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洞所在的位置略顯隱秘。
在府主草廬的後麵,有一個水潭,水潭邊上則是一個瀑布。
瀑布後麵,便是幽冥洞的入口。
踏入入口的那一刻,一股森冷的感覺,便籠罩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唐畫意也顧不上這臭姐夫招蜂引蝶的體質,一把摟住了江然的胳膊,心思這才勉強定了定,然後故作輕鬆的說道:
“不愧是無心鬼府,光是這麽一個幽冥洞的入口,竟然就這般鬼氣森森。
“裝神弄鬼,到了這般程度,不負鬼府之名。”
府主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
“姑娘抬舉了,無心鬼府為了避開塵世目光,確實是以鬼為名。
“世人喜美厭醜,向陽怕黑,都是天性。
“對於鬼神之說,更是敬而遠之。
“所以,以鬼為名可以避開大多數的紛擾……”
她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卻忽然話鋒一轉:
“不過,這幽冥洞,倒是有些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唐畫意忍不住問了一句。
雖然問完之後就已經後悔了,但現在再把這話往回收,那多少有點丟人了。
府主則是輕笑說道:
“也都是一些虛無縹緲之事……
“你們也看到了,此處雖然有些隱秘,但如果用心找找的話,也不難找到。
“再加上,想要真正打開幽冥洞,需要兩門神功輔助。
“所以,平日裏也沒有多麽嚴密的看管。
“故此……過去總有人一不小心,就誤入此地……
“說來也是古怪,這裏就這樣一條路,可那些裏,有幾個進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沒有出去過?”
唐畫意心頭一緊:
“為何?”
“不知。”
府主搖了搖頭:
“唉,也不能說是完全不知道。
“也有一些線索消息,但大多捕風捉影。
“還有一些人,進來之後雖然是出來了,卻又好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樣。
“整個人都渾渾噩噩。
“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臉色慘白。
“府內前輩曾經有人專門問詢過。
“他們倒也能夠如實回答。
“說是進入此地本是巧合……可想要轉身出去的時候,發現原本不長的一條路,變得又長又深邃……
“深不見底,如臨深淵。
“無論他們是走,還是跑,狂奔了好久,都無法從這山洞之中走出去。
“更有甚者……他們在那個時候,總是能夠聽到,身後有一個腳步聲。
“不管他們走的快,還是慢,那個腳步,就一直跟在他們的背後……”
府主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光怪陸離。
好像不是正常人發出來的聲音。
唐畫意早就已經是毛骨悚然,而就在此時,她也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一時之間,渾身汗毛聳立,頭發絲都差點站了起來。
她禁不住想要回頭,看看背後的到底是誰。
就聽到府主說道:
“當時前輩有言,幸好他們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人。
“否則的話,大概會和那幾個永遠都不出來的人一樣,永生永世,沉淪在這幽冥洞裏了。”
唐畫意當即定住了自己的脖頸子。
打死不敢回頭了。
她牙關打顫,哆哆嗦嗦的說道:
“你……你這都是捕風捉影的,不,不足為信。”
“確實。”
府主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了唐畫意。
那惡鬼麵具之下,是一對蒼白的眸子。
用一種低沉而古怪的聲音說道:
“但是,本君曾經親眼見過,一個不知如何失蹤的人,在這幽冥洞裏出現。
“並且,就好像是風中殘燭一般,一個恍惚,便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縱然是本君,也不清楚,那人究竟……是人是鬼。”
唐畫意再也控製不住心中恐懼,死死的摟著江然。
江然啞然失笑,瞪了府主一眼:
“府主何故逗她?”
“哈哈哈哈。”
無心府主忽然哈哈大笑,聲音也恢複了正常模樣:
“看她有趣,便沒忍住。”
“逗……逗我?”
唐畫意猛然抬頭,滿臉惱怒,但是轉念一想:
“可是,我身後真的有腳步聲!”
