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盟於江湖立棍多年,從來都沒有屈服於一人之下的道理。

雖然驚神刀江然的名頭非尋常可比,卻也不能叫這些人輕易屈服。

人人心中都藏著一份不凡。

雖然口中都不敢稱自己為這世道的主角。

卻又有哪個不想做那主角?

江然的名頭震天響,若是殺了他,自此名揚江湖,人生必然又是一番際遇。

至於說武功是否能夠,人多是否有用,江然的驚神刀又到了什麽程度……

在未曾嚐試之前,僅僅隻是憑借傳聞,卻嚇不退他們。

江然默然的站在那裏。

好似都快要淹沒在這‘死戰’的浪潮之中。

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熱血江湖?諸位隻怕是拿錯了劇本啊……”

任觀瀾眉頭緊鎖,不解其意。

正迷茫之間,就見江然拍了拍手。

隻聽得一個聲音忽然自斷流峽的半山之上傳來:

“爹!!!”

眾皆愕然,什麽人上來就叫爹?

到底還是有跟任觀瀾比較親近的,比如他身邊那位高手的臉色就是一變:

“少盟主的聲音……”

任觀瀾的手微微一抖,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江然:

“江大俠……你……你,我的手下,我的手下又如何了?”

“你說的是……楊廣林,還是陳虎?”

江然輕笑一聲:

“亦或者,你問的是鐵青山?”

言罷,他抬頭看了一眼:

“鐵青山,你家盟主叫你。”

“……”

半山之間,沉默了好一會,江然對任觀瀾笑了笑:

“他還不好意思了……”

這話落下,就見一人飛身自半山之間落下,跳到了江然的身邊,眉頭緊鎖:

“你這是什麽意思?”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你既然能夠將楊廣林,陳虎,以及任觀瀾的夫人和兒子,全都送到我的手裏。

“又何必不敢承認?”

江然抬頭看向了任觀瀾:

“任盟主……你說對嗎?”

“鐵青山!!!!”

任觀瀾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自錦陽府歸來之後,鐵青山確實是古裏古怪。

他對鐵青山的懷疑,也一直都在。

所以,盡可能的疏遠他,讓他做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念及過往,他不想詢問當中究竟,隻想讓鐵青山在鐵騎盟內終老一生。

卻沒想到,一時的不忍,再加上今日鐵青山的表現,終究讓他被此人蒙蔽。

竟然累的家人盡數落入江然之手。

這一瞬間,任觀瀾恨鐵青山,更甚於恨江然:

“我待你不薄,你……你竟然這般背叛於我,當真可恨!”

“……你是待我不薄,可我也想活。”

鐵青山閉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盟主,降了吧。

“你不是他的對手。”

“哈哈哈哈!!!”

任觀瀾放聲狂笑:

“好好好,好一個鐵青山,今時今日我方才算是認識了你……

“江然,你我之間勝負如何姑且不提。

“於此之前,可容我清理門戶?”

鐵青山一愣,猛然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往後退了一步:

“任盟主請便。

“手段是手段,可像這種背棄自家盟主的人,江某也是不敢用的。”

“好!!”

任觀瀾怒喝一聲,淩空而起,手中鐵槍一掃,直取鐵青山。

鐵青山臉色大變,一邊慌忙閃避,一邊對江然喊道:

“你怎可如此?

“是你讓我去鐵騎盟刺探虛實……

“如今我甚至將少盟主和夫人都帶到了你的麵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你豈可這般待我?”

“那我該如何待你?真心待你的都已經被你背叛了……

“自你當真出手擊殺鐵血十三騎,那些跟你同生共死的那些兄弟時,你的命就已經定下了。

“哪怕任觀瀾不出手,江某都不會容你活得太久。

“好了,任盟主別在手下留情了,趕緊殺了他,你我之間也好有個了結。”

江然一邊往後靠了靠,又坐在了那‘板凳’的身上,繼續看戲。

任觀瀾的武功遠在鐵青山之上,方才能夠容鐵青山開口說話,也是任觀瀾有意為之,便是想要看看江然如何舉措。

之所以如此,其實是不得已為之。

畢竟如今妻子孩兒都在江然手裏,豈能不多看看江然臉色?

