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倒懸……不滅神功?”

驚滅閣的殺手,終究是見多識廣的。

隻是他不管如何看來人,也不像是左道莊的人:

“你……你到底是誰?”

“還不死?”

江然有些詫異於此人的生命力。

結果他話音剛落,這人果然翻身就倒,死在當場。

江然見此總算是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回頭去看那個用刀子戳穿了自己小腹的,這人多半還能活一會。

不過看他的模樣,顯然還打算活很久。

當江然看他的時候,他竟然打算跳窗逃走。

“這很不明智。”

江然伸手把人給抓了回來,然後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斷流峽以南二十裏,小玉莊。

指尖在桌麵上輕輕點了兩下,江然輕聲問道:

“小玉莊內,雲集的都是你驚滅閣的人?

“敢問一句,驚滅閣的這位副閣主,又是什麽人?”

“……”

對麵這位喜好抱著屍體睡覺的,卻是一語不發。

隻是死死的盯著江然。

這感覺,並非是盯上了獵物的毒蛇,而是瀕死之際,想要尋求一線生機的決絕。

“他看上去,似乎很想咬你一口。”

葉驚雪的聲音此時傳來。

那人愕然抬頭,這才發現,屋頂上竟然還有兩個盯梢的。

“他想的太多……”

江然搖了搖頭:

“方才還想要我的屍體……可如今我就坐在這裏,他竟然不認識我。”

“你也不想想,你那張臉,現在誰能認得出來?”

葉驚雪翻了個白眼。

“不可對江大哥無理。”

葉驚霜瞪了妹妹一眼。

“江……方才……你是江然?”

驚滅閣這位總算是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隻是眸子裏全都是不可思議之色:

“你怎麽會在這裏?”

“事有湊巧,我正好在這裏停留,結果就遇到了你晚上行凶殺人。

“隻可惜,來晚了一步……以至於這人已經被你給害了。”

江然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其他的話也沒有說的必要了,我就問你一句,這小玉莊內,可都是你驚滅閣的人?”

“……按照驚鴻使所言,小玉莊內,當是有我驚滅閣的一場盛會。”

那人竟然當真開口:

“屆時,小玉莊內,應該確實都是我驚滅閣的殺手。”

“彼此之間,可曾認識?”

“做殺手的,隱藏自身為第一要務,除了驚鴻使之外,身份,麵目,不會叫旁人知曉。

“驚滅閣可不是無生樓那種三流貨色……”

那人說到這裏的時候,還頗為驕傲。

江然一陣無語,心說人家無生樓好說還有貪嗔癡慢疑五毒,更有一套五毒貫世經為天底下第一等的絕學。

你這驚滅閣,又有個錘子?

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這或許才是驚滅閣的可怕之處。

看上去什麽都沒有,但是能夠和無生樓,忘塵島兩者並駕齊驅,位列天下三大。

這本就是一種深不可測的能耐。

“至於你說的副閣主……乃是我驚滅閣於金蟬的七位副閣主之一。

“協調處理周遭三座府城的所有暗殺之事。

“其人武功莫測,來曆莫測,身份不明。

“現身之時往往會佩戴赤臉麵具,聲音以內力改變,無法分辨出其真正的聲音。

“所以,他究竟是什麽身份,恐怕除了閣主之外,無人知曉。”

眼前這殺手仿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然倒是覺得有點怪異:

“你現在配合的,讓我都有些詫異。”

“……因為,是你。”

那人輕聲說道:

“我加入驚滅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是你的話……相信小玉莊內的驚滅閣殺手,全都會死。

“即如此,我沒有道理不成全你。”

“有點意思了……說說你的來曆?”

“……一個早就該死了的孤魂野鬼,強撐著活了下來罷了。

“卻也不過是落得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你方才應該也見到了,我喜歡屍體,喜歡抱著屍體入睡。

“不是因為我是個瘋子,而是因為,我有病……

“若是身邊沒有屍體,我就會恐懼,日日夜夜難以入眠。”

那人淡淡說道:

“少時全村之人皆被殺,哥哥用自己的屍身護住了我,讓我免遭毒手。

“自那之後,我便有了這樣的病。”

“殺你全村的是什麽人?”

江然又問。

那人抬頭看了江然一眼:

“驚滅閣!”

“啊?”

屋頂上的葉驚霜和葉驚雪同時驚呼。

江然倒是沒覺得意外,隻是對於這個人他卻不會輕易相信。

就好像他從來都不相信無生樓對他抱有善意,縱然是那位神秘莫測的樓主,莫名其妙的給他做了一頓年夜飯,他也不會因此就相信對方。

所謂的人心險惡,絕非是一句空話。

人家說什麽都相信的,多半是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你長大之後,學了武功,就加入了驚滅閣,幫他們殺人?”