她一本正經的看向江然。
江然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你回頭看看。”
“不回頭,回頭的話,就永遠留在這裏了!!”
唐畫意將府主胡編亂造的內容,盡數記在心中,並且深信不疑。
然後就聽到身後葉驚雪的聲音:
“棒槌……”
“……”
唐畫意緩緩回頭,和葉驚雪四目相對。
葉驚雪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唐畫意則大怒:
“你為什麽在我後麵走?”
“咱們是一起進來的,又不是排隊進來的……那有什麽先後順序。
“行了,你要實在害怕,你自己出去等著。”
葉驚雪哼了一聲,自唐畫意身邊過去。
唐畫意兀自氣惱,就聽江然說道:
“走啦,再不走,就把你自己扔在這。”
“啊!?”
唐畫意顧不上生氣,趕緊跟上。
故事也好,吹牛也罷,這些其實都無所謂。
就怕這些假的故事裏麵,摻和進去一些真事。
回頭自己留下了,那些山洞中,不輕易現身的古怪,再現身安慰自己一下,那自己多半就真的要完。
當即緊緊的跟在江然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
這一處入口不算太深,很快就已經到了真正的幽冥洞跟前。
舉目所見,眼前有一塊巨石。
不像是門,反倒像是一副很多年月之前,留下來的壁畫。
壁畫之上,描繪的是兩個惡鬼夜叉。
長相凶惡猙獰。
一個雙眸泛著暗色,一個雙眸透著蒼白。
一個手中提著刑具,一個手裏端著酒菜。
刑具猙獰凶惡,酒菜則全都是人頭人手。
圍繞在兩個夜叉周圍的,則是一片地獄景象。
刀山,火海,油鍋……以及各種各樣的酷刑架。
有的拿來專門拔舌,有的則是用來薄皮,還有的可以將人夾在中間,當中嵌著一條巨大的鋼鋸,可以將一個人活生生切成兩半。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讓原本就對此地心生畏懼的唐畫意,再一次腿肚子打顫。
“無間地獄圖。”
無間鬼王此時忽然開口,繼而看了府主一眼:
“現在本王倒是真的相信,你口中所說的,關於你我師祖的事情了。”
“沒錯,這正是無間地獄圖。”
府主點了點頭:
“鬼王宮也有一副?”
無間鬼王點了點頭:
“隻是沒想到,這竟然會是一扇門……”
“你鬼王宮內的不是,想來是鬼王宮祖師紀念之用。
“來吧,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無間鬼王看了一眼那眸子泛起暗色的夜叉一眼,輕輕點頭,來到跟前伸出手掌緩緩的按在了夜叉的一隻手上。
那隻手是空出來的,專門對著門戶的方向。
有一個清晰的手掌凹痕。
府主則也探出手掌,按在了另外一隻夜叉的手上。
隨著兩個人同時施展內力,兩尊夜叉的眸子裏,頓時泛起了兩種不同的光澤。
一個陰沉漆黑如墨,一個慘然淡白如雪。
這兩種顏色自兩尊夜叉的雙眸燃起,繼而以此為起點,緩緩流淌,沿著夜叉身體畫出了一條條的線。
這線條古怪複雜,似乎是某種行功圖錄。
而蔓延到了最後,兩尊夜叉之中蘊含的內力,竟然又連接到了一處。
就聽府主說道:
“便是此時,朝著相反的方向運力。”
無間鬼王依言而行,隻聽得轟隆隆低沉的聲音響起,這壁畫中間赫然呈現了一道縫隙。
縫隙轉眼變大,拉開成了一道門戶。
一直到這兩扇石壁同時傳出‘哢噠’一聲響,府主這才開口說道:
“成了,收功!”