如今眼看江然當真棄鐵青山如敝履,又聽到江然說殺了鐵血十三騎的是鐵青山自己。

一時之間更是怒不可遏:

“本座斃了你!!”

鐵青山怒吼:

“是他叫我殺的……”

一句話沒說完,就見任觀瀾掌中鐵槍一送一挑,啪嗒一聲響,鐵青山整個就被撅飛了起來。

鐵青山人在半空,任觀瀾已經淩空而至,手中大槍掄圓了狠狠抽擊,隻聽啪的一聲響。

整個人便被打的淩空落下。

口中鮮血狂噴,可不等這口血吐舒服了,便是瞳孔猛然收縮。

隻因為半空之中任觀瀾這一槍之後,竟然是淩空而下,長槍緊跟著就要戳來。

鐵青山想要翻身閃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嗤的一聲響,長槍慣胸,直接將其釘死在了地上。

鐵青山慘叫一聲,嘴裏的鮮血汩汩流淌,還在含糊不清的說道:

“是他……叫我……殺的……不然……我,我……”

一句話沒說完,便是腦袋一歪,氣絕當場。

江然輕輕拍了拍巴掌說道:

“久聞任盟主的【青龍百變】乃是天底下少有的精妙槍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隻可惜鐵青山武功平平無奇,難以叫任盟主盡展所長……

“卻不知道,少盟主可曾繼承這門槍法?”

“……”

任觀瀾抬頭看向江然,隨手將鐵槍拔出,一甩槍上鮮血:

“江大俠……你好歹也有大俠之名。

“如今挾製他們母子做人質,這豈是俠義道所為?”

“任盟主說笑了。”

江然笑道:

“尊夫人和令公子行經此處,在下也不過就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哪裏談得上什麽挾持?人質?

“江某若是想要做什麽事情,又何必以人質做要挾?

“更何況……就以任盟主所為而言,誅你九族亦不為過,如今不過是你我這江湖莽漢動手。

“若任盟主不願意束手就擒,打算將此事鬧大……

“那尊夫人和令公子,江某可就照顧不到了。”

此言一出,任觀瀾的眸子裏頓時泛起了一抹光亮:

“江大俠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然輕聲說道:

“今日晌午時分,江某曾經跟長公主要了一道令。

“有鑒於今日斷流峽之事,已經是證據確鑿,所以……”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

任觀瀾當即連忙追問:

“長公主是什麽意思?”

“還問?”

江然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

誅你九族!

任觀瀾眼前一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卻又猛然站定,搖了搖頭:

“她做不到……”

“這不重要。”

江然淡淡的說道:

“重要的是,我能做到。”

任觀瀾的臉上血色幾乎褪盡,抬頭看向江然,嘴唇翕動,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鬧成這樣的地步。”

江然輕輕搖頭:

“畢竟,就這件事情而言,你夫人和兒子多半是無辜的……你說對嗎?

“目前為止,此事僅僅隻是牽扯於江湖恩怨,我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

“若是這件事情真的拿到了台麵上,那可就真的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事到如今……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你夫人和兒子,皆可以長命百歲。”

任觀瀾灰暗的眸子裏,泛起了一抹光亮:

“江大俠……有話教我?”

“鐵騎盟從今日開始,盟主之位傳給令公子。

“隻是有鑒於令公子年紀還小,隻怕難以服眾。

“好在江某於這江湖之上還有三分薄麵。

“可以請血刀堂軒轅一刀和落花煙雨盟江寒為令公子保駕護航。

“令公子可拜他二人為師,三家自此結盟,共同進退!

