先前客棧門前又跟洛青衣交手了兩招,都看得出來這人是有本事在身的。
卻沒想到,如今一觸即潰。
這屬實是讓人吃驚。
江然沒有去接滿盛名的意思,看他落處還稍微讓開了兩步。
任憑他身軀跌落在地。
而周遭草木與其身體一觸,竟然瞬間發黃枯萎。
“有毒!”
阮玉青臉色一變。
江然也是吃了一驚。
他不接滿盛名是心存警惕。
畢竟這人敗的蹊蹺,他得防範此人用計,趁著自己去接他的時候,再暗算下手。
卻沒想到,其人已經身中劇毒!
當即再抬頭去看出手那人,卻見此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是滿臉鐵青之色,七竅之中都有血色流出。
緊跟著周身上下血肉鼓脹收縮,好似充氣到了極致的娃娃,猛然間轟然一聲炸響,整個人竟然是四分五裂。
他周身血液早就已經青黑,這血液隨著他身軀炸裂,頓時灑了周圍這些人一頭一臉。
但凡被血液淋到的,頓時慘叫出聲。
那血液觸及皮膚,發出滋啦啦的聲響,竟然是有化血腐骨之能。
不過轉眼之間,中毒的人便已經倒地而亡。
眼見於此,江然眼睛微微眯起:
“什麽人?”
“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忽然從四方傳來,飄忽無定難以捉摸:
“本想借這幾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之手,殺你這捉刀人。
“卻沒想到,有人竟然強出頭,讓你撿回了一條性命。”
江然環目四顧,輕笑一聲:
“前輩好本事,這一手毒功也算是獨步江湖了。
“晚輩後學末進,想要一睹前輩風采,還請前輩賜見。”
“不見不見。”
那人聲音環繞周遭:
“你小子武功厲害,老夫雖然自問絕頂,也沒有把握可以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將你拿下。
“否則的話,又何必假借他人之手?
“如今功虧一簣,更不可能自己出手。
“畢竟老夫行走江湖,仇家極多,若是不小心傷在了你的手裏,給了他們可趁之機,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不過小子……你也不必心安,老夫會一路緊隨,自今日開始,你吃飯喝水睡覺上茅房,都得小心一二……
“可切莫給了老夫可趁之機!”
阮玉青聞言眉頭緊鎖:
“這位前輩,晚輩水月劍派阮玉青……”
“水月劍派與老夫絕無交情,你也不必再說。
“不想死的話,此時離去便是,若是再留在此人身邊,隻怕活路難尋。”
那暗中之人說到此處,忽然一笑:
“另外,這結巴沒死。
“老夫倒是想要看看,你這江湖少俠,會不會見死不救?”
言說至此,就見江然袖子鼓動,兩手藏在袖口之中,不知道做了什麽。
下一刻,他猛然飛身而起。
人至半空,腳下一點,身形倏然消失。
再次現身之時,竟已經到了十餘丈開外,兩掌一起,倏然探出!
掌風一動,便有滔天之勢。
好似半天煙雲卷起,轟然砸下。
正是天覆神掌!
“什麽?”
林間暗處,草叢之內,一個老頭猛然抬頭,全然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泄露行藏。
此時再想躲閃,已然不及,隻好雙手一翻,兩掌送出跟江然的天覆神掌碰在了一處。
轟!!!
一刹那,以兩者交手為核心,力道擴散八方,方圓十餘丈範圍之內,掀起了驚天巨響,揚起了漫天砂石草木。
“江少俠!”
阮玉青心頭一緊。
此人既然擅長用毒,那他的拳掌之中,必然另有玄機。
一不小心若是著了道,那該如何是好?