兩個人同時撒開掌力,緩緩收功入體,導氣歸元。
無心府主稍微晃了晃,江然看了她一眼:
“你這算是大病初愈,體內內息紊亂,尚未壓製得當。
“而且,你體內還摻雜了一部分我的內力。
“還需要好好運行周天一晚,就可以無礙了。”
“本君明白。”
府主瞥了江然一眼,唐畫意倒是顧不上看府主的眼神裏是否有什麽深意。
這地方陰冷古怪,森然的緊。
她隻顧著害怕了。
倒是葉驚雪,從這眼神裏,隱隱得看出了幾分幽怨。
“走吧。”
府主說道:
“天魔寶鑒,就在這裏麵……隻不過……”
她回頭看了在場眾人一眼:
“魔尊隨本君進去,無間鬼王也可入內。
“其他人,可否在這裏等候片刻?”
“好。”
唐詩情點了點頭。
“多謝。”
府主也是承情了。
幽冥洞畢竟是無心鬼府之中最關鍵之地。
裏麵不僅僅有當年兩位祖師收集到的各類奇珍異寶,還藏著無心鬼府和鬼王宮根本絕學。
故此,除了江然這當世魔尊之外,其他人最好能不進來,還是不進來的好。
唐畫意倒是有點不情願。
她不是想要進去,而是不想離開江然,總感覺他走了,自己就很沒有安全感。
好在還有唐詩情在邊上。
勉強也能安穩下來。
唐詩情對自家這妹子也是無奈。
明明武功高強,心魔念更是天底下難得的絕學,尋常人隨意便可以玩弄於股掌之中。
偏偏怕鬼……哪怕明知道是有人裝神弄鬼,也會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禁不住生出懼意。
弱點實在是太過明顯。
可以說,鬼王宮,無心鬼府,陰風穀這樣的地方,就是唐畫意的天敵。
好在,這三家裝神弄鬼的祖師爺裏,有兩家跟江然都算是關係不錯,否則的話,如果敵對,唐畫意在這當中就派不上什麽用場了。
幾個人在這裏等候,江然則已經跟著無心府主進了這幽冥洞。
旁邊跟著的,便是無間鬼王。
來都來了,他也想看看這幽冥洞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隻是入目所見,卻頗為失望。
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奇珍異寶,有些值錢,有些致命,算得上是人間俗物,不值一提。
然而舉步往前,再看,他神色方才微微一變。
就見正前方的石碑之上,掛著兩幅畫。
畫作之前,還有香案。
隻是香火早就已經滅了,桌子上也落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府主早有準備,袖子一抖,一股罡風掃過,將周遭灰塵吹去。
然後自袖子裏取出了兩簇香,一個遞給了無間鬼王,另外一個則留在了自己的手上。
取出火折子點燃,便插到了香爐裏。
又拿出幾根蠟燭,嵌入燈台之內。
這才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磕頭。
無間鬼王至此方才恍然,也將香火點燃,跟著磕了頭。
江然知道,這兩幅畫上所繪製的,當是鬼王宮和無心鬼府一脈的兩位祖師。
因此,他也沒有著急。
待等兩個人對著自家祖上參拜大禮之後,方才看向了無心府主。
無心府主也沒有開口,而是自那供桌之上,拿過了一個盒子,交給了江然:
“這裏麵的,就是天魔寶鑒。”
“這香案祖師畫像,是百年之前留在這裏的?”
江然接過了盒子,隨口問道。
“你怎麽知道?”
“數百年下來,這畫像早就毀了。以這裏的環境,以及這畫像的腐壞程度,便可以看的出來,最多百年。”
江然輕聲說道。
“沒錯。”
府主點了點頭:
“百年之前,除了請那位鬼王來此共同打開幽冥洞,收納天魔寶鑒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給祖師擺供桌。
“隻不過,在這裏供奉注定香火不旺。
“好在不管是無心鬼府,還是鬼王宮,都有自己的拜祭之所,當不會讓祖師在下麵餓肚子。”
江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手裏的這個盒子。
他微微沉吟,將其重新放在了供桌之上。
然後遠離了幾步,這才屈指一彈。
嗡的一聲,盒子上的鎖頓時被他這一指破去,掀起的罡風恰好將這盒子打開。
無心府主和無間鬼王都是一愣。
心說這盒子可似乎當年那位魔尊托付的,難道裏麵還能暗藏機關暗器不成?