“如此一來,不僅僅可以保下你夫人和兒子的性命,你鐵騎盟的基業,也可以留下來。”

江然緩緩開口,言說至此,看向了任觀瀾:

“而你……束手就擒,隨我一行。”

任觀瀾眸子裏的光彩隨著江然的話,又逐漸黯淡了下來。

他輕輕搖了搖頭:

“蜉蝣撼樹……此舉不可行。”

“那就隻能讓你死了。”

江然歎了口氣:

“你以為如何?”

“好!”

任觀瀾豁然點頭:

“那就讓我死,隻盼著江大俠言而有信!”

“在下嘴裏雖然實話不多,但是這件事情,我可以應承你。”

江然輕輕點頭。

任觀瀾則轉回頭看向了在場眾人,沉聲開口:

“爾等聽著,自今日開始,鐵騎盟和血刀堂,落花煙雨盟結成同盟。

“盟主之位傳承於我子任潮生!

“諸位不必鼎力相助於他,更無需輔佐於他……隻盼著,他能夠好好長大,成家立業,不斷我任家香火!”

“盟主!!!”

先前任觀瀾身邊的那位高手忍不住開口說道:

“何至於此?我等……我等拚盡全力,哪怕盡數戰死當場,又能如何?

“何必這般卑躬屈膝?”

“住口!”

任觀瀾抬眸,雙眼之中盡是滄桑之色:

“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回。

“不是江大俠逼我去死,也非是我任觀瀾卑躬屈膝。

“實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才所言,乃是我任觀瀾最後一道盟主令!

“本座隻問爾等,尊是不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心中皆有一口氣,想要吐出去,吐不出,想要咽下去,卻也咽不下。

盟主令三個大字抗在頭頂上,壓得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喘不過氣。

最終終於有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謹遵盟主令!”

有了一個便有第二個……然後便是紛紛下馬接令。

任觀瀾見此這才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了江然:

“今後的事情,就有勞江大俠了……

“任某一步行差踏錯,方才釀成了今日之局。

“今後任潮生……隻希望他莫要走我的老路。”

“可還有話要對他說?”

江然輕聲問道。

任觀瀾抬眸看向了半山處,正被人擒住動彈不得的任潮生,輕笑一聲:

“生兒,今日之事乃是為父咎由自取,與旁人無關。

“江大俠非是逼我去死,而是救我性命。

“你更不可對他懷有絲毫恨意……需得時時恭敬,事事順遂!

“我兒可記下了?”

“……兒子記下了,爹……”

任潮生強忍著哭腔開口,可話到底還是說不完整。

“好。”

任觀瀾哈哈一笑:

“即如此,在下先行一步!”

話音至此,一甩手,手中鐵槍呼嘯朝天而去,接連旋轉到了極處,這才垂直落下直奔任觀瀾的天靈蓋而來。

江然微微抬眸:

“死成這樣,痛也痛死了……還是江某給任盟主一個痛快。”

任觀瀾正閉眼等死,聽到這話之後,這才猛然睜開了雙眼。

就見江然袖子一抖,原本就要落下的鐵槍已經蹦飛,緊跟著江然反手一指。

嗡!

這一指落下,法相隨之而起,碩大的指頭泛著白皙光彩,法相手指上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砰的一聲!

一指正中任觀瀾心口。

嗤!

一抹血箭自他背後竄出。

整個人定在了當場,三次呼吸的時間之後,這才軟倒在地。

“爹啊!!!!”

任潮生淒厲的呼喊聲幾乎穿透雲霄。

而鐵騎盟眾人則是悲呼盟主。

江然收回了手指,輕輕擺了擺手。

扣住了任潮生和任夫人的厲天羽以及洛青衣則紛紛鬆開了手。

母子兩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下了山,撲到了任觀瀾的屍身之前。

任夫人手指顫抖,幾經試探之後,這才確定自家丈夫已經死了,忍不住悲從中來,哭的都快昏厥過去。

任潮生則跪在一邊,一語不發,他強忍著不去抬頭看江然。

是怕被江然看到他眸子裏的恨意。

更是因為,任觀瀾臨死之前對他說的話讓他明白。

他需要時時恭敬,事事順遂,方才能夠活命。

所以,如果有恨,那就忍著。

否則的話,恐怕自己就沒有活路了。

一道道人影飛身落下,到了江然身後。

當中有葉驚雪,葉驚霜,也有唐畫意和唐詩情。

最後來的是厲天羽和洛青衣。

江然看了眾人一眼,上前一步對任夫人說道:

