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放著的不是茶杯點心,而是幾個小菜和一壇酒。

劍無生酒來碗幹,很是暢快。

長公主坐在他的對麵:

“多謝劍大俠昨天晚上出手相救。”

“不必謝我……我不過是在還人情罷了。”

那一夜江然賣了劍無生一個人情。

劍無生答應無條件幫他做三件不違背天地良心,不違背江湖道義的事情。

第一件,江然提出來的是讓劍無生指導霜雪二人劍法。

隻不過劍無生認為,葉驚霜和葉驚雪都已經走在了各自的道路上。

根基夯實,前途無量,根本不需要他來指手畫腳。

便給了一本劍法心得,又加上了一本【玉霞劍法】,算是應對江然所請。

江然對此欣然接受。

而江然的第二個條件,就是讓劍無生在他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裏,保護長公主!

血蟬的謀劃,江然確實是有一定的準備。

隻是,就算是江然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用無辜百姓的性命做要挾,最後利用民意逼迫江然離開京城。

江然其實也不是不能繼續留下,借著這些線索追查血蟬。

可這個過程之中,必然會有更多人為此而死。

雖然也因此可以留下更多的線索……但,殺幾個平民百姓,又會需要什麽樣的高手?

最後真就被江然找到了,滅了一批又一批,又能夠傷及血蟬什麽?

但那些無辜的百姓,卻是真真正正的為人所害。

因此,江然直接找到了劍無生,讓劍無生在他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裏,保護長公主。

而劍無生那會的情況也並不好。

他那一夜之所以要跟江然要那個人情,是念著當年的最後一點恩情。

劍無生跟那個人達成了協議。

隻要他去解決了血色蟬翼的危機,劍無生所結識的那位好大哥就會給他一個交代。

但……事情辦完了之後,當劍無生抵達約定的場所。

除了早就已經暗藏的殺手之外,並無其他人。

這一場廝殺並未持續太久,劍無生本身的無生七劍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絕妙劍法。

雖然殺手的武功也很不錯,但想要殺他,還是有些不如。

更何況,被江然取名‘餘慢慢’的慢毒,一直都跟在劍無生的身後。

他雖然懶散,這般跟蹤一個人,對他來說是極為痛苦的一件事情,當中也忍不住偷懶……想要找個地方睡一覺,然後再去找劍無生。

可到底還是咬牙跟上了。

最後他雖然沒能趕上刺殺的開場,卻趕上了最後。

也因此,破壞了血蟬刺殺劍無生的最隱秘一刀。

劍無生知道餘慢慢是江然派來的之後,便不再理會,找地方喝酒去了。

當江然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的爛醉如泥。

不過彼此目的一致,又早就有言在先,所以劍無生收拾收拾,就老老實實的來到了公主府。

劍無生天生灑脫,仗劍縱遊江湖,一時失意也未曾將他怎樣。

如今也是該吃吃該喝喝,嘴裏塞滿了,話都說不明白。

最後狠狠咽下去之後,這才對長公主說道: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江然,這一段時日會護你周全。

“那就一定做到。

“哪怕真的來了什麽我也抵擋不了的高手,那我至少也會死在公主前麵。”

“……”

長公主看著眼前風度全無的劍無生,灑然一笑:

“那就有勞先生了。”

說完之後,便起身告辭。

“公主殿下……”

劍無生忽然開口。

長公主腳步微微一頓:

“劍大俠還有事?”

“當真能夠得償所願?”

劍無生抬眸看向了長公主:

“時間可不多了。”

“本宮……相信他。”

長公主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讓劍無生的眸子裏閃過了一抹愕然。

繼而哈哈一笑:

“原來那傳言竟然是真的。”

“嗯?”

長公主一愣:

“劍大俠說的什麽傳言?”

“沒什麽沒什麽。”

劍無生擺了擺手:

“長公主有事自去就是。”

說完之後,又取來了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長公主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未曾追根究底,畢竟眼前的是劍無生,而不是江然。

當即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一直到見不到長公主的背影,劍無生方才放下酒碗,摸了摸下巴。

“江湖浮萍,金枝玉葉。

“嗯……佳話還是笑話?倒是叫人,拭目以待啊……”

……

……

馬蹄踩在路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響。

碩大的車輪壓在官道上,激起漫天塵沙。

這是一輛馬車……車很大,上下足足有兩層,一左一右一共有六個巨大的車輪。

前頭更是足足有十三匹寶馬,否則的話,不足以將這車拉起來。

當然,這車雖然大,但人多的情況下空間仍舊有些局促。

左側窗戶旁邊,唐詩情和唐畫意兩個正在一本正經的對坐下棋。

最近唐畫意越發的張狂,唐詩情覺得需要好好磨一磨這丫頭的囂張氣焰,對坐弈棋正是磨煉心性的好手段。

而緊貼著她們兩個的,則是一側床榻之上的驚霜驚雪二人。

她們兩個手掌相抵,正在默然運功。

玉霞劍法不僅僅隻是一套劍法,同樣也有一套心法。

兩個人一同修煉,可以促使修煉者心意相通。

而這兩個人如果是孿生的兄弟姐妹,則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們兩個得到這劍法至今,已經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

如今已經漸入佳境。

有此心法做根基,縱然兩個人所施展的並非是玉霞劍法,也可以做到雙劍合璧,配合無間。

地麵上滿車亂跑,時而看看霜雪二人,時而瞅瞅詩情畫意的是田苗苗。

這姑娘最近沒有多少存在感,在公主府裏憋的都快瘋了。

離開京城上了馬車之後,就跟上來了一條二哈一樣。

到處都是新奇世界。

擾的在一側看書的江然,忍不住橫了她兩眼:

“你就不能消停一會?

