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入腹,蔓延百裏的酒香,瞬間就消散了一多半。

餘下的一小半,則是自江然身上傳來。

“少尊!!”

眾人眼看江然竟然當真去喝聶紅衣這來路不明的酒,心頭不免都有些擔憂。

江然閉上雙眼,似乎沉醉於酒中意境。

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不必擔憂,他既然是千蘊山莊的二莊主,總不能用毒酒殺我。

“這一杯酒,非比尋常……叫我大開眼界!”

言說至此,就見江然周身上下罡氣沸騰不休。

那杯酒,好似是一枚威力強大的天雷子,落入了肚子裏,頃刻之間,把江然周身上下的內力全都炸了起來。

江然站在那桌子跟前衣袍鼓動,發絲飛揚。

一股股真氣順著奇經八脈,四肢百骸流淌運動。

這模樣,看上去似乎無礙,但是唐天源卻是有些焦急,忍不住怒問聶紅衣:

“你這百裏香,到底藏著什麽玄虛?”

“玄虛?”

聶紅衣麵沉如水:

“魔教的人,果然都是這般不知好歹……這一杯酒,你以為得來容易嗎?

“當中凝聚了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寶?

“此酒入腹,可調集周身之力,貫通全身。

“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若是練武之人喝了,便可以調動周身所有暗藏的內力,讓其如臂使指,順心自如……這當中的珍貴之處,你們可是明白?”

唐天源和渡魔冥王等人一時之間麵麵相覷。

廖俞賢則眉頭微微揚起:

“這般來說,確實是好事。”

一個人擁有多少力量和能夠使用出多少力量,其實是兩碼事。

比如說,一個人擁有十成的力量,能夠使用出來的大約隻有兩三成。

想要調集餘下的七八成,不是不行,卻極為困難。

這一杯酒,卻可以讓人將自身所有的潛力全都被激發出來,將所有的力量全都做到運用自如。

這是非常難得的。

因此,這杯酒雖然不是拿來給人增強內力的。

但同時,也是激發內力的。

“知道是好事就好……哼,我好心好意來送酒,竟然還被你們這少尊拿下了……當真豈有此理!”

聶紅衣憤憤不平。

而就在此時,廖俞賢又說道:

“可是……調集周身之力,激發內息,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江然周身上下的力道越來越強,逐漸有呈現狂風之態,風起如龍,直衝天穹。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股狂風不僅僅未曾有絲毫消散,反而是愈演愈烈,更是無窮無盡……

這一幕不僅僅是唐天源等人看的齜牙咧嘴,就連素來天不服,天不服的渡魔冥王,都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末了看向聶紅衣:

“你倒是說話啊!!”

“說什麽啊?”

聶紅衣眉頭緊鎖:

“你們這個少尊,到底有多少內力?

“怪不得我苦練一輩子的酒神決,竟然擋不住他幾拳……”

“三拳。”

唐詩情在邊上默默地提醒。

“……”

聶紅衣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謝她的提醒之恩,咬牙說道:

“這小子內力越強,造出的聲勢也就越大。

“可是……現在這聲勢是不是也有點大的過分了?

“不好,在這麽下去,蓮蓬塢要糟糕了!”

蓮蓬塢是一處聚居點,這裏周圍是有人住的,如今大街上很多被百裏香千裏醉醉暈的人,如果這幫人被裹挾進了狂風之中,保不齊就會被江然的這股力道直接撕成碎片。

“原本就打算給他喝一口的……誰知道這小子竟然一杯都喝完了……他內力又是這般無窮無盡……完了完了,此次罪過不小,你們還看著幹什麽?救人啊!”

唐天源等人迷茫,為什麽要救人?

少尊既然沒事,救什麽人?

唐詩情則輕聲說道:

“他醒來之後,若是發現這麽多人因他而死,他會不高興的。”

唐天源等人當即點頭:

“有道理!救人!!”

聶紅衣:

“……”

合著這麽多人的生死,在你們的眼中,都不如那個人的心情重要嗎?

有心發怒,但如今受製於人,於事無補。

好在眾人即將動身的時候,這股狂風忽然消失了。

風流雲轉,江然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內力盡了!?”

聶紅衣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如今江然所表現出來的內功修為,已經足夠驚世駭俗,可以說是已經冠絕古今。

可到底還是有盡頭的……

然而話音落下之後,就見江然搖了搖頭:

“你這杯酒的酒力盡了,當真可惜。”

“……說點人話!!”

聶紅衣險些淚流滿麵。

一整杯百裏香,無法催動江然所有的內功和潛力。

這像是人話嗎?

“不過如此一來……對我倒也是好事。”

江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

“雖然我的內力,對我來說,一直也都算是如臂使指。

“可有些時候,還是摸不清楚該用多少力道,才能夠讓對方傷而不死。

“現在似乎對內力的操控,能加細致入微。

“這杯酒,多謝了。”

“……”

聶紅衣深吸了口氣:

“不必客氣……少尊滿意就好。”

江然點了點頭:

“自然是滿意的……”

話音至此,又端起了第二杯酒。

想都不想,直接一飲而盡。

這一次,江然剛剛將這酒喝進去,臉上就浮現出了痛苦之色。

“這感覺,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一杯烈火!”