“夫人節哀。”

任夫人本來就傷心欲絕,聽到這話更是恨不能立刻死過去才好。

什麽叫夫人節哀?

說的好似人不是你殺的一樣!

她神色木然,恨意和悲憤似乎達成了平衡,臉色僵硬的好似斧鑿石刻:

“江大俠……還有什麽話要對我們這孤兒寡母說?”

江大俠三個字,被她咬的很重。

江然輕笑一聲:

“夫人和令公子,以及諸位鐵騎盟的江湖同道,如今可以回轉鐵騎盟了。

“軒轅一刀如今應該已經在鐵騎盟總舵恭候諸位。

“此後的事情,江某不會過問,隻盼著夫人和任公子可以好好過活。

“在下也必然信守承諾,護二位生活無虞。”

“……那我夫君的屍身呢?”

任夫人猛然抬頭看向了江然:

“你……你絕口不提此事,是作何打算?”

“自然是斬了人頭,拿去領賞。”

江然輕聲說道:

“江某除了是所謂的江大俠之外,還是一個捉刀人。

“這一點,夫人應該明白。”

任潮生聽到這裏,總算是忍不住抬頭看向江然:

“你……你……”

有心怒罵,卻又說不出口。

生怕江然找到借口,讓自己的父親白死。

江然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即如此,江某就再退一步。

“在下不毀壞這屍身,可這屍身確實是得拿回去交差。

“到時候,也定然會好好安葬。

“江某一退再退,隻盼著二位莫要再得寸進尺了。”

任潮生還想說話,任夫人已經伸手攔住了他。

她看了江然一眼,深吸了口氣:

“多謝江大俠……”

江然則一探手,嗡地一聲,不遠處任觀瀾的長槍被他淩空攝來。

他倒轉長槍,交給了任潮生:

“這是你爹的兵器,拿回去之後,是給立個衣冠塚也好,亦或者是打算好好練成家傳槍法,名揚江湖也罷。

“都隨了你去。”

“……”

任潮生一語不發的接過了鐵槍。

江然這才對洛青衣點了點頭。

洛青衣駕輕就熟的來到了跟前,伸手抓起了任觀瀾的屍身,背在身後。

“夫人,我等告辭。”

江然對任夫人抱了抱拳:

“另外,我勸夫人一句,踏踏實實的回去,什麽事情都沒有。

“可要是夫人另做他想……那就算是在下,也未必能夠護得住你們。”

任夫人臉色一變,閉上了雙眼,微微一禮:

“多謝江大俠提醒。”

“告辭。”

江然說完之後,一揮手,眾人便飛身而起,轉眼之間便已經不見蹤跡。

任夫人至此方才腳步一晃,險些跌倒。

任潮生趕緊攙扶一把:

“娘……我們,我們該怎麽辦?”

“夫人,如今鐵騎盟總舵已經被人占據,我們……當真要回去嗎?”

又有人上前來詢問。

任夫人看了他們一眼,深吸了口氣:

“夫君他做的是掉腦袋的營生,若是我們自此離去,鐵騎盟將會徹底煙消雲散。

“而我們……若是那位長公主心中仍恨,沒了江然的那一番話,又有什麽扛手抵抗自大內而來的高手?

“更何況,我們孤兒寡母,又如何養得起這麽多人?

“走,回鐵騎盟!

“隻是生兒,自今日開始,你得忍辱負重,方才有機會,為你爹報仇雪恨!”

“是,娘,孩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