這念頭一起,就見一道人影倒飛而去。
便好似流星一般,直接撞斷了一顆樹,身形跌跌滾滾,又砸在了另外一棵樹上,這才翻身落地。
待等起來的時候,口中鮮血狂噴。
就見一道身形此時落地,正是江然。
對麵吐血的是一個老者,這人一身花花綠綠,頭發亂糟糟的不修邊幅。
一隻眼睛好似是瞎了,戴著一個眼罩,另外一隻眸子卻是翠綠顏色……
如今一邊吐血,一邊抬頭看向江然:
“好深厚的內力!
“這一掌,竟然催了我的奇經八脈,碎了老夫周身筋骨……
“果然,果然不能與你正麵交手……
“不過如今你也活不久了……老夫這一記【七陰神掌】可不是這麽……這麽容易接的。
“以此殘驅,帶走你的風華正茂……”
他話剛說到這裏,忽然一愣,就見江然兩隻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戴著一副鹿皮手套。
一時之間呆在當場。
“既然知道你用的是毒功,我豈能沒有絲毫防範?
“你的內力抵不過我,未曾入我經脈。
“掌中有毒,則被鹿皮隔絕,能奈我何?”
江然踏步上前:
“不敢有勞前輩於晚輩背後尾隨,便幫著前輩省卻了這部分麻煩。
“還請前輩將解藥交出來吧。”
“……”
那老者呆呆的看著江然手裏的鹿皮手套,又看了看躺在一旁,雙眼緊閉的滿盛名。
不禁哈哈大笑:
“厲害,果然厲害!
“可惜,他中的是‘七陰絕命’,放眼天下,無人能解!
“你若……你若不忍心他就此死去,便要將其帶在身邊,充作累贅。
“不然的話,你,你就是見死不救!
“你自己……自己選擇去吧。”
言說至此,他身形一晃,倒在當場,已經是氣絕而亡。
江然眉頭微蹙,看這老頭上來裝了好大一波,結果竟然一掌都扛不住。
微微沉吟,碎金刀一閃。
嗤的一聲,這老者腦袋頓時滾落地上。
正要回身,卻忽然感覺不對,當即心念一起,法相瞬間將其籠罩其中。
就聽噔的一聲,有東西撞在了這法相之上。
回頭去看,竟然是一隻模樣古怪的飛蟲。
當即一掌探出,掌風一催,那飛蟲頓時給打成了齏粉。
最後這一下變故太快,除了江然之外,就連旁觀者也全都是在他這一掌將那飛蟲擊殺之後,方才反應過來。
連忙來到了江然跟前查看情況。
唐畫意瞥了那老者的人頭一眼,見他眼罩已經破開,裏麵是空洞一片。
這才開口說道:
“最後那毒蟲是被他養在了眼窩之中,平日裏被眼罩遮著,無人能夠察覺。
“這老頭死了,你又砍了他的頭,那眼窩裏的飛蟲,這才破開了眼罩,飛出來取你性命。
“好在你反應及時,否則的話,明年的今天咱們可能就得給你上墳了。”
她這話說完,在場幾個人全都禁不住後怕。
同時也佩服江然的應對。
遇事不決,先運氣抵禦,換了他們在場任何一個人,方才那一瞬間都必然著了道。
畢竟誰也想不到,有人利用自己的殘缺,將毒蟲養在其中。
而這毒蟲到底是什麽來路,一旦被其傷到,又會有什麽下場……又是誰也不知道的。
稍有不慎,說不定就得死在當場。
江然則看向了大先生:
“大先生可知道此人是誰?”
大先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此人是百毒門掌門百毒尊者!
“本名叫田化,不過估摸著他本人自己都忘了這個名字了。”
“原來是他。”
江然恍然大悟,他在執劍司的冊子裏,見過此人的名頭,懸賞金額不小……九千兩!