江然的話說到這裏,他忽然腦門上跳起了青筋,牙關緊咬,調動體內內息,於周天運轉。

然而身上一處處筋骨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

與之相伴的,就是劇烈的痛苦。

那種痛苦難以形容,好似萬刀淩遲!

江然閉上了雙眼,任憑臉上青筋縱橫,強忍著這噬心之痛,靜靜的等待。

聶紅衣則愕然:

“他怎麽不醉?”

“他喝酒從來不醉。”

唐詩情說道:

“他是真正的海量……自小到大,我就未曾見到他喝醉過。”

“那他應該入我千蘊山莊啊,做什麽魔教少尊?

“不過,他既然醉不了的話,那這一次可就得好好受罪了。”

“什麽受罪?”

“這千裏醉啊,可以易經洗髓。全方位增強一個人的武學天賦……隻是過程劇痛無比。

“所以,千裏醉是要讓人醉,醉夢之中縱然有苦也察覺不到,待等一覺醒來,就已經完成了。

“這小子喝了足足一杯千裏醉,竟然硬是不醉……那就隻好受活醉。”

聶紅衣說到這裏,再看江然的表情,就有點吃驚了。

千裏醉確實是天下第一燒。

為天下第一烈酒。

尋常人且不說喝,用筷子蘸一點,在送進他們的肚子裏,就能夠讓一個人腸穿肚爛而死。

可看江然這架勢,雖然有些痛苦,卻遠遠沒有達到自己所想的那個程度。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好像還越發的遊刃有餘。

忽然,原本站在原地的江然,一躍而起,兩手搬運,含而不發,手帶身形,倏然一頓。

轟!!!!

一股剛猛絕倫的力道,驟然橫掃八方。

“這內力……不對!

“這不是內力,這是膂力!

“少尊的力道怎麽這麽強?”

“這是蠻龍勁!不,不僅僅隻是蠻龍勁……少尊的動作在發生變化!

“他在更改蠻龍勁!

“快,將少尊的動作盡數記錄下來,把聶紅衣的眼睛給挖了,不能將少尊的武功外傳。”

聶紅衣:

“……?”

你們是不是忘了這酒是我送給他的!?

我是好人,好人啊!!

魔教的人才不在乎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到底還是唐詩情了解江然,知道他絕對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便著人將他的眼睛給蒙上了。

然後囑咐趙晨,田苗苗,白子慕,以及阿文這些小輩仔細看清楚江然的動作。

尤其是田苗苗……

她本就天生神力,被江然傳授了蠻龍勁之後,一身力道越發的恐怖。

如今江然受到這千裏醉的刺激,於此道之中又有精進,那對田苗苗來說,則是天大的福緣。

自然是的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

至於其他人,多看一些總是沒有壞處。

可最終能夠吃進去多少,記住多少,能不能堅持下來,那就得看個人的造化修為。

而江然的這一手蠻龍勁,重複的動作也越來越少。

最終定格在了八個動作之上。

這八個動作,可以調運周身之力,搬運之法乃是前所未有。

雖然不是應敵之法,可若是暗中調運,力可拔山河!

前前後後一共將這八個動作重複了十六次,江然這才緩緩站定。

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渡魔冥王說道:

“可以解開他眼睛上的黑布了。”

渡魔冥王答應了一聲,然後問道:

“少尊,這個功夫,咱們可以練嗎?”

江然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套功夫,本來是蠻龍勁。

“方才有所感悟,另行推演,如今已經脫胎換骨。

“你們方才有人將這套功夫記錄下來,可以傳承門人弟子。”

“是。”

渡魔冥王答應一聲,然後問道:

“既然已經不被約束在蠻龍勁的藩籬之中,還請少尊給這功夫再取一個名字。”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脫胎蠻龍勁,那就保留‘蠻龍’二字,一共有八手,嗯,就叫【八荒蠻龍訣】。

“力拔山河,威震八荒!”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而江然則是來到了最後一杯酒的跟前:

“百裏香,調我內力,千裏醉,洗我筋骨。

“這最後一杯萬年夢,卻又有什麽說法?”

他回頭看向聶紅衣。

聶紅衣哼了一聲:

“自己試。”

江然點了點頭,端起酒杯,先是小酌一口。

先前兩杯,皆為牛飲。

個中滋味雖好,卻又消失的太快。

如今這一杯他打算慢慢喝。

隻是一口入了腹,腦海之中忽然泛起昔年跟隨老酒鬼於荒山茅廬習武的歲月。

“今日為師傳你一套刀法,這刀法啊,乃是當年為師千辛萬苦求來的,為當今天下不二之學。

“你當用心修行,不能墜了為師的名頭。”

“你個老騙子,有個屁的名頭。

“你又打算騙我學什麽亂七八糟的?不學不學,你能有什麽正經刀法?”

“誒?沒大沒小,怎麽跟為師說話的?今日為師不把你打的屁股開花,你就不知道為什麽我是師父,你是徒弟!!”