卻沒想到,這蓋子一開,頓時嗡嗡嗡,嗡嗡嗡!
千百枚銀針自這盒子裏散發出來。
“暴雨梨花針!?”
在場三人都是高手,更何況距離盒子還有一段距離,當即出手,攔下了這漫天針雨。
府主眉頭微蹙:
“那位魔尊,好生厲害的心機……難道就不擔心,將來取得此物之人,會被這暴雨梨花針誤傷嗎?”
“倘若連這一點謹慎都沒有,那這魔教魔尊,估摸著也當不了幾天。”
江然來到跟前,朝著盒子看去。
就見盒子裏放著的是一個玉環。
玉環不小,正上方鐫刻著四個小字:天魔寶鑒!
可到了此時,江然也沒有貿然伸手去碰,而是自己懷裏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
隨手打開一個,往這天魔寶鑒上撒了點粉末。
當即,一陣陣白霧自天魔寶鑒上,發散出來。
“還有毒!?”
府主這下是真的氣惱了。
當年那位魔尊將這天魔寶鑒交給無心鬼府保管,隻怕心中還存著念頭,擔心府主偷偷據為己有。
所以,不僅僅是在盒子裏安置了機關,而且還放了毒。
如果府主有不軌之心,躲得了第一個,隻怕也躲不了第二個。
當然,這也可能不是拿來對付府主的。
而是擔心路上會有閃失,到時候得到此物的人,經受這兩重暗算,必然身死當場。
隻不過這手段不管是對付那些心懷叵測的,還是對付府主,都是足夠了。
唯一的缺點,便是可能會害了後輩子孫。
但好在,當今魔尊是江然。
他謹小慎微到了極致……輕易窺破這盒子的兩重機關。
可縱然是到了這一步,他也沒有立刻將天魔寶鑒拿出來,而是去掉了盒子裏的機關之後,將這盒子重新蓋上。
“當年的那位魔尊心思太密,這當中難說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手。
“本尊還是拿出去,慢慢研究吧。
“多謝府主帶路,本尊告辭了。”
“豈有此理,拿了東西就跑?就不能在這裏多住幾日嗎?”
無心府主有些生氣。
江然笑了笑:
“還是別了,本尊擔心你賊心不死,另有暗算。
“所以,咱們最好還是一別兩寬。
“鬼王,府主,後會有期。”
說著,轉身要走。
“等等。”
開口說話的不是府主,而是無間鬼王,他眉頭緊鎖:
“你將本王帶出來,難道不應該將本王再送回去嗎?”
“……難道鬼王不認識路?”
無間鬼王一滯,半晌方才說道:
“不是!本王豈能不認識路?縱然不認識路,也可以分辨方向折返。”
“既然認識路,憑你的武功,想要安全回到鬼王宮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江然說道:
“本尊還有要事在身,這一趟就不送鬼王了。”
“再等等!”
無間鬼王又把他給叫住了。
江然眉頭微蹙:
“又怎麽了?”
無間鬼王半晌無言。
江然也有些不耐煩了: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跟個女人一樣。”
“女人怎麽了?”
府主大怒。
“沒事沒事……”
江然擺了擺手:
“女人可好了。”
“……”
府主感覺自己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也忍不住去看無間鬼王。
這人果然吞吞吐吐,好不爽利。
終於,無間鬼王好像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用好似蚊呐一般的聲音說道:
“給點錢……”
“啥?”
江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無間鬼王大怒:
“給點錢做盤纏!不然的話,本王難道一路還飯要回鬼王宮嗎?”