看了看地上的這顆人頭,江然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瓶子,裏麵是白色的粉末,他均勻的在這腦袋上灑了一下。
下一刻,就見他皮膚瞬間轉黑。
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從正常的膚色,變得好似被煙熏了好幾個月一樣。
“腦袋上竟然全都是毒……”
江然眉頭微蹙,看了看百毒尊者的屍身,當即搜索了一遍。
找到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最後取出了省力氣,灑在了他的屍身之上。
片刻間,百毒尊者的屍身便已經化為了一團濁水,滲透進了泥土之中,再也不見蹤跡。
自包袱裏拿出了一塊白布,戴著鹿皮手套將這腦袋放在上麵,仔細包好這才提了起來:
“這人身上全是毒,這腦袋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存得住。”
他一邊說,一邊將人頭遞給了洛青衣。
洛青衣也不懼怕,隨手接過,就跟提著一件行李一樣。
輕微的咳嗽聲此時傳來。
江然等人對視一眼,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滿盛名……
當即連忙來到滿盛名跟前。
見他膚色發黑,毒氣至少已經上了臉了。
江然戴著鹿皮手套伸手將此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先是探了探他的脈搏。
江然內力高深,戴著鹿皮手套探人脈搏也不會有絲毫影響。
隻是片刻之後,他眉頭微蹙,七陰絕命的劇毒,確實是非比尋常。
至少就目前來說,江然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解毒。
微微沉吟,他又將從百毒尊者身上拿出來的那些瓶瓶罐罐取來,挨個查看,尋找有沒有對症的解藥。
最後仍舊是一無所獲。
至此江然歎了口氣:
“這就麻煩了啊……雖然也是為了焦尾,可終究是給咱們出了頭,到底不能讓你就這麽死了。”
他解下了包袱,打裏麵拿出了一個針囊。
隨手抖開,裏麵是一枚枚銀針。
平日裏他盡可能的不動用這個,因為就針灸的手法而言,他並不算是如何精妙。
可如今滿盛名身中奇毒,他不敢貿然以內力驅逐。
畢竟就方才所見,這七陰絕命定然是有傳染的能耐,可以憑借血液武功交手一類的手段,傳給旁人。
滿盛名就是因此而中毒。
江然貿然動用內力,極有可能也沾染此毒。
所以,他需得銀針輔助,借滿盛名自己的內力,推動體內劇毒。
這就不是一個省功夫的事。
江然把他身體固定好,開始在他周身各處施針。
餘下眾人就坐在邊上護法。
這一護就是兩個時辰。
足足兩個時辰的功夫,江然總算是把滿盛名周身劇毒束縛在了‘天突’‘啞門’‘橫骨’‘照海’‘風池’等七處穴道之中。
讓這劇毒一時之間難以作亂。
不過這個法子治標不治本,隻能暫且救他一時性命,想要徹底解了這七陰絕命,卻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
他伸手又探了探滿盛名的脈搏,知道一時半會的不會有事。
看了看在場眾人,本想讓洛青衣背著他。
但是洛青衣身上的擔子本就很重。
又是行李又是人頭的。
這會再多一個大活人,縱然是周扒皮看了都得流淚。
轉而又看了看唐畫意。
過去她作為厲天心,無論什麽髒活累活他都毫無負擔的交給她來做,江然都無所謂。
可這會,還是於心不忍。
最後隻好將身上的焦尾琴解下,扔給了唐畫意。
唐畫意一愣:“我這會抱著琴轉身就跑,你能不能不追我?”
“你說呢?”
江然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玩笑,玩笑而已。”
唐畫意咧嘴一笑。
阮玉青看的直起雞皮疙瘩:
“厲少俠這是怎麽了?今日一整天,看上去都古裏古怪的……好似變了個人一樣。”
過去的厲天心冷傲至極,天天用鼻孔看人,好似天老大,她老二,誰都不放在眼中。
這也是厲天心的人設……
可如今西洋鏡都讓江然給拆了,她還裝什麽?
反正她裝模作樣的目標隻在於江然。
對於其他人,她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雖然還頂著厲天心的臉,但是性格方麵已經有所不同。
阮玉青和洛青衣跟她朝夕相處,自然有所察覺。
“你就當她瘋了好了。”
江然隨口說道。
阮玉青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江然又看了看唐畫意:
“你們昨天晚上,做了什麽?你是怎麽把他逼瘋的?”