江然笑著說道:

“你這想法,倒是頗為有趣。”

“我隻是想要加入他們,了解他們,最終瓦解他們。

“至於說殺人……我的雙手確實是沾滿了鮮血。”

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抽屜:

“不過,你可以看看那抽屜裏的東西。”

“我來。”

葉驚雪翻身就進了屋,伸手拉開抽屜,也做好了防護。

防備這抽屜裏會有機關暗箭。

不過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裏麵放著的是一個木盒。

盒子上掛著一把精巧的鎖。

不過這難不住葉驚雪,她隨手就把那鎖摘了,過程比較暴力。

打開之後,裏麵是用油紙包著的一本冊子。

葉驚雪拆開以後,翻開看了兩眼,便是嘖嘖稱奇:

“倒是看不出來啊……”

“裏麵寫了什麽?”

江然也被調動起了好奇心。

“給你。”

葉驚雪把手劄扔給了江然。

江然大概瀏覽了一下,便是搖了搖頭,這裏記錄的,是這被殺之人和一些江洋大盜勾結,裏應外合,殘害無辜的一些記錄。

最終末尾寫明,之所以將這些東西記錄下來。

就是擔心那些江洋大盜到了最後翻臉不認人,留下這冊子就算是證據。

如果自己為人所害,這些人的名字,就會出現在官府的書桌案前。

“現在看來,他這本冊子沒有送出去。”

江然輕輕搖頭:

“莫不是盜亦有道?”

“不是。”

對麵的人卻說道:

“而是因為,他們已經先他一步死了。

“有人下了單子,我親自動的手。”

“這麽說,你還是一個除暴安良,為不平者鳴的好殺手?”

江然似笑非笑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眉頭微蹙,冷笑一聲:

“是又如何?”

“讓我猜猜……你這可能隻是單純的怕死,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你就知道自己絕對沒有活命的可能。

“所以編製了一個故事,並且借這人當真跟盜匪勾結的手劄,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身在黑暗,心懷光明的人設……

“好叫我對你心生敬意,從而饒了你?”

江然輕聲說道:

“你覺得,我說的這個可能,和你說的那個故事,哪一個更容易取信於人?”

對麵的人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大概是你說的這個……我的故事,太過離奇。”

“離奇的故事未必是好故事,可好故事總是離奇的。”

江然笑道:

“我願意相信你的故事,我們來喝一杯?”

“……你要在酒中下毒?”

那人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瓶子:

“這也能猜到?”

“殺我自然無需大費周折,更沒必要跟我喝酒。

“相信我的話,喝酒便不是第一要務。

“便是因為,你並不信任我,卻又不想錯殺我,所以,打算先用毒藥控製我,其他的以後再看……”

那人輕聲說道:

“這本就是常理。”

“你叫什麽名字?”

江然問。

“阿鋒。”

“山峰的峰?”

“鋒利的鋒。”

“銳氣太盛,難免受挫。”

“殺手若是沒了銳氣,便是到了死期。”

“有道理。”

江然把那個小瓶子推到了阿鋒的跟前:

“請。”

“……喝多少?”

阿鋒端詳著這瓶子,有點拿不定主意。

若是喝太多,直接喝死了怎麽辦?若是太少,起不到效果,江然一巴掌拍死自己怎麽辦?

然後他就聽江然說道:

“看情意,情意深一口悶,情意淺舔一舔。”

“……以你我的交情,那我現在可以把這個還給你了。”

“你可以試試。”

江然的微笑越發燦爛。

阿鋒端起了瓷瓶,打開蓋子,然後就往嘴裏倒。

畢竟就是一個小瓷瓶,裏麵的東西撐死也就一口。

全都倒進了嘴裏之後,見江然沒有反應,便一咬牙吞了下去,末了表情有些驚訝:

“甜的?”

“嗯。”

江然點了點頭:

“苦口湯藥治病療毒,尚且有人不願意喝。

“毒藥害人,若是還苦,那人家自然更是不願意多用。

“越是好看的花,刺就越是尖銳。

“越是好看的蘑菇,毒性就越強。

“這毒藥啊,還是得好吃一點,方才能夠叫人欲罷不能。”

“……”

阿鋒瞠目結舌的看著江然:

“你……你這話,當真是一個正道中人能說的嗎?”

“為什麽不能?”

江然反問:

“許惡人卑鄙無恥,就不許好人機關算盡?

“好了,既然吃了我的毒藥,那就跟我說說驚滅閣吧,你所知道的,全都說說。”

“……好。”

阿鋒點了點頭。

驚滅閣在外人看來神秘至極,實則也確實如此。

哪怕是驚滅閣的殺手,都不知道驚滅閣真正的總舵在什麽地方。

隻是有幾個傳言……第一個是說,驚滅閣的總舵是在海外一處島嶼之上,島嶼則常年處於迷霧之中,無人能夠找到。

還有一個說,驚滅閣的總都,就在這五國最核心之處。

可這最核心之處究竟指的是地理位置,還是其他,就沒有人能夠說的清楚了。

多半都是人雲亦雲,不足為信。

而就阿鋒所知,驚滅閣內殺手增加有兩個途徑。

第一種途徑很簡單,但要耗費一些心思。

便是搜集孤兒,從小培養。

往往是以五人為一組,多的時候可以列出上百組。

這而上百組中,也會分出兩部分來進行不同的培養。

一部分會不斷的對他們灌輸忠誠於驚滅閣的理念,傳授他們威力極大,卻又對身體損害極大的武功。

成為驚滅閣專門處理殺手的死士。

而另外一部分是專門培養成殺手。

他們每一個小組之中,隻有一個人能活。

在整個過程之中,他們需要了解什麽是友情,什麽是信任,甚至還可能會體會到愛情,最終他們互相扶持一路走過來,到了最後一課,則教會他們什麽是背叛,什麽是殘酷!