江然猛然搖了搖頭,有些愕然的看著手中酒杯。

沉吟了一下之後,又喝了一口。

恍惚間,星月高懸,古樹宅院,樹下一人靜靜撫琴,輕聲流轉,優美動人……

這是初見唐詩情的那一夜……

他酒杯不停,一口一口,過往的種種逐漸在心中流轉。

一片一片,一點一點,糅合著他的記憶,牽動著他的靈魂。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走過。

後來他發現自己好像越走越深,逐漸從現在這個時間節點,走到了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

風雪漫天,老酒鬼滿臉凝重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用一種複雜至極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是當時的自己未曾察覺到的……原來,初次見麵的時候,這老酒鬼已經留下了破綻。

那絕不是看著一個荒郊野地之中,陌生孩子的眼神。

他的眼神,複雜的多……

隻是當神魂一閃,再次睜開雙眼,卻又好像神遊天外,於無窮光影之中飛梭。

這種事情他不是未曾經曆過。

當時大自在天魔萬念訣大成的時候,他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

也因此導致自己的精神暴漲。

隻是這一次似乎不僅僅隻是因為這個……他眼前的畫麵再一變,就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個極為陌生的地方。

一間石室,一麵石牆,栩栩如生的黑龍浮雕!

“這是哪裏?”

江然發出這疑惑的時候,卻不知道,此時此刻魔教眾人已經亂成一團。

隻因為前兩杯酒喝下之後,江然有了許多精進。

因此這第三杯酒的時候,大家已經徹底抹去了懷疑,卻沒想到,這第三杯酒江然開始喝得很慢,後來越來越快,一直到最後一口被他喝下之後,他竟然翻身就倒。

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少尊!”

“這第三杯酒到底有什麽玄虛?我們少尊怎麽了?”

“聶紅衣!你找死嗎?”

聶紅衣連忙說道:

“冷靜,冷靜一點!這第三杯酒,名為萬年夢。

“一夢萬年,夢境之中,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僅僅今生,也可能還有前世,更有可能還會發覺自身從未見過,從未想過的奇妙之事。

“待等醒來之後,神完氣足,勝過參禪一甲子啊!

“嗯,你們可曾聽說過,莊周夢蝶?便是當中道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葉驚霜,葉驚雪,詩情畫意還有長公主等人都已經湊到了江然的跟前。

仔細查看,確定他當真隻是睡了過去。

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聶紅衣也鬆了口氣……

隻是看著躺在那的江然,他的表情也頗為複雜。

似乎很是為難……

而就在此時,渡魔冥王和唐天源同時抬頭。

就見到一道身影忽然自水上而來。

一路踏浪而行,轉眼就已經到了跟前。

這人一身青衣,臉上戴著一塊麵具,不漏真容。

唐天源臉色一沉,向前一步,一股內力轟然撞了出去:

“來人止步!”

那人身形卻在刹那間一閃,再度現身已經到了唐天源的身邊。

唐天源瞳孔猛然收縮。

身形一轉,探手去抓此人肩頭。

眼看著五指即將落實,那人的身形忽然又一次消失不見。

卻是已經到了江然等人的跟前。

唐詩情緩緩抬頭,雙眸之中暗藏滿天星辰。

那人一步跨出,腳在半空,一時之間卻踩不下去。

無形的力道在兩者之間爭鋒。

隻聽得轟然一聲悶響!

唐詩情眉頭微蹙,身形隱隱搖晃了一下。

而那人則是後退一步,忽然一轉身:

“好一個心魔涅槃大·法,不愧是唐天源,自己的本領尋常,教導出來的女兒倒是厲害。”

他一步踏出,忽然便到了渡魔冥王跟前。

渡魔冥王早就已經有所準備,燃血刀一斬。

卻隻覺得掌中一空,聶紅衣已經被那人帶走。

雖然代價是自身後背中了燃血刀一擊,隻是這一刀並未將其如何損傷,外表的青衣破損,現出了內中寶甲。

他屈指在聶紅衣身上點了幾下:

“怎麽這般沒用?”

聶紅衣大怒:

“你自己對上他,你也沒用!”

“……這麽強嗎?”

那人似乎恍惚了一下,繼而點了點頭:

“那也不行。”

話音落下,再抬頭,就見唐天源,渡魔冥王,廖俞賢,唐詩情,唐畫意,葉驚霜,葉驚雪等諸多人等,已經同時對他出招。

無論來人是誰,其目的絕對都是因為江然。

此時此刻,決然不能叫他將江然帶走。

聶紅衣這三杯酒,最關鍵的一杯,隻怕就是這第三杯。

隻因為這杯酒喝下去,江然便會徹底陷入睡夢之中。

縱然是有天大的好處在後麵等著他,可前麵這一場劫難又該如何是好?

而眼見於此,來人也隻是一笑:

“真嚇人啊……

“聲勢也著實不錯……隻是,還是不行。”

言說至此,他猛然後退一步,兩掌相對,掌心之中竟然泛起道道雷光。

緊跟著兩掌一起,打向了唐詩情等人!

隻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原本雙眼緊閉的江然,雙眼忽然睜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