江然忽然就明白了這人腦子裏想了些什麽。
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就見阮玉青兩眼放光……
“救命……”
江然揉了揉自己的腦門,感覺自己這個隊伍多少有點不好帶啊。
一個女扮男裝的魔教妖人。
一個朝廷細作的耿直漢子。
一個喜愛話本的問題女俠。
瞥了一眼旁邊正在那寫寫畫畫的大先生……江然忽然想讓這品茶賞琴大會早點開始。
再這麽下去,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不管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都得繼續往下走。
江然在返回那個小鎮子和繼續前進之間,選擇了繼續往前。
雖然回到那小鎮子將滿盛名扔在那裏,自生自滅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如此一來,滿盛名隻怕凶多吉少。
這人江湖上既有名頭,先前舉止雖然也是為了焦尾,卻也終究是幫江然等人出頭。
這會將其扔下等死,不管怎麽說都有點於心不忍。
尤其是大先生還在那記錄。
回頭傳揚出去,名聲屬實不太好聽。
索性就先帶著,一邊朝著三仙山趕路,一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給他解毒。
先前給滿盛名施針的時間太長。
此時往前走沒多久,天色又黑了下來。
如今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江然等人便隻好又在荒郊野外露宿一宿。
洛青衣很快準備好了晚飯,江然他們圍繞火堆坐下,一旁躺著昏迷不醒的滿盛名。
唐畫意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動聲色的朝著江然身邊靠了靠。
江然一臉嫌棄的看著她:
“幹嘛?”
“什麽幹嘛?”
唐畫意一臉‘疑惑’。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往我身邊挪了半寸。”
江然又往另外一邊竄了竄,另外一邊是阮玉青。
阮玉青臉色一紅,倒是沒動彈。
唐畫意看了阮玉青一眼,嘴角撇了撇,感覺自己好像是給江然機會了……
不過這會也顧不上這麽許多,她扭頭看看周圍,有些怯意:
“總感覺每一次在野外露宿,都沒有好事發生。”
“你才露宿幾次?”
江然一陣無語。
“沒幾次。”
唐畫意說道:
“不過就這為數不多的幾次裏,就遇到了鬼王宮。
“你說咱們這一次,不會又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家夥吧?
“這幫人武功不高,裝神弄鬼起來,是不遺餘力啊。”
“你休要胡思亂想。”
江然擺了擺手:“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的。”
“好運氣!?”
唐畫意瞪眼:“遇到鬼王宮的人,簡直倒了血黴了,哪裏來的好運氣?”
“你不懂。”
江然搖了搖頭。
鬼王宮讓江然一口氣斬獲三顆人頭,並且借著浩然正氣書直接衝破了第八重關隘,讓造化正心經達到了第九重的境界。
這不是好運氣什麽是好運氣?
唐畫意白了他一眼,她確實是不懂這當中關鍵。
可是這並不妨礙她反駁江然的話。
隻是不等這話出口,就見江然忽然眉頭微蹙,看向了遠處。
當即心頭一緊:
“怎麽了?你又聽到什麽了?”
“沒什麽,有人交手而已。”
江然搖了搖頭:
“這江湖廣袤,恩怨仇殺太多,偶爾有人於道左交手,實屬尋常,不必風聲鶴唳,什麽都放在心上。”
“江少俠的內功深厚,屬實讓人羨慕。”
阮玉青見此輕聲一歎:
“有人夜中交手,我等一無所查,你卻早就聽到……”
“這個……”
江然一笑:“我這人大概不能以常理衡量。”
阮玉青聞言一笑:
“這是自然,江少俠素來非比尋常。”
而就在此時,江然又抬頭看了一眼,開口說道:
“他們朝著這邊來了……恩,是兩個高手。”
唐畫意聞言正要不屑,卻忽然耳根子動了動:
“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