“你看看人家楚姑娘,多安靜?”

田苗苗扭頭看楚雲娘。

楚雲娘正跪在地上擦地,她如今大約是已經極為適應自己的角色。

可比田苗苗這個自稱‘暖床丫鬟’的更加恪盡職守。

盡最大可能,打消江然對她的疑慮。

隻是,跟在江然身邊的時間越久,她就越是看不明白江然。

他沒有魔教中人的那般暴力冷酷,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給自己留下的錯覺,楚雲娘甚至覺得,他很多時候都是心軟的。

雖然一旦被他認定的敵人,下手的時候就絕對沒有留情的時候。

可他會為了百姓的生死而考慮,哪怕那些人因為被人煽動想要驅趕他離開京城。

而作為魔教的人……

這種情況之下,他應該做的難道不是發動魔教教徒,血洗京城嗎?

類似的事情,還有不少。

一開始的時候,楚雲娘還能安慰自己。

說這是這個魔頭演給自己看的。

但是慢慢的她就發現,這不像是演的……因為很多事情,這個人大概都忘了自己還在他的身邊。

他做的事情,全都是源自於他心中所想。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讓楚雲娘不敢相信,當代魔教少尊,竟然是一個心懷俠義的正直少年!

見鬼去吧!

怎麽可能?

哪怕有一千個證據擺在眼前,楚雲娘也仍舊不敢完全相信這樣的設定。

所以,她決定無論是否能夠取得江然的信任,她都打算繼續留在江然的身邊,好好看看這位未來的魔尊,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善良的,心中懷著俠義的。

那自己難道還真的要為了江湖正道殺了他?

他於江湖正道無損啊!

自己的立場也就站不住腳了。

反之,如果他一切都是假的,那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可猶豫的。

至於說離開江然,然後將這個身份公之於眾。

最初的時候她確實是這麽想的。

但是現在這個想法已經消失了。

江然武功蓋世,如今也是正道表率,在他未曾做出危害江湖的事情之前,自己貿然這麽做,除了能夠讓江湖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之外,還能有什麽作用?

所以,這個念頭她早就已經打消了。

此時聽江然開口。

她便回頭看了江然一眼,眼神當然不是特別友善。

卻也並沒有最初時候的畏懼和針鋒相對。

隻是頗為埋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站起身來,走到了江然的身邊,給他添了一杯茶。

田苗苗見狀有樣學樣,翻開一個茶杯又給江然倒了一杯茶:

“公子喝茶。”

說完之後,又翻開一個:

“公子喝茶……”

然後繼續翻……片刻之後,江然跟前滿滿當當的擺了六個茶杯。

江然腦門上的青筋砰的一聲就蹦了起來:

“你給我上供呢?”

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江然放下了手裏的那本書,便上了樓。

樓上還有一批人……

吳笛還有吳娘子。

他們兩個就在樓上待著。

隔壁住的是趙晨。

沒錯,這一次趙晨也跟著江然一起離開了京城。

隻因為當時江然曾經跟他說過。

如果他能夠在自己離京之前,學有所成,有所領悟的話,那江然就當真將他收為弟子。

而讓江然意想不到的是。

趙晨竟然當真修出了一縷真氣。

雖然這遠遠不算是入門,卻也出乎了江然的想象。

造化正心經號稱天底下第一難修的絕世武功。

這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裏,趙晨修出了一道精純至極的內力……他天資如何此時姑且還不好說,內功修行有些時候不僅僅是看天賦,看悟性,也有很多是機緣湊巧。

但此人專注,卻也可見一斑了。

因此,江然便當真將此人收入門牆之下,打算悉心**一番。

隻是他年紀有些大,未來究竟能夠走到什麽程度。

江然也不能確定。

而看到江然之後,吳笛和趙晨都同時站起身來見禮。

江然輕輕擺了擺手,然後看了趙晨一眼:

“修行的如何了?”

趙晨誠惶誠恐:

“弟子愚鈍,恩師傳授神功奧妙無窮,弟子窮盡心力,也未曾有多少進境,還請恩師責罰。”

他心中卻是惶恐。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值得被江然看中的。

原本以為京城這一趟,能夠住上十天半個月的,學到江然一身本事的皮毛。

回到錦陽府就算是可以光宗耀祖了。

結果沒想到,江然離京之前,竟然真的讓自己行了大禮。

入了刀仙門牆!

