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爺喝了一杯茶之後,總算是稍微平複了一下這驚魂未定的心。
又看了看江然,猶豫了一下:
“你怎麽知道我的住處?”
“先前曾經打聽過。”
江然一笑:“跟衙役們隨口閑話,我無心一問,人家無心一說,劉師爺莫要怪罪。”
“無心……”
劉師爺打死都不信。
江然仍舊是笑容可掬。
他畢竟是老酒鬼的徒弟。
吃喝嫖賭,坑蒙拐騙,這八個字看上去不雅,實則也沒有這麽容易。
尤其是後麵這四個字,全都是與人交道的詭詐心思。
若是心思不夠靈動,又能夠騙的了誰?
江然這方麵得了老酒鬼三分真傳,跟旁人打交道的時候,就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隨口閑談,能夠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劉師爺稍微定了定神之後,卻又有點茫然:
“不是……就算你知道了我的住處,也不該這個時候來找吧?
“而且,你跟大人素昧謀麵,深更半夜來求見,就不怕大人不見你?”
江然啞然一笑:
“劉師爺說的不錯,我跟這位府尹大人確實是素昧謀麵。
“不過,倒也算是承了他的一份情。”
他自懷中取出了那一塊捉刀令:
“料想,這東西,當不是劉師爺給我的吧?”
捉刀令這東西權限不小,劉師爺並無官身,怎麽可能會有資格將這東西發下?
當日江然拿著張東玄和道真的人頭來換賞銀,出去的時候劉師爺追出來,送上了這塊令牌。
到底是誰給的,江然比誰都清楚。
隻不過,這件事情人家不說,他也不說。
是因為全無必要……
如今有必要的情況下,江然索性就拿出來說一說。
雖然是沒有見過麵,但是這位府尹大人,顯然絕不是不知道自己這個人。
劉師爺看著這令牌,這才一笑:
“好好好,大人目光如炬,江少俠也非尋常人物。
“既然話都說到這了,那我也不多問,就去幫你通報一聲,是否見你,還得看大人的意思。”
“多謝劉師爺。”
江然抱拳拱手。
劉師爺搖了搖頭:
“你容我拿件衣服,年齡大了,扛不住晚風。”
他一邊叨叨著,一邊就去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
這才說道:
“跟我來吧。”
說著便往外走,江然卻輕聲說道:
“劉師爺前頭帶路,在下暗中跟隨。”
“恩?”
劉師爺一愣,微微點頭:
“好,你小心一些。”
說完之後,也不多言,踏步便往外走。
江然扛著一個箱子,跟在劉師爺身後,時而縱高而起,時而埋伏身形,躲避暗中或有或無的視線。
他躲避的不僅僅是外麵可能存在的飛雲寨山匪,同時也躲避這府衙之內,巡夜的衙役。
人心思變,萬分難防,既行隱秘之事,自然得掩人耳目。
如此兜兜轉轉,片刻之後,劉師爺就已經來到了一處小院子跟前。
這一次他沒有伸手拍門,而是直接推開院門就進去了。
剛剛站定腳步,就聽得身邊有風聲傳來,一回頭,就見江然站在他身邊,肩膀上還扛著一個箱子。
“這是……”
劉師爺一愣,倒也顧不上追問,緊著兩步來到了門外:
“大人……可曾安歇?”
話音落下,就見一抹火光於房間之內亮起。
緊跟著就聽得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
“深更半夜,帶個半死不活的人是來幹嘛?”
“大人,江然求見。”
劉師爺一邊說,一邊納悶,哪裏有半死不活的人?
難道江然身受重傷?
“恩?”
一個驚疑不定的聲音響起,緊跟著就聽得呼啦一聲響。
大門無風而動,驟然朝著兩邊吹開。
一個魁梧的漢子,背負雙手,正站在門內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江然:
“好小子……你氣息內斂,深藏不漏,竟然連本官都未曾察覺到,門外竟然是三個人。
“你就是江然?”
“見過府尹大人。”
江然看著這位身材高大魁梧,滿身都是腱子肉的府尹大人,一時之間也是有些意外。
當時和程即墨在那茶肆之外閑談,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府尹,是一個不作為的人之後,江然倒也未曾放在心上。
但是當江然拿到了捉刀令時,便明白……這所謂的不作為,隻怕不是真的。
可哪怕如此,江然所想的也是一個身材瘦弱,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莽漢子。
“箱子裏的是誰?”
這莽漢子府尹大人卻沒看江然,而是看向了他肩膀上的這個木箱子:
“該不會是你暗藏的殺手,打算趁勢偷襲,取了我這狗官的性命?”
劉師爺眼前一黑,自己那體弱多病的大人,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江然一笑:
“初次見麵,給大人帶了一份見麵禮,希望大人能夠喜歡。”
說話間他一抖手,那箱子頓時激飛而出,直奔那府尹大人而去。
府尹大人哈哈大笑,中氣十足,隨手一探,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按在了這箱子上,感覺箱子之上,裹挾勁力極為古怪。
如陰陽纏繞,似綿綿不絕,以無中生有,乃至於無窮!
他單手按在這箱子上,接連後退兩三步,這才穩住身形,看了江然一眼:
“你敢給本官下馬威?
“如果這見麵禮不夠貴重,小心本官治你的罪!”
說話間,那箱子已經落在了地上,發出了砰地一聲響。
就見府尹大人隨手一抓,箱子蓋頓時打開,裏麵的人也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落日幫顧莫聲?”
劉師爺聽的一愣,緊忙踏進了房間之內,繞到箱子跟前往裏麵瞅,一看之下,瞠目結舌:
“這誰幹的?”
“還能是誰?”
府尹大人白了他一眼:
“當然是這姓江的小子幹的……”
“啊?”
劉師爺一愣,回頭看江然:
“你……你幹的?”
“正是。”
江然點了點頭。
劉師爺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雖然說江湖上的紛爭,他們府衙不管,可這你偷偷摸摸把人砍了也就砍了,怎麽還帶到府衙之內了?
正不明所以之間,回頭去看他家大人。
就見他家大人,已經伸手解開了包紮在顧莫聲傷處的衣服。
盯著傷口瞅了兩眼,嘖嘖讚歎:
“好漂亮的刀法。”
劉師爺:“……”
他忽然感覺,江然和自家大人,好像都不怎麽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