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落荒而逃?”

江然撓了撓臉頰,搖了搖頭:

“至於不至於啊……”

顏會首執意要逃,江然也沒有追她的意思,便環顧了一下周遭環境。

這裏的位置偏低,看模樣,應該是紫悅山後山峽穀一類的所在。

環境隱秘清幽,小瀑布就在眼前,嘩啦啦流水。

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這山上還有一個窟窿。

“倒是偽裝的不錯……如果在這個地方,蓋一個避暑山莊,好像也是一個上佳之選。”

江然心中忽然泛起了這麽一個念頭。

然後他感覺自己大概是飄了。

這才依靠抓人殺人賺了幾兩碎銀子啊,就開始學顏無雙驕奢**逸,到處蓋房子了。

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後,便提起了關錦秋飛身而起。

以天上星鬥為據,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後,朝著紫月山莊的方向趕去。

折騰半宿,如今天都快亮了。

江然看到紫月山莊的時候,這山莊已經是一片平靜。

隻是時而能夠見到煙霧飛起,應該是昨夜一場亂局之後的結果。

待等江然趕到地方,卻沒有從正門進去。

而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耳目,直接來到了他居住的那個小院子裏。

隻是剛一現身,他就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注意到了他。

不用問,自然是厲天羽。

這人的眼神好生厲害。

八百米開外一隻蚊子,他都能分清楚到底是公是母……當然,這話是他平時吹牛說的,真假無從分辨。

待等江然到了院子裏的時候,厲天羽就已經到了江然的跟前:

“大哥,你昨天晚上去了何處?”

順勢往下一瞅,看向了關錦秋:

“這是?”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厲天心呢?”

江然問。

“被孟管事叫走了。”

厲天羽說道:

“昨天晚上有人夜襲紫月山莊,殺了孟桓孟莊主。

“孟管事說,你當時也在院子裏,可當他們衝進去的時候,你已經不知所蹤。

“大哥聽完之後,便跟著他們去尋你了。

“隻留下了靜潭居士和我守護此處……”

厲天羽言簡意賅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江然眉頭一揚:

“孟桓死了?”

“恩。”

厲天羽點了點頭:“聽說是死了……他們說,昨天晚上殘陽門之所以夜襲紫月山莊,就是為了殺孟桓。不想讓東郡府江湖勢力結成一體……”

江然微微沉吟:

“靜潭居士在哪裏?”

“在古大俠的房間裏,他昨天晚上戒備一宿,終究是年紀大了……剛剛歇下。”

“好。”

江然說道:“你去找紫月山莊的人,讓他們把厲天心叫回來,就說我沒事。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你也去休息,累了一晚上了。”

“我沒事。”

厲天羽拍了拍胸脯說道:“我年輕力壯,內功深厚……”

“要不我來幫你拍?”

江然看了看他剛才拍過的地方。

“……倒也不必。”

厲天羽立刻搖頭:“那我這就去做事。”

說完之後趕緊從江然身邊走過,去外麵尋找紫月山莊的人。

剛走兩步,就聽到江然在後麵說道:

“對了。”

“大哥還有什麽吩咐?”

厲天羽連忙問道。

江然提了提手裏這人:“這個別說。”

“好。”

厲天羽雖然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江然收回目光之後,便直接去了古希之的房間。

開門入內,靜潭居士豁然驚醒。

看到江然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你沒事就好,昨天晚上去了何處?”

“這事一言難盡。”

江然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裏的關錦秋放下。

靜潭居士舉目一瞅,眉頭微微蹙起:

“這是……”

床榻之上,原本看到江然進來就在假寐古希之,聞言順勢往關錦秋的身上掃了一眼。

他之所以假寐,倒不是不想見江然。

隻是每一次見麵都很尷尬。

兩個人對於俠義的理念是不同的,經常因此鬧出矛盾,這一點就跟唐畫意見他是一樣的。

可唐畫意囿於厲天心的人設,口舌之上總是爭辯不過。

但江然不同……他能言會道,每一次都把古希之說的啞口無言,甚至感覺江然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為了不讓自己心頭堅持的東西發生動搖。

他就盡可能的對江然視而不見……不然的話,他害怕自己真的被江然洗腦。

此時聽到還有客人,方才瞥了一眼。

然而這一眼之後,他周身猛然一震,也不知道是從何處湧現出的巨大力量,讓他一下子就從床榻之上翻了下來。

他筋骨損傷,需得數月調養方才可以下床。

這一摔自不免齜牙咧嘴,靜潭居士更是嚇了一跳:

“你怎麽了?屁股讓蛇咬了嗎?”

古希之卻不去理會靜潭居士,而是努力的朝著關錦秋的方向攀爬,口中喃喃道:

“秋兒……秋兒……是你嗎?

“你……你怎麽變成,變成這般模樣了……”

“你瘋了?”

靜潭居士一腦門官司:“你說她是誰?”

江然都感覺自己好似是在聽神話:

“你怎麽確定,她是關錦秋的?”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就是秋兒。”

古希之抬頭看向江然,一時之間老淚縱橫:“她是秋兒對不對?”