經曆了這樣洗禮的殺手,要麽成為將所有感情全都隱藏起來,一心隻想找機會報複驚滅閣的殘酷殺手。

要麽就是真的被磨滅了自己的意誌,萬念俱灰,任憑驚滅閣操控的傀儡。

就阿鋒說,驚鴻使曾經評價過,驚滅閣更喜歡前者。

因為他們這樣的人往往會因為仇恨而隱忍,隱忍的目的是為了報複,可在報複之前他們還需要取得信任。

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會比尋常的殺手更好用。

江然聽到這裏的時候,就感覺這驚滅閣確實是不簡單的。

殘酷的培養方式,滋養出仇恨的種子,並非是他們的疏忽,而是他們的目的。

再加上最初的時候人就分配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一小組五個人全都活著經過了不斷的洗腦,對驚滅閣絕對忠誠。

專門為了處理不聽話的殺手,到時候同一批的五個人,對付一個人……結果如何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另外一種增加殺手的途徑,便是從江湖之中挑選,招募。

“平穩之下是暗潮湧動,有些人在這當中找到了線索,經過了考驗之後,加入了驚滅閣。

“我便是走的這樣的途徑。”

阿鋒說道:“而除了我之外,其實很多人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加入。”

“包括你們的副閣主?”

“我自己猜測,他應該確實是後來加入的。”

阿鋒說:

“就驚滅閣而言,他們更相信將殺人當成喜好,從而加入他們的這種誌同道合之人。

“而我能夠知道這麽多的事情,也是因為我的喜好……和常人有很大的區別。”

喜歡屍體,確實是跟正常人不同。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如果我想去小玉莊,卻又不想讓他們立刻發現我的身份……那我應該怎麽做?”

“偽裝。”

阿鋒看了一眼屋頂上的葉驚霜,以及站在江然身後的葉驚雪:

“你們有三個人,需要三個身份。

“這三個身份我都可以給你……

“而這原本的三個殺手,都已經死在了我的手裏,並且無人知曉。

“就算是驚鴻使對此也是一無所知……隻是,憑你的武功,又何必隱藏?”

“因為我想知道,斷流峽那一場,除了你們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人。”

江然笑道:

“而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是從對麵跳出來,而是從你們的身後跳出來……會不會更加震撼人心?”

“……”

阿鋒已經足夠確定,眼前這個所謂的大俠,絕對和其他的大俠不是同一種人。

這人太卑鄙了……

但是他很快就將三個身份給了出來。

這三個人的真實姓名是什麽,阿鋒也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這三個人和他一樣,都是後來加入。

一個喜歡殘殺,每一次殺人都會將屍體弄的慘不忍睹,驚滅閣稱呼他做【劊子手】。

還有一個癡迷於自背後掐人的脖子,享受掌中之人,一點點窒息而死的絕望,被稱之為【影子】。

最後一個則有怪癖,喜食人肉,而且不吃屍體的肉,需要那人還在活著的時候,取下血肉當麵烹煮,待等那人死後,哪怕是生前取下的肉也不會再吃。

此人自號【大師傅】。

阿鋒將這三個人的情況簡單介紹一番之後,不管是葉驚雪還是葉驚霜,全都聽的齜牙咧嘴。

尤其是最後這位……

阿鋒的小小癖好與之相比,根本就什麽都算不上了。

江然看了阿鋒一眼,若有所思,然後說道:

“即如此,那個大師傅便我來偽裝,其他兩個你們分分?”

葉驚霜看了葉驚雪一眼:

“影子喜好於背後殺人,可見輕功非凡。

“你內功輕功都在我之上,你就做影子吧。

“劊子手……就讓我來。”

這三個人體型,身高,偽裝各有不同,阿鋒倒是如數家珍,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一遍。

江然三人按圖索驥,偽裝起來倒是不費事。

最後隻剩下了一件事情……

驚鴻使死了!

“驚鴻使的身份非同小可,明日我們趕到小玉莊,斷流峽一役之中,你最好能夠將所有參與的驚滅閣殺手盡數斬殺……

“否則的話,一旦我回去了,必然會被人懷疑。

“如今這屍體也不能留在這裏,回頭我得將其帶走……扔到斷流峽。”

“這般小心?”

江然抬眼瞥了阿鋒一眼。

“……麵對驚滅閣,無論多小心,都不為過。”

阿鋒喃喃的說道:

“隻是,如果我有你這樣的武功,應該也不必這般,舉步維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