如今日日夜夜心中都很忐忑,生怕江然這是一時糊塗。

轉回頭,想想這徒弟實在是毫無可取之處,打手一揮,直接逐出門牆……那自己這一場美夢可就徹底幻滅了。

許是因為太過害怕,甚至做夢的時候都會夜有所夢,每每被驚醒都是一身冷汗。

再有便是,江然傳授他的造化正心經,雖然已經修出了一道內力。

但是想要將這內力壯大,卻是千難萬難,逐漸的有點失去了最初那沒有得失之心的盡頭。

以至於寸步難進。

江然雖然未曾跟他就此事深談過,不過也看出他心中所想。

便是一笑:

“恐怕不是沒有多少進境,而是寸步難行吧?”

趙晨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弟子愚鈍……還請,還請恩師……”

本想說‘還請恩師逐我出師門’,但這話到底是不敢說,也是舍不得說。

江然伸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好了好了,為師尚未說什麽,你怎麽動不動就下跪啊?

“以後在我門下,這種毛病得改……”

他說著拉著趙晨坐下,又讓吳笛也坐下。

不過吳笛看出這師徒倆有話要說,便告罪一聲,帶著吳娘子去了二樓的平台。

那邊還有一個籠子,籠子裏關著的是易蒼暝。

江然見此也未曾阻止,微微思量之後說道:

“咱們這一門的傳承在於驚神九刀。

“內力方麵倒是並無特別的講究……你師公更絕,從未傳授過我內功心法。

“我這一身內功,都是得自也江湖。

“不過,你作為我的弟子,我卻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

“因此,為師今日便想問問你,我這裏有三門內功可供你挑選,看看你想學哪一門?”

“全憑恩師做主!!”

趙晨想都不想,便脫口而出。

江然收他為徒,就是天大的造化。

如今還傳授他內功,他哪裏敢挑三揀四?

江然看他一眼,輕笑一聲:

“你心中忐忑,是在擔心什麽?”

趙晨一愣,輕輕咬了咬牙:

“弟子……弟子擔心,恩師覺得弟子不堪造就,會,會逐我出師門。”

“想來也是。”

江然啞然一笑:

“你對自己未免太過沒有自信。

“為師收你入門,絕非一時糊塗,隻要你不欺師滅祖,哪怕是學無所成,也沒有道理將你趕出師門。

“你盡管放心就是。”

趙晨聞言一顆心這才算是徹底落回了肚子裏。

江然則繼續說道:

“造化正心經這門武功,你無需太過在意。

“雖然這是為師主修的神功。

“不過這門武功,實在是難以修成。

“放眼江湖,都不會為人選擇。

“因此,為師為你準備了三門功法……一門為儒家絕學【浩然正氣書】,此功養一口浩然正氣。

“借這一身正氣,震懾群邪。

“算是千鈞書院壓箱底的本事。

“為師能夠學到這門功夫,也是機緣巧合。

“回頭傳授給你,也得稍微做一下改變,否則的話,遇到了千鈞書院的人,隻怕會有麻煩。

“第二門武功,則是來自於青國大梵禪院的【大梵金剛訣】。

“為師初走江湖,這門武功給了我不小的助力。

“當中的金剛法相可謂是妙用無窮。

“金剛怒目,不動如山……皆有所長。

“更有大梵般若掌,大梵渡世指等手段,可謂是非比尋常。

“不過,學這門武功,你也得注意一下……金蟬境內倒是無妨,若是去了青國被大梵禪院的人看到了,小心他們把你抓去當和尚。

“當然,這門武功經過為師之手,已經有了多番變化,和過去已經是南轅北轍了,你倒也不必過分擔憂。”

趙晨聽到這裏,忽然感覺有點牙疼。

怎麽自己這師父的武功,全都是其他門派的絕學啊?

咱們自家的,難道就是一個造化正心經?

至少學了這門武功,出門不用擔心被人打,或者是被人抓去當和尚……

正想著呢,就聽江然說道:

“第三門則是【冷月大·法】,這門武功你學了的話,不用擔心出門之後會被人打,也不用擔心被人抓。

“這門武功最後一代傳承者,夥同其師兄殺了自己的恩師。

“他們這一門的武功,就此就算是斷了傳承。

“最後卻是落到了我的手裏。

“不過這門武功,其屬陰寒……男子修行雖然影響不會太大,卻不如女子那般得天獨厚。

“嗯,基本上就是如此了,你選一個吧。”

至於說【天意倒懸不滅神功】,或者是【萬影無形劍】【大自在天魔萬念訣】這樣的武功,江然可不打算這個時候就拿出來。

趙晨這邊稍微一琢磨,便已經有了答案:

“弟子願意修行【冷月大·法】,還請恩師成全。”

江然這邊正要點頭,就聽到田苗苗急吼吼的上了樓:

“公子,老駱和老厲,讓我告訴你不離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