靜潭居士看他言之鑿鑿,哪怕平日裏對其再有如何不滿,哪怕昨日方才在悅山堂見過孟夫人,此時也不免下意識的看向了江然。

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江然輕輕歎了口氣。

這事他本來不是打算現在說的,畢竟關錦秋變成了這幅模樣,隻怕親媽見了都未必能夠認出來。

誰能想到,古希之竟然沒有半點道理的直接就認出來了?

事到如今,他也隻好歎了口氣:

“雖然我不知道古前輩是怎麽知道的,但是你說的沒錯,她是關錦秋。”

這話一出口,靜潭居士的臉色便是一白。

古希之則滿臉悲慟,再也顧不上其他,努力爬到了關錦秋的跟前,拉過了她僅存的那隻手,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胳膊……胳膊呢?

“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師兄定要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哪怕被江然點了穴道也動不動就咬牙切齒,恨不能從江然身上咬下一塊肉的關錦秋,此時麵對這拉著自己手的老頭,卻忽然沒了脾氣。

隻是定定的看著他。

忽然,她動了動和劍刃嵌於一處的那隻手,可剛剛抬起,卻又落下。

然後把古希之抓著的那隻手抽了出來,有些忙亂的去擦古希之的眼淚。

咽喉之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無人能夠聽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

隻是當中滿是悲色。

靜潭居士到了此時方才醒悟過來,他狠狠地搖了搖頭,看向江然: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少俠……你是在何處尋到……尋到她的?

“她又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

“若她是……是……那昨日堂上的孟夫人,又是哪個?”

“你們聽我慢慢說。”

江然伸手關上了房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將昨天晚上自己踏足孟桓房間之後所經曆的事情,以及在那陷阱之下,看到關錦秋留字的內容如數說了一遍。

當然,有些內容也是含糊其辭。

畢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拿出來往外說的。

一番話說完之後,古希之已經閉上了雙眼,周身上下,劍氣含而不發,卻是到了爆發的邊緣。

靜潭居士則看向江然:

“你既然將她帶回來,而且直接來找我們。

“想來心中已經有所計較……”

“正是。”

江然說道:

“天上闕這一場戲尚未唱完,我還在等他們的後續。

“隻是關錦秋不能見人,至少暫時之間不能見人。

“放在別處,我也無法照料,便隻能將她帶來找你們了……想來放在你們身邊,應該問題不大……”

靜潭居士正要點頭,卻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古希之也是強打精神。

江然這才想起來,關錦秋一身的毒。

若是沒有合適的辦法,旁人根本無法靠近。

當即隻好從懷裏取出解毒丹藥,給他們一人一粒分了,然後說道:

“現如今是非常時期,你們平日裏也無需如何照料她。

“依我看,就找一個大箱子,將其藏在其中。

“需要用飯的時候,你們打開讓她吃飯就是……”

“不可!”

古希之立刻搖頭:“秋兒自小嬌生慣養,豈能這般對待?她……她……她受不住的。”

靜潭居士聞言,看了關錦秋一眼,眼眶也是紅了:

“過往歲月她素來對自己的妝容極為在意……

“誰能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一日。”

古希之此時則說道:

“如何照料她,自有我來決定。不用江少俠……多費心思了。

“你此番不將她當成累贅,自陷阱之中救回。

“古希之足感大恩!

“雖然你我理念不合,時有衝突,但僅此一事,將來若是有需要老夫之處,縱然刀山火海,老夫也義不容辭。”

靜潭居士也是稍微沉吟:

“江少俠莫要擔憂,這件事情有我們處理,你放心就是。”

江然輕歎一聲:

“二位心中有數就好,如今大幕尚未掀開,暫且隱忍一二。”

“我理會得。”

古希之當即點頭。

江然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理會個屁……你自己都得被人照料,最後伺候你們兩個的,不還是靜潭居士?”

古希之:“……”

然後他想了一下說道:

“那是他的榮幸,當年若非是他執意跟我搶師妹,師妹何至於嫁進紫月山莊這等絕險之地,以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如今讓他伺候床前,他已經可以感恩戴德了。”

靜潭居士臉色一沉:

“什麽叫伺候你們兩個?我隻伺候秋兒!”

“秋兒也是你叫的?”

古希之又怒。

江然輕輕敲了敲桌子:

“你們若是現在就打算將這件事情弄的人盡皆知的話,那我就出門殺人了。”

“……”

古希之和靜潭居士當即各自閉嘴。

他們其實不介意江然出去殺人。

但是,搭台唱戲,天上闕的人為了演這場戲,甚至將孟桓都殺了。

如果不讓人家唱完,該來的都來……那未免可惜?

既然有機會的話,自然是得想辦法重創他們。

而不是殺一兩個人,就算了事。

江然其後又跟靜潭居士他們談論了幾句,這才離去。

經過了他的一番遊說,再加上關錦秋確實沒有受不住的情況,兩個人平日裏也就真的將她養在了箱子裏。

關錦秋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些神智。

麵對旁人的時候,滿是攻擊性。

可麵對古希之卻沒有……

聯想到那牆壁上的內容,滿篇皆為師兄,隻有一兩句提到了靜潭居士。

有些事情的答案,便已經很明顯了。

可事到如今,這些答案要說有多重要,似乎也未必。

……

……

自房間之中出來,正好院子門前傳來腳步聲。

孟修和唐畫意聯袂而來。

孟修看到江然之後,頓時大大的鬆了口氣,但是下一刻,他眼眶便是發紅,忽然上前一步,單膝跪地:

“江大俠!紫月山莊創立多年,老朽雖然隻是一介家奴,卻也自認立身江湖。

“如今莊主蒙難,懇請江大俠念在江湖一脈的份上,救救我紫月山莊!!”

江然伸手將其攙扶起來:

“孟管事不必多說,昨天夜裏我中了機關暗算,跌入了陷阱之中,未曾救下孟莊主本就慚愧至極。

“天幸紫月山莊還在……如今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

“多謝江大俠!!”

孟修又要行禮。

江然攔阻了一番:

“昨天晚上傷情如何?”

“哎……”

孟修歎了口氣,這才說明紫月山莊受創不小。

殘陽門的人武功詭譎高明,尋常的山莊弟子根本不是對手。

好在這邊人多勢眾,又有獨孤家,林家,以及外麵那群想要進來,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江湖人在。

這才勉強保住紫月山莊。

“可如今,莊主身死,我紫月山莊已經無能夠挑起大梁之人。

“獨孤家的老爺子,林家的三小姐,都已經發出書信,召集東郡各處高手前來紫月山莊議事。

“隻是,群龍無首……到時候還得仰仗江大俠。”

江然沉吟了一下說道:

“江某年輕識淺,不敢擔當大任,不過還是那句話,有需要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

“現如今孟管事便放下心來,去做應做之事就是,我一時半會,不會離開紫月山莊……”

話剛說到此處,就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幾個小廝氣喘籲籲來到跟前:

“管事,管事不好了。”

“……又死人了?”

孟修扭頭去瞅,滿臉都是凝重。

“不是,不是……是有官差上門了!!”

“官差?”

孟修一愣:“官差來做什麽?”

“殘陽門既然出現,官差過來倒也尋常……畢竟殘陽門並非僅僅隻是江湖的敵人。”

江然問道:

“可知道來人是誰?”

“是東郡府總捕頭田希文!”

此言一出,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

孟修則眉頭緊鎖:

“是他?”

“孟管事知道此人?”

“田希文出身江湖,是七派之中文山院捕房出身。

“不過此人倒是還好,關鍵在於他的那個妹妹……”

孟修滿臉頭痛的表情說道:

“他這妹妹,性格古怪,偏生力大無窮,武功極為高明。

“兩把板斧一掃,尋常的高手根本不是其一招之敵。

“又混不吝的……莽撞無比,走到哪裏,都是麻煩。”

“田苗苗?”

江然想起了這個跟她性格以及那一身怪力,一點都不搭配的名字。

根本就是參天木,哪裏來的苗苗?

“江大俠也知道?”

孟修一愣。

“有過一麵之緣,既然是老相識,孟管事我們一起去見見吧。”

“好。”

孟修當即伸臂做引。

江然便走在前麵,唐畫意跟在他的身邊。

兩根人對視一眼,江然對她輕輕點頭。

唐畫意便也稍微鬆了口氣,隻是也不知道想到了何處,就狠狠地瞪了江然一眼。

江然一時之間莫名其妙。

從內院往外走,很快便已經來到了悅山堂。

不等進門,就看到一群穿著捕快服飾的年輕男女分列兩側,虎視眈眈的看著周遭一切人等。

再踏入悅山堂,就見堂內此時劍拔弩張。

一個身材苗條,身段婀娜,長得也挺好看的姑娘,正一隻手將一個小胖子提起來,拎在半空之中,就跟甩麻袋一樣的甩。

一邊甩,那小胖子身上還一邊掉裝備。

不是掉個扳指,就是掉個玉佩。

一時之間叮叮當當,碎個不停。

小胖子給搖晃的頭暈眼花,嘴角往下流淌口水,嘴裏還忍不住喊道:

“別別……那個貴,哎呀,那個更貴……”

估摸著再搖晃一會,這貴公子就得變成窮公子。

而堂內此時除了作勢勸架,實則全無誠意的田希文之外,其他人都端坐喝茶,對周遭情況好似視而不見。

聽得孟修和江然的腳步聲傳來。

田苗苗這才扭頭好奇的往外看,結果一眼就看到了江然,頓時大喜:

“是你!!!”

江然點了點頭:“對,是我。”

“太好了,你我再來大戰三百回合!!!”

田苗苗二話不說,提著尚且不明所以的貴公子,就朝著江然衝去。

待等她將貴公子掄了兩個圈之後,貴公子這才反應過來,禁不住滿眼淚花